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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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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乐震天，旌旗蔽日。京城的朱雀大街早已被百姓挤得水泄不通，孩童骑在父亲肩头，小贩趁机兜售糖人与彩绸，茶楼二层的窗户全数推开，贵女们摇着团扇，目光却忍不住向街心瞟去。
忽然一声铜锣响，人群如潮水般分开。铁甲寒光自远处蜿蜒而来——是边关归来的定远军！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如雷滚动，士兵枪尖系着的红缨尚带塞外风沙。领头的是将军身披山文铠，腰间御赐宝剑未出鞘，却已压得整条街鸦雀无声。
突然，一个小孩被人群挤的摔在地上，领头的将军勒住马，一跃而下，扶起小孩，百姓看清了他的容貌。
一米八的个子，在战场上风吹日晒，皮肤却很好，眼睛处蒙着白绸缎，，但依然能看出对方底子好。
“小兔崽子，看热闹不站高处，等着被马蹄子开瓢？”将军弹了下他的脑瓜子，却在触及时收了力道。
“你真的是将军吗？可是书中说将军都有大胡子，长的也很壮，而且，比你老！你也就比我哥哥大了两三岁！”
在场所有人愣了一下，认为这个小孩遭殃了，然后就听见阴羡朝哈哈大笑，狠狠揉了揉小孩的头发，转身跨上马，扔给小孩一颗方糖，带着军队离开。
军队安定好后，阴羡朝回到自己府邸，叼着一根草给院子角落的枯树浇水。
“将军！”一个束高马尾的女子走来，拱手行礼，她是燕鸣，军中副将，也是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阎王”。
“怎么了，看见鬼了？”阴羡朝放下水瓢，靠在墙上，吊儿郎当。
燕鸣翻了个白眼：“将军，现在是在京城，暗流涌动，要警惕，警惕！”
“啧……”阴羡朝余光看见黑着脸的燕鸣，立刻站直：“我知道了！所以你有什么事？”
“陛下找你。”
阴羡朝的脸色变了又变，表情有些奇怪，但很快恢复常态：“找我？”
燕鸣点头。
阴羡朝吐掉口中的草：“那叫帆子跟着我。”
帆子，原名白帆蓬，是他的左右手之一，话少冷淡，但长相英俊。
阴羡朝带着白帆蓬往宫中走，一路上讲个不停。
“诶，你说我离京才六年，这变化真大啊！”
白帆蓬打量四周：“将军慎言！”
阴羡朝耸耸肩，闭上了嘴。
朱漆宫门半开，着绛紫团领袍的老太监立在阴翳里，麈尾斜搭肘间，面上浮着层脂粉似的笑。
他略欠身，嗓音刮铜器般又亮又薄：“哎哟，阴大人可算到了——这秋老虎毒的，路上没晒着吧？陛下刚在砚雪斋进过冰碗，正精神着呢。”
又对旁边的小奴才说：“愣什么？还不给大人撑伞！您且忍忍，这宁玉桥的砖地啊，昨儿才拿薄荷水泼过，走着不闷脚。”他将袖中滑出的香药塞过去：“含这个，提神。”
阴羡朝接过来：“谢过刘公公。”却在太监转身后，把香药扔给帆子，并不是里面有毒，单纯是不想碰这假心意意的东西。
朱红的宫墙被晨光洗淡，像褪了色的血痂。琉璃瓦上凝着昨夜的露，风一过，便簌簌滚落，在青石板上碎成银屑。
御道两侧的梧桐开始泛黄，偶有一两片早衰的叶子飘下，被扫庭的太监踩出细脆的裂响。廊柱上的金漆剥落处露出灰白的底子，像老人指甲缝里的垢。
砚雪斋前的竹帘半卷，漏进一缕斜光，正落在案头未干的朱批上。墨迹边缘微微晕开，像将死之人的唇色。
当朝皇帝苏翊衡已经离案，负手立于殿门外，未等阴羡朝行礼，先一步抬手：“爱卿不必多礼。”
目光扫过他脸上的白绸缎：“爱卿这眼睛是？”
“回陛下，边疆风沙大，得了眼疾，不便见光。”
苏翊衡点了点头：“待会吩咐太医院拿些治眼疾的药。”
“谢陛下。”
“战报朕已阅过。以寡击众，三战皆捷——”他的目视将军，字字清晰，“非卿不可为，卿乃国之柱石啊！”
"臣惶恐！此乃陛下圣德感召，臣不过顺天应人，效犬马之劳耳。"阴羡朝撩袍跪拜，低着头，嘴角一丝嘲讽一闪而过。
从宫中离开，阴羡朝和白帆蓬没有着急回去，而是来到康安街。
金风初动，暑气未消，青石板缝里已钻出几片早凋的梧桐叶。货郎担子上的铜铃叮当乱响，惊起一串糖炒栗子的焦香。
“蟹壳黄——新出炉的蟹壳黄！”头扎青巾的妇人掀开蒸笼，白雾混着芝麻香扑上行人衣襟。隔壁首饰摊的琉璃坠子让日头一照，在姑娘们鬓边投下碎虹似的影。
忽一阵喝彩声炸响。街心卖解的马戏班子正叠罗汉，最顶上红衣小儿翻个跟头，手里铜盘稳稳接住看客抛来的铜钱。“好！赏秋膘的彩头！”穿葛布短打的汉子大笑，袖口还沾着刚拆下的艾草香囊残叶。
临街药铺支起“晒鹿茸”的红纸招牌，穿堂风掠过檐下悬着的干药囊，把当归混着薄荷的气息，泼进对街梨汤摊的甜雾里。有个戴虎头帽的娃娃踮脚去够糖画，却撞上挑担卖“巧芽水”的老翁——立秋的规矩，这泡了七日的豆芽水能防疟疾，小娘子们正挤着买来系红绳。
京城还是那么热闹，一直没变……阴羡朝叹了一口气。
白帆蓬听见这声叹息，说道：“将军，那有桂花糕。”
“什么！”阴羡朝一扫心中愁闷，眼睛亮亮的，“快快快，帆子！快去帮我排队！我还看见了烤鸭！”
三尺高的枣木烤炉里，果木炭爆出星星火花，映得悬在铁钩上的肥鸭金红透亮，油珠子顺着鸭身滑落，“嗤”地一声在炭火里激起白烟。
阴羡朝眼睛被蒙上了，但那布不厚，能看见，只是从别人的角度像是看不见，他深吸一口气：“好香！老板，来一个！”
“好勒！将军，今早现宰的填鸭！”头戴六合帽的伙计掀开布帘，蒸腾的热雾裹着焦香扑面而来，柜台上青花瓷盘里码着刚片好的鸭肉，薄如蝉翼的皮还泛着蜜色油光。
阴羡朝找到窗边坐下。
后厨刀声如骤雨，大师傅的桑木砧板上，鸭骨架正被斩成麻将块儿。“鸭架汤汆银丝粉——”伴着吆喝声，砂锅里奶白的浓汤翻滚着浮起枸杞，鲜气直往人鼻尖里钻。忽听得二楼雅间珠帘响动，穿月白衫子的书生醉醺醺吟道：“脆皮如琥珀，蘸雪（糖）胜蜜霜……” 话音未落，却被街边卖“鸭油酥烧饼”的梆子声打断 。
白帆蓬买了桃花糕找到阴羡朝。
阴羡朝把鸭肉推过去：“尝尝，好处！”
“不。”白帆蓬别开脸，他一向不爱吃油腻的东西。
阴羡朝也不恼，自顾自吃起来。
忽地，小二手上的饼掉在地上，除了阴羡朝和白帆蓬，其他所有人跪在地上。
门帘忽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起，露出玄色蟒袍的一角。那人逆光而立，腰间玉带扣映着残阳，竟似染了血。“摄政王驾到——”尖细的唱名声刺破凝滞的空气。
阴羡朝嘴里还塞着鸭肉，疑惑的抬起头，低声问：“这人谁？你记得之前有这么号人物？“
白帆蓬摇头：“听说叫夜辽。”
“听闻贵店的鸭子…” 他缓步而入，麂皮靴碾过一片飘落的桂叶，“…能片出108刀不破皮？”声音似笑非笑，惊得炉前大师傅的刀尖一颤，刚片到第七十二刀的鸭肉险些歪了纹路。
那摄政王的容貌完全展现，将近两米，眼尾上挑，带着漫不经心，嘴角噙笑，却也只在表面。
二楼雅间传来杯盏轻响。摄政王眼皮未抬，只漫不经心抚过腰间螭纹玉佩。他的侍从当即抱拳：“属下这就清场。”
“不必。”他突然伸手，两指捏住一片从鸭身飘落的酥皮。金黄的油脂在他指尖微微反光，衬得那修剪齐整的指甲愈发苍白。“本王今日…”余光看见窗边的直视他的人，唇角忽的勾起，“…是来尝民间滋味的。”
阴羡朝看见对方朝自己走来，白帆蓬立刻站起来行礼，阴羡朝这才缓缓起身：“殿下。”
“你就是那个将军……阴羡朝？”摄政王抬手，漂亮的指尖挑起他的下巴：“你这眼睛……”
阴羡朝客气地笑笑，往后退了一步，心底。却早把对方杀了个千万遍。
“边疆风沙大，眼疾罢了。”
“眼疾啊——”他拖长尾音，“那将军可得好好养养，莫要在战场上失了手。”
阴羡朝咬紧后槽牙，一拱手，带着白帆蓬和桂花糕离开 ，连鸭肉也不吃了。
夜辽指尖摩挲，低笑了一声：“悬霜，你说一个久居沙场的人，皮肤怎么会那么白。”
悬霜，站在他身边，无语道：“殿下，你怎么当众非礼阴将军。”
“我就关心一下也叫非礼？”夜辽看向小二：“一盘鸭肉。”
……
阴羡朝冷着脸回到府邸，随便拔了根草叼在嘴里，瞧着二郎腿坐在石凳上，骂了一句：“狗屁的摄政王！不过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他的指节捏得咔咔作响，眼底寒光如刀，却压低了嗓音，只让心腹听见。
“等着吧……这般荒淫无度的东西，迟早被自己的风情债勒死！”
燕鸣拿着个苹果走过来坐下：“你这是又被谁惹了，殿下？”
“啧，慎言！”阴羡朝往四周打量了眼，看见自己布置的暗卫才放下心，“那个摄政王，你知道吧？”
“知道啊，不过这摄政王没有掌管很多国事，按辈分是陛下皇叔，你不知道，你不……”
阴羡朝眼神扫过来，她闭上嘴。
“不知道。”阴羡朝叼着草，往后一仰，叫搁在桌子上，“应该不是先皇后那边的。”
燕鸣挑眉，咬了口苹果：“那他怎么你了。”
阴羡朝说到这个就来气：“他挑起我下巴，你知道吗！当众！此等无礼！我真的……”他憋了好半天，没吐出一个字。
“气到话都说不好了，哈哈哈！”燕鸣无情嘲笑，又正经道，“我们接下来一直待在这？”
“嗯。”阴羡朝沉了眼，“我等了太久了。”
暮色愈深，乌云吞没了最后一缕天光，整条街巷陷入一片沉寂，唯有那扇半开的窗内，烛火依旧亮着，无人去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