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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塔底埋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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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认识吗?”丘峥移被这突如其来的泪水感动到了,他整个人仿佛跃入一种令人痛惜的深情厚谊里。
“当然,我们可是很好的朋友。”尤廷鎏脱口而出。
“是吗,我也是十九的朋友呢。”吕粒说道。
“你好,我是丘峥移。”他递上手帕给裕识究拭泪。
“谢谢你。我叫裕识究,也可以叫我十九。对了,还没有介绍呢,这位是吕粒,这位是……”裕识究没能顺畅地向吕粒介绍尤廷鎏,不是因为名字生了疏难以开口,而是因为这个名字牵涉着她太多记忆了,裕识究此刻深刻地意识到这三个字根本不能概述她爱过的人。
“尤廷鎏。”尤廷鎏颔首说道。
“十九,你来找我?”吕粒不是很想在场下和丘峥移多见面,于是想借裕识究离开。
“我……”
“我原本也是来找峥移的,既然这样……”尤廷鎏说道。
“既然这样,我们各找各人吧。”吕粒打断了话语,防止对方说出“一起聊天”之类的聚会邀请。
裕识究真是恨他善解人意得莫名其妙。因为她既想要让尤廷鎏为自己停留,又不希望和对方只能见到“说客套话”的面。
她想要和对方单独说话,或者远远地望上一眼,她讨厌尤廷鎏不是她唯一的那种时刻,因为那样她就不能把所有注意力全都放在尤廷鎏身上了,这让裕识究感到烦躁。
她不想总是要顾及别的人、别的事,那些又不重要,为什么要来打扰她全心全意的爱呢?
“那好吧。”尤廷鎏应道。
裕识究低着头想到,尤廷鎏还是一样地喜欢迁就别人,总是顾全谈话的气氛,基本不会拂说话人的面子。
裕识究觉得,尤廷鎏真是善解人意得一如既往。
“我们还有时间,十九,下次见吧。”尤廷鎏的目光温柔地沿着裕识究的视线落脚点升向她的眼睛。
“她又在顾全我了。”裕识究心里是这样想,但她开口又是那样说,“我等你。”
“以后还在这里见吧,十九,我还挺想见你的。”丘峥移突然说道。
“啊,好……好。”
得到肯定答复的丘峥移就要拉着尤廷鎏走了。
她又要走了。
裕识究曾经在三年里无数次见过一个人的背影,她多么希望那个人可以感受到这份长久而沉默的注视,哪怕只有一次,转过头看看她呀,可是从来都没有。
在分别数年后,裕识究原本以为已经将这个身影淡忘了,但在一切可以辨得分明的情绪到来之前,眼眶里已经蓄积起了潮湿的热度。
眼泪由于重力脱落,下眼眶的痒意扩散开来,变化成种种苦涩难当。
因她而生的泪珠顺着肌肤流下,就好像她的轻抚。
但这一次,她终于转头了。
“十九,说好了一定要见啊!”尤廷鎏很少有这么不顾形象大喊的时候,她笑着挥挥手,说道,“如果不能再相见,我也会流泪的!”
等到裕识究意识到自己笑了的时候,她的门牙已经沾到上嘴唇的皮翳了。
“那么,十九,我们也走吧。”吕粒说道,“不过,你怎么突然来找我了呢?”
“我还想问你,你在台上说的那些,是你的真心话吗?”
“即使我回答了,你是不是也还要判断一下这一句够不够真心,那一句够不够诚意呢?”
“别这样和我说话。”
看到裕识究微微皱眉,吕粒稍微找回了一些和人对峙时的真心。
“别问我这些了,说说你吧。”吕粒问道,“你喜欢她?”
“什么啊。”
“我不告诉她。”
“……有这么明显吗?”
“嗯。”
“……可是她没有感受到。”
“别这样说,我只是旁观者,所以才能做出判断。”
“是吗?那你能判断一下她对我的感觉吗?”
“朋友吧,而且是奇怪的朋友。”
“什么意思?”
“问到你们关系的时候,她不是很快回答了‘朋友’吗?”
“嗯……‘朋友’,那有什么问题吗?”
“有点太快了,快得有些奇怪,而且,她好像认识你的背影。”
“什么?”
“在你转身以前,她就先叫出你的名字了。”
裕识究心想,“难道她也曾经这样无望地看过我的背影吗?可是,可是我,从来不知道她有可能会注意我,那么,那么我竟然也是,一次都没有为她回过头吗?我怎么……”
“不过,也有可能是我先喊出你的名字了,她听到了吧。”吕粒故意等到这时候才说出这句话,但裕识究完全没注意到这份带着尖刺的恶意,也许是因为早已被更大的刺痛感支配了,她在尽全力努力忽视内心的不适感,说服自己疏通逻辑,企图用理智证明情感上错误的死胡同。
“……是了,这就对了。她不能在乎过我,不然我们的错过算什么。”她凄惨地一笑。
“算作送给艺术家的礼物吧。”吕粒感叹一声,问道,“你们是在哪里认识的?”
“七年前,我和她曾拜于同一师门下,一起学习雕塑。但后来……我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
“喔,让我想想,怪不得当时,你总是缺课,原来还在忙其他事儿。你现在应该是从事这方面吧?”
“嗯。”
“那就是了,我可是见识过你的,真是个倔性,谁都别想勉强你做不喜欢的事。不过,那也就是说,尤廷鎏放弃了雕塑,选择了考试、升学吗?”
“嗯。你呢?”
“我没做什么了。说实话,我们大概都有些毛病吧。”
“嗯?”裕识究突然间被砸了一句不算太好的评价,疑惑地对吕粒眨了几下眼。
“放着好好的康庄大道不走,偏要走无人问津的小径。”吕粒轻轻自嘲,而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惊奇地问道,“那我和尤廷鎏竟然是同一时期出现在你生命里的吗?”
“是啊。怎么了?”
“所以说,你把我们都抛弃了?”
这句话倒是换来了裕识究无奈的叹气。
吕粒笑着问道,“什么意思啊?你为什么喜欢她不喜欢我?”
裕识究刚想骂他一声,但因突然间仿佛找回了曾经无比熟悉的相处之道,恍惚了一瞬,因此反而露出一个怀念的笑容。
这让吕粒呆滞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十九,你是不是真有点问题啊?”
四年的距离一下子缩短了。
“别闹。”裕识究说道,“唔,要说喜欢的理由,原本是很多的,但现在,好像只是模糊成一种‘我喜欢她’的印象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
“就比如说,你去听了一场讲座,有很多地方你认为讲得很好,但当时没来得及写下来,过了一段时间你向朋友夸起这场讲座,朋友很自然地问你,讲座好的地方在哪里?但那是候你已经想不起来了,脑海中只留下一个‘收获很多’的印象,但到底收获了什么,你已经说不清是哪几点了。”
“只留下一个整体的印象吗?”
“嗯。”
“那你关于她的印象,又是怎样的呢?”
“唔,她总是第一个明白我说的是什么的人。她所要表达的言语之外的含义和言语之前的思考逻辑,我也很能明白。在她还要努力向别人解释的时候,我就已经完全知道了。”
“那说明你们的思考方式是相似的,确实是很了不得的缘分。那你爱她难道是在爱自己吗?”
“不,她能做到太多我做不到的事情了,你不明白,她远比我优秀,我就是她身旁的尘土。”
“可我认识的十九,也是很多同龄人崇拜的人啊,你太神化她了。”吕粒感叹一声,知道劝不了,也就换了个方向问道,“但你既然这么喜欢她,为什么要分离呢?”
“像她这样的人,怎么可以沾染上尘土呢。我遇见她的时候,根本什么都不是,分别的时候,我感觉到她在靠近我,但是我觉得自己是很卑劣的人,没有优点的人,我不敢回应她,我想等到我们可以对等的时候,我再来见她。但时间越久,我就越失去见面的理由。你知道吗?吕粒,分别的时候,我还装得很潇洒,因为我以为这个世界上会有很多像她一样的人。但说实话,我找不到,四年的时间里,我一个都找不到。”
“十九,其实她没有那么值得你喜欢,恕我直言,她也只是个俗人,如果她和丘峥移是一个学堂认识的话,那她走的就是世俗名利之路。要我说,她也许是个会取巧劲来弄权的人,而你呢,十九,你倒是走了一条非深挖钻研不可的进取之路。”
“她才不是一个浮于表面的人!明明是她启迪了我的道路。”
“你说启迪,那她为什么放弃了?”
“我,我不知道……”
“你恨她吗?恨她为什么选择了另一条路!”
“她,她做决定都会深思熟虑的,她一定有她的理由在……”
“十九,你有没有想过,你只是会喜欢上不喜欢你的人。”
“什么意思?”
“你拒绝的人里面也有过让你心动的人吧?只是因为那些人都坦白了自己的心意,你瞬间就不想要了。征服者不需要轻易缴械投降的失败者,她也许看明白这一点了,才没有点破的。又或者说,她也对你有一些感觉,但鉴于你们即将走上两条不同的道路,她不愿意耽误你吧。你看,你不是说感受到过她的靠近吗。我说啊,我们分析这么多,你不如直接去问她呢?我来问也可以。”
“别,别,吕粒。”
“没关系,我问了也可以不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为什么不让我问?”
“这样她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我喜欢她。”
“这不是自尊心游戏,十九,唉,你那别扭性格为你带来了多少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