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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第146章 最后的征伐 ...


  •   镇北王府,地宫密室。

      巨大的紫铜炭盆熊熊燃烧,驱散了深埋地底的阴寒。火光跳跃,将四壁镶嵌的星图壁画映照得光怪陆离。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硝石、硫磺、新漆桐油的气息,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铁血熔炉般的肃杀。密室中央,一座巨大的、覆盖了整个地面的沙盘,如同微缩的战场,山川河流、城池关隘清晰可见。沙盘上,代表瀚海铁骑的黑色小旗如同蝗群,密密麻麻地钉在雁门关外;代表靖国守军的蓝色小旗则如同孤岛,在黑色浪潮中艰难支撑。

      秦昭立于沙盘前。她已换上玄色金线绣云龙纹的贴身软甲,外罩半旧的玄色披风,墨发高束,未戴冠冕,脸上未施粉黛,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燃烧着冰冷的火焰。胸口的血玉符咒,隔着软甲传来温润而持续的悸动,如同战鼓擂响前的沉寂。

      在她身侧,萧战端坐于特制的紫檀轮椅中。他裹着厚厚的雪白狐裘,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残留着一丝未擦净的暗红血痕。双目紧闭,灰翳的眼睑覆盖着永恒的黑暗。他枯瘦的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掌心紧贴着那方温润的祖陵玉玺。玉玺散发着恒定而柔和的光芒,与沙盘边缘镶嵌的、几枚闪烁着微弱星辉的磷火石隐隐呼应。

      赵虎、拓跋烈、林墨、谢瑶等将领肃立沙盘四周,人人甲胄鲜明,眼神凝重,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空气凝固,唯有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陛下!”拓跋烈豹眼圆睁,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末将愿为先锋!率凉国铁骑,今夜便出关!杀他个片甲不留!让那骨咄禄知道知道,什么叫马王爷三只眼!”

      “不可!”赵虎沉声打断,他右臂的旧伤似乎隐隐作痛,眉头紧锁,“瀚海骑兵有邪术加持,悍不畏死,刀枪难伤!贸然出击,正中其下怀!当以守为攻,消耗其锐气!”

      “守?守到何时?”拓跋烈怒道,“雁门关城墙再厚,也经不起二十万疯狗日夜撕咬!张巡已经快撑不住了!再守下去,关破人亡!”

      “拓跋将军稍安勿躁。”林墨眼神冰冷如霜,“鹰眼卫密报,瀚海军中确有异象。其精锐‘狼骑’,冲锋时周身黑气缭绕,寻常箭矢难伤,唯火器营的毒火弹和重弩能稍加克制。然其数量不多,且需……某种邪术催动,似有间歇。”

      “邪术……”谢瑶接口,声音清冷,“必与那蚩尤残魂有关!‘死镜’碎片定在骨咄禄手中!此乃祸乱之源!”

      众人争论不休,目光最终都聚焦在沙盘前那两道身影上。

      秦昭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沙盘上那片刺目的黑色。胸口的血玉符咒微微发烫,传递着一丝冰冷的警示。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沙盘上那片黑色区域,散发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如同腐肉般的阴寒气息!那是魔神的力量!

      “萧战。”她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战……如何打?”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转向轮椅上的萧战。

      萧战灰翳的眼睑微微颤动了一下。他并未抬头,只是极其缓慢地抬起枯瘦的右手。指尖在虚空中极其轻微地划动着。动作僵硬而缓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随着他指尖的移动,沙盘边缘那几枚磷火石的光芒骤然明亮!投射出几道纤细的、如同实质般的银色光线!光线精准地落在沙盘上,勾勒出雁门关外复杂的地形!

      “雁门……关外……五十里……”
      “黑风……峪……”
      “此地……形如……葫芦……”
      “入口……狭窄……仅容……百骑……”
      “腹地……开阔……可藏……万军……”
      “两侧……山崖……陡峭……林木……茂密……”

      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喘息,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指尖划过的银色光线,在沙盘上精准地标注出他所说的位置!

      “诱敌……深入……”萧战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冰冷杀意!
      “拓跋烈……”
      “末将在!”
      “率……凉国铁骑……五千……出关……迎敌……”
      “许败……不许胜!”
      “佯装……溃退……将敌……引入……黑风峪!”
      “切记……不可……恋战!不可……断后!溃退……要……真!要……乱!”

      拓跋烈豹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却轰然应诺:“末将遵命!”

      “赵虎……”
      “末将在!”
      “率……北斗军‘贪狼’、‘破军’营……携……火器营……全部……毒火弹……硫磺弹……”
      “埋伏于……黑风峪……两侧……山崖!”
      “待敌……入瓮……”
      “火箭……毒烟……滚木……礌石……给朕……狠狠地砸!”
      “封死……入口!断其……归路!”

      “遵旨!”赵虎眼中寒光爆射!

      “林墨……”
      “属下在!”
      “鹰眼卫……散入……峪中……密林……”
      “专司……猎杀……敌酋!破坏……邪术……图腾!”
      “凡有……身罩……黑气者……优先……狙杀!”

      “是!”林墨声音冰冷!

      “谢瑶……”
      “臣在!”
      “总领……峪口……防御!”
      “督造……工事!备足……滚油!金汁!”
      “凡有……溃敌……欲逃……者……”
      “格杀……勿论!”

      “臣领旨!”谢瑶肃然应道!

      一道道命令,如同冰冷的铁律,带着森然的杀机,精准下达!沙盘之上,银色的光线随着萧战的指尖移动,清晰地勾勒出诱敌、设伏、围歼的完整路线!如同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将代表瀚海军的黑色小旗死死笼罩!

      “此战……关键……”萧战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喘息,灰翳的眼睑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在于……‘快’……与……‘绝’!”
      “诱敌……要快!入瓮……要快!封口……要快!绞杀……更要快!”
      “绝……不可……给其……施展……邪术……喘息……之机!”
      “更……不可……让其……察觉……‘死镜’……所在……”
      “否则……”
      他猛地咳呛起来!一大口暗红色的鲜血涌上喉头!被他强行咽下!身体剧烈颤抖!祖陵玉玺的光芒瞬间黯淡!

      “萧战!”秦昭一步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肩膀!胸口的血玉符咒灼热跳动!

      “无……无碍……”萧战艰难地喘息着,灰翳的眼睑下,嘴角却勾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决绝的弧度,“此乃……阳谋……”
      “骨咄禄……骄狂……必……中计……”
      “然……其身后……魔神……狡诈……”
      “最终……胜负……”
      “在……你……”

      他枯瘦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却带着千钧之力,指向秦昭胸口!指尖冰凉,触碰到冰冷的甲胄!

      “血玉……为引……”
      “北斗……为基……”
      “七杀……阵起……”
      “诛……魔……灭……魂!”

      他的声音如同最后的战鼓,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轰然落下!随即,头一歪,彻底脱力,瘫软在轮椅中!气息微弱!祖陵玉玺的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摄政王!”众将惊呼!

      “快!传太医!”秦昭厉声嘶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紧紧握住萧战冰凉的手,感受着他微弱的脉搏,胸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痛楚与……更加炽烈的杀意!

      “按摄政王方略!即刻部署!”她猛地转身!玄色披风猎猎作响!眼中燃烧着焚天的烈焰!“此战!许胜!不许败!”

      “遵旨——!!!”众将轰然应诺!声浪震得地宫嗡嗡作响!

      深夜,镇北王府,暖阁。

      炉火依旧温暖,驱散了北地的严寒。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香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萧战躺在软榻上,盖着厚厚的雪貂裘被。太医周鹤年(龙套)刚刚施针完毕,额角布满冷汗,对着秦昭低声道:“陛下……摄政王心神耗损过剧……元气大伤……需……需静养……万不可……再劳神……”

      “知道了,退下吧。”秦昭的声音平静无波。

      周鹤年躬身退下。福伯也无声地退到外间。

      暖阁内,只剩下两人。炉火的光芒在秦昭玄色软甲上流淌,勾勒出她挺拔而略显单薄的身影。她走到榻边,缓缓坐下。目光落在萧战苍白如纸的脸上,看着他紧闭的眼睑,看着他毫无血色的唇,看着他嘴角那抹刺目的暗红。

      胸口的血玉符咒传来温热的悸动,与榻上祖陵玉玺的微弱光芒无声呼应。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拂过他冰凉的脸颊。触手处一片细腻的冰凉,如同上好的寒玉。她的指尖,在他紧蹙的眉心上,极其轻柔地抚过,仿佛想抚平那深藏的痛楚与忧虑。

      萧战灰翳的眼睑微微颤动了一下。他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抬起那只枯瘦的手。动作僵硬,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他摸索着,指尖在空中划过一道微弱的弧线,最终,精准地、轻轻地覆在秦昭抚着他眉心的手背上。

      他的指尖冰凉,掌心却带着一丝奇异的温热。

      “琬卿……”他的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却清晰地传入秦昭耳中。

      “我在。”秦昭低声应道,反手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指,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

      萧战灰翳的眼睑下,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丝微弱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没有对未知的迷茫,只有一种近乎透明的、洞悉一切的平静与……无尽的温柔。

      “别……担心……”他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喘息,“我……没事……”
      “此去……雁门……”
      “凶险……万分……”
      “切记……阵眼……在……北斗……摇光……”
      “血玉……为枢……”
      “引星……力……需……心……无……旁骛……”

      他顿了顿,灰翳的眼睑“望”向秦昭的方向,尽管无法视物,但那专注的神情,却仿佛穿透了永恒的黑暗,精准地锁定了她的灵魂。

      “我……等你……回来……”
      “等你……凯旋……”
      “我们……”
      “一起……”
      “去看……”
      “雁门关……”
      “的……”
      “日出……”

      最后几个字,轻得如同梦呓,却带着一种斩断轮回的、不容置疑的承诺。他的指尖,在秦昭的手背上,极其轻微地、却带着千钧之力的……按了一下。

      秦昭的身体猛地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混合着滚烫的热流,瞬间冲上眼眶!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泪水滑落。胸口的血玉符咒灼热跳动,传递着一种撕裂般的痛楚与……磐石般的坚定!

      她缓缓俯下身。玄色软甲冰冷的边缘,轻轻抵着他的额头。墨发垂落,拂过他苍白的脸颊。

      “好。”
      “等我。”
      “我们一起……”
      “看日出。”

      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斩断乾坤的决绝与不容置疑的承诺。

      炉火噼啪作响。暖阁内一片寂静。唯有两人交握的手,传递着无声的、却胜过千言万语的暖流与力量。血玉符咒的红光与祖陵玉玺的微光,在静谧的夜色中无声交融,如同两颗相互守望的星辰,共同照亮了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窗外,寒风呜咽,卷起漫天飞雪。
      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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