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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0 章 休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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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云安受伤的事没瞒过金冬玉。
他一向在父母面前将烦心事掩藏的很好,不料当天盯着放学的时间回家,遭到金冬玉的严肃质问。
“今天不在学校跑去哪了?”
彼时尤云安已换上烘干后的干净校服,看上去除了有点没精神,理应没有其它破绽,他硬着头皮道,“刚放学。”
金冬玉见他撒谎,气得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老师给我打过电话,你缺了大半天课,到底干什么去了?”
尤云安欲言又止,说不出来,“我……”
金冬玉联想到尤云安刚生病请假的事,心口起伏愈发明显,“你现在不想好好上学了是不是,你想学你爸爸以后——”
“妈!”尤云安猛地打断,哽咽道,“我没有不想上学。”
他想不出理由,在母亲失望又脆弱的目光中缓缓垂下脸,说出实情,“我不想去学校,学校有人欺负我……”
金冬玉凝视着尤云安隐忍而委屈的神情,蓦地一愣。
相比起同年龄段的其它小孩,尤云安懂事太多,几乎没有让大人操心的时候。
金冬玉清楚地知道他们亏欠了尤云安太多。
一个重病缠身,一个成天打工在外,没人顾着尤云安,而尤云安表现的也不需要人照顾。
这当然只是表象,哪会有孩子不需要父母的关心。
药物的长期熏染和衰弱的身体状况会让人变得悲观,金冬玉一直认为是自己的病拖垮了这个本就拮据的家,要强却又无力逞强,她将尤云安的勤工俭学看在眼里,却也只睁一眼闭一只眼。
但此刻,某种东西在瘫软无力的心口猛地撞击了一下。
一股药酒的味道似有若无飘过来,金冬玉回神,问,“到底怎么回事?”
尤云安只将大致情况说了一遍,最后,小声请求,“妈,我明天不想去学校。”
这是尤云安第一次对家里发出这样的请求。
金冬玉同意了,给老师打过电话,过后几天都让尤云安在家待着。因是连着周末,尤云安在家闷过了一周便想回学校,不料却被金冬玉阻拦,“不用去。”
尤云安不由地露出惊讶和困惑的表情。
金冬玉看着他,良久,开口道,“不去了,这段时间就在家自习,我们转学。”
转学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金冬玉显然已经拿了主意。
尤云安如梦初醒地回到房间,内心升起的不是放松和欣喜,而是……不愿意。
不愿意离开一中,不愿意离开熟悉的坏境,还有不愿意离开许祐嶙。
摆脱恐惧来源去往新环境固然很好,但因为一个卓文州而舍弃这一切,好像太不值得了。
转还是不转。
关于这个问题,晚上尤云安在被窝辗转反侧没想出来,唯一确定的是,当晚他没再梦到被追逐欺凌的场景。
也许他该早点把这事说出来,即将坠入梦境之际,他稀里糊涂地想。
在家的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这天下午尤云安出门去超市,刚到巷口就瞧见红砖墙边靠着的一道身影。
许祐嶙穿了件简约修身的米白色polo衫,随意地单手插兜,手臂的肌肉线条流畅而优美,他低着头,像在看手机,晃眼的阳光让他微微蹙着眉。
还挺认真。
尤云安在家闷了太久,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猫着腰悄悄靠近。
眼见只有两三米的距离,许祐嶙猝然转过脸,英俊严肃的眉眼顿时覆上一层光亮,“云云,”顿了顿,“你在干嘛?”
尤云安维持了小偷一样的姿势两秒种,尴尬地站直身体,揉揉鼻子转移话题,“没、没什么,你怎么来了?”
许祐嶙见他精神不错,心情也舒朗了许多,上前将人抱住,手臂贴在尤云安腰际,“我想见你。”
尤云安对这种自然而然的亲昵有点不适应,眼睛眨巴了两下,脸颊悄然晕开红扑扑的色泽。
虽然还不是那种关系,但目前那股浓郁而特殊的微妙两人已经心照不宣了。
许祐嶙早已将尤云安方才偷偷摸摸的行径收入眼底,音色不自觉放柔,磁性的声线显得异常撩人,“刚刚想干什么?”
尤云安抿着唇不说话,脖子和耳根也渐渐染上薄红。
许祐嶙笑了笑,蹭他的头发,情不自禁,“云云,你好可爱。”
许祐嶙眉目冷峻,或许是眸中情动太过真挚的缘故,说这种话时也丝毫不显得违和。
尤云安脸色唰的爆红,忍不住挣脱了下,“你、你先放开。”
虽然不算家门口,但这个位置随时会有街坊邻居经过。
许祐嶙克制地撒了手,轻捏了捏尤云安绯红的脸蛋,“去哪,我跟你一起。”
目的地是附近常去的一家超市。
要买的东西不多,尤云安没取筐,这几天在家都是他负责做饭,今晚打算做番茄炒蛋和蔬菜汤,便从货架拿了瓶酱油,又到生鲜区选了两颗红通通的番茄。
零售员打包好将袋子递来,尤云安刚探出手,被许祐嶙先一步拿走。
“谢谢。”
尤云安转头。
许祐嶙又取走他手里的酱油,眼神直勾勾的,后面仿佛有条虚幻的大尾巴在晃来晃去,“还要买什么吗?”
“……”
预算有限,尤云安面色凝重地停在一面五花八门的薯片前。
许祐嶙在旁边看着,锋利的唇角禁不住微微勾起。
尤云安没什么冒险精神,在新上市的口味和喜欢的口味之间徘徊许久,最终还是选择了惯常吃的口味。
要是花钱吃到了难吃的薯片,那会很让人伤心的。
转身将走之际,许祐嶙从货架上拿了两袋新口味,“一起结账吧,我买单。”
尤云安一顿,忙道,“不用,不用这样。”
许祐嶙借着货架的遮挡俯身在尤云安额头上碰了一下,一双墨灰的深眸透着光,“云云,我要当你男朋友的话,给你买东西不是应该的吗?”
男……男朋友?
尽管现在还没这回事,就已被许祐嶙说得跟板上钉钉一样。
尤云安面上浮起羞赧的红,却没有否认,怔怔地看着许祐嶙抱着满手东西到柜台结账,伸手摸向口袋。
剩了不少私吞款。
从超市到巷口没几步路,尤云安一出去便拆了薯片,边吃边往家走。
这个新口味虽然名字很怪,还挺好吃的。
边走边吃零食的行为闲散中带了几分稚气,少年圆润的眼在略微思索后焕发出神采。
拎着塑料袋的许祐嶙默默观察了一会儿,不禁觉着尤云安有时真的很像个小孩子,简单容易满足,但有时却又倔得跟兔子一样,让他不知所措。
“肚子还疼吗?”许祐嶙开了口。
尤云安嚼着薯片,摇摇头,白净的侧脸流露出些许平静,“不碰就不疼。”
他总是习惯将受过的伤轻轻代过,仿佛是不受影响的,但一向看重学习的人在家躲着的行为明显指向了相反的结果。
许祐嶙缄默片刻,“准备什么时候回学校?”
前几天卓文州大概是忙着补牙,这星期才肿着脸来上课,从情况来看是不打算声张了。
事后许祐嶙也去了解过,场馆楼道那片虽然安装了监控,但早就年久失修不顶用。
这个世界并非天生正义,很多事情是掰扯不清楚的,正如卓文州想在天台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混蛋事,现下自己吃了亏也只能忍气吞声。
许祐嶙当然不准备就此了解。
他在两天前已得知到尤云安之前的遭遇,小学就被这种恃强凌弱的混蛋盯上,其中受过的委屈可想而知。
跟这种人待在一个学校,尤云安会很难走出阴影,不敢来学校也是理所当然。
好在他现在已经窥见解决的办法。
尤云安抿唇思考了一下,顿住脚望向许祐嶙,诚然道,“我妈想让我转学。”
金冬玉最近一直电话跟市内其它学校联系,为此还找上了姨妈帮忙,但进展依然迟缓。尤云安摸不准自己的想法,只暂且维持着沉默。
许祐嶙神情微变,沉声道,“你想转吗?”
尤云安闻言眼皮微垂,杏眼流露出些许犹豫。
“不要转。”
许祐嶙握住他的肩膀,上身微伏,目光深沉,“云云,记得我跟你保证过的吗,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
“我知道你害怕,再等等,我会让他以后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尤云安看着许祐嶙坚定的眼神,心底涌现出一股信赖的感觉,忐忑的心也落了下来,半晌,应了声好。
许祐嶙目光深邃而复杂,他不想再在这张脸上见到惊惧受伤的神色,将尤云安的脑袋按到肩膀揉了揉,低声道,“有手机吗?把你号码给我。”
尤云安点头,微微退开,干巴巴念起数字。
许祐嶙保存好,径直拨了过去,巨大突兀的震动音忽地从下方响起。
许祐嶙神情微微一顿。
尤云安从震动的裤兜里摸出老人机,挂断,继而抬起眼,澄澈的瞳仁流露出些许自卑躲闪的神色,“很奇怪吗?”
许祐嶙的确因为几乎不曾听见过的铃声而诧异了一下,但说白了手机就是通讯工具而已,他不会带有偏见,更不用说尤云安露出这样的眼神,温声道,“不奇怪,这样刚好不会漏掉我的电话。”
尤云安抿出一个略微羞涩的浅笑,低头在联系人的位置暂时先打下一个许字,“那我存好了。”
“存的什么?”
尤云安嘴唇翕动,在脱口之前又意识到这个备注的生疏,卡壳似的顿了一下。
许祐嶙伸手夺了过去,“我看看。”
尤云安还没反应过来手机就被抢走了,他急匆匆诶了一声,继而见到许祐嶙微沉的脸色,倏地咽了口唾沫。
“许?”
许祐嶙眼神充斥着不满。
尤云安视线闪躲,解释,“这个很难打字。”
许祐嶙蹙眉在老人机的键盘上捣鼓一阵,把手机还给尤云安,负气般道,“我今天晚上就要给你打,必须接到。”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震动声。
这回是许祐嶙的手机响了。
许祐嶙垂眼看向屏幕,浓密眼睫下的眸光微微一凝。
尤云安见他不接,困惑地眨了眨眼。
许祐嶙将手机按熄屏揣入兜里,锋利桀骜的眉宇间肉眼可见地沉重了些许,只道,“我要走了。”
尤云安哦了一声,想不到还能说什么,“那再见。”
许祐嶙静静凝视了尤云安最后几秒,尤云安是个很有生机的人,他打心底希望尤云安的生活能快点恢复正常,远离一切不该承受的压力。
压下复杂的思绪,他捋顺尤云安微乱的短发,“记得电话。”
尤云安忙不迭点头,接过超市的塑料袋,目送人远去,才低头查看。
只见许字后面打了半个括号,明晃晃添了男朋友三字——
许(准男朋友??
这要是被他妈看见了……尤云安慌忙将备注改为许祐嶙三个字,闷在炎热空气中脸颊带着挥之不去的热意。
十六七岁,情窦初开,纵然明白有些行为是不被允许的,但仍阻止不了新鲜和刺激感的萌生。
晚上收拾好碗筷,尤云安便待在房间一心二用,边学习边守着手机,结果等合上书,电话也没来。
他瞧了眼时间,十点钟了。
最近学习和生活都没什么压力,这个点尤云安一般准备上床睡觉了。
手机被携带着穿梭过客厅、卫生间,最后又回到房间。
换上睡衣的尤云安埋在枕头里,眼神迷蒙地望着掌中的小灵通,眼皮在困意的驱使下止不住地翕合,近凌晨,被手机传来的动静猛地震醒。
“喂?”
灯已被方才进来察看的金冬玉熄了,尤云安在一片黑暗中接了电话,音色黏乎乎的。
电话那头刚结束课程作业的许祐嶙静了两秒,音量也放的很轻,听起来温柔又磁性,“云云,吵醒你了吗?”
这个时间本来不该再打电话,但许祐嶙还是打了过去,他想听听尤云安的声音。
尤云安明显困着,短促的嗯了一声,没声了。
宛如呓语的音节如一截毛茸茸的尾巴在许祐嶙心头挠了两下,他在尤云安看不见地方暗自笑了笑,嗓音如常,“那晚安。”
尤云安迷迷糊糊想许祐嶙的声音还挺助眠的,“嗯。”
长达十几秒的寂静后,等待回应的许祐嶙在听筒里捕捉到清晰而均匀的呼吸声。
像是放在脸边才有的音量,令人不由自主想到在树洞里冬眠的小动物,安详而静谧。
时间一长,那呼吸声又像近在耳边。
分分秒秒在别样的宁静中拉长,不知过了多久,耳根滚烫的许祐嶙才放下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