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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我试着去信你画的光 ...


  •   江熠白睡着的时候,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

      林疏棠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支起小桌板,打开了平板电脑。

      营养餐的效果立竿见影,连着几天,她胃里那股熟悉的绞痛感发作的频率低了很多,让她终于有了精神去做些别的事情。

      屏幕亮起,她熟练地解开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是几张未完成的画稿,文件命名简单又直白——《野王的日常》。

      第一张,是他趴在床边睡着的侧脸。

      电竞圈的神话,赛场上的“野王”,此刻睡得像个孩子,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平时紧抿的唇微微张着,卸下了所有防备。
      她画得很慢,一笔一划,仿佛想把这难得的安宁刻进骨子里。

      第二张,是他笨拙地给她削苹果。

      那双在键盘上翻飞如电的手,拿起水果刀却显得格外僵硬。
      他专注地盯着那个苹果,结果还是不小心在食指上划了一道口子,血珠渗出来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把手藏到身后,怕她看见。

      第三张,是他站在窗前打电话的背影。

      大概是和俱乐部沟通,他的语气听起来很沉,右肩因为长期的职业习惯和旧伤,不自觉地微微下塌,透着一股不为人知的疲惫。

      这些瞬间,都被她偷偷用画笔记录了下来。
      她不敢让他知道,就像一个窃贼,悄悄偷走了他最柔软的时刻,藏在自己的世界里。

      “滴滴。”
      是王主编的私信,头像闪个不停。

      “疏棠,《暂停时刻》那组画彻底火了!现在全网的粉丝都在找作者‘Shu’,平台那边联系我,说想给你颁一个‘年度人文插画奖’,有奖金,还能大大提升你的知名度!”

      林疏棠看着那段文字,手指悬在屏幕上,却没有半点喜悦。
      她想起画那组画时的心情,想起江熠白当时眼里的裂痕与微光。

      她回了八个字:“别找我,画不是为了奖。”

      关掉对话框,她点开那幅《暂停时刻》,看着画里那个从废墟中站起的少年,和他身后那行字:“你不是输,是还在走。”

      这幅画是为他画的,也只能是为他。

      隔壁病房,训练室的气氛压抑得像一块铁。

      “右手情况还是不理想,复健进度停滞了。”队医老赵拿着报告,眉头紧锁,“熠白,我建议你去做个核磁共振,彻底查清楚神经和韧带的损伤情况。”

      江熠白看着自己微微发颤的右手,摇了摇头,声音平静但没有商量的余地:“不行,还有三场积分赛,关系到季后赛名额。”

      “你这样硬撑,这只手可能就废了!”老赵急了。

      江熠白没再说话,只是坐回电脑前,开始今天的训练。
      屏幕上,他的游戏角色灵活地在野区穿梭,补刀、控龙,一气呵成。

      但所有人都看得心惊肉跳——他几乎全程在用左手进行高强度微操,右手只是偶尔辅助性地敲击几个技能键。
      这种畸形的操作方式,对职业选手而言无异于自断一臂。

      训练间歇,队长陈飞把他拉到一旁,递了瓶水,低声问:“你到底怎么了?以前的你,就算手伤了也不会这么不要命。是为了她吧?”

      江熠白拧开瓶盖,沉默了很久,久到陈飞以为他不会回答。

      他灌了口水,喉结滚动,声音有些哑:“以前打比赛,是为了赢,为了冠军,为了一口气。现在……”
      顿了顿,目光穿过走廊,仿佛能看到隔壁那间病房:“我想让她看见我站着的样子。”

      不是站在领奖台上,而是在她需要的时候,能好好地站在她身边。

      不远处的阿杰听到了只言片语,凑过来小声嘀咕:“哥,你这状态……该不会是想用这只独臂,打完整个季后赛吧?”

      江熠白没有否认。
      他只是默默地把电脑桌面换了。

      新的桌面,正是那幅《暂停时刻》。
      黑白的色调,倔强的背影,还有那行字。

      每次右手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他就死死盯住那行字——你不是输,是还在走。
      疼痛和绝望袭来时,这幅画就是他的止痛药。

      几天后,李医生查房,特意将林疏棠单独叫到了办公室。

      “林小姐,最新的胃镜报告出来了。”李医生的表情很严肃。
      “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胃壁的损伤面积在扩大,已经出现了早期病变的迹象。”

      林疏棠的心沉了下去,她握紧了拳,指甲掐进掌心,声音却很平静:“医生,我还能撑多久?”

      李医生愣了一下,没料到她会这么问。
      他叹了口气:“这不是撑多久的问题。我不建议你再继续熬夜或者进行高强度的工作了,必须立刻开始系统的药物治疗,并且保持绝对的休息。”

      “药费……”

      “我知道你的难处,但身体是本钱。”

      “我明白了,谢谢医生。”林疏棠点了点头,礼貌地道谢,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她没有回病房,而是走到了走廊尽头,拨通了王主编的电话。

      “王姐,之前说的那场游戏角色设计的单子,还来得及吗?”

      电话那头的王主编有些犹豫:“疏棠,那个单子要求很高,而且对方要得急,七天之内就要交全套初稿,价格虽然翻了三倍,但你身体——”

      “我接。”林疏棠打断了她,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
      “钱什么时候能到账?”

      “交稿审核通过,最快第二天就能到。”

      “好。”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下一个军令状。
      “钱一到手,我就休息。”

      挂掉电话,她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浑身脱力。
      慢慢走回病房,江熠白还没醒。

      她站在床边,看着他熟睡的脸,心里默默地说:“江熠白,你为我撑着,我也不能先倒下。”
      你是我黑暗里的光,那我也要拼尽全力,不让你的光熄灭。

      夜深了,万籁俱寂。

      江熠白从一阵尖锐的刺痛中醒来,是他的右手。
      他下意识地想去按床头的呼叫铃,却发现身边的病床是空的。

      林疏棠不见了。
      一股莫名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
      他顾不上右手的疼痛,猛地掀开被子,连拖鞋都来不及穿,跌跌撞撞地冲出病房。

      护士站没人,走廊空荡荡。
      他像一头困兽,一间一间地找,最后,在安全通道的楼梯间里,找到了她。

      林疏棠就那么靠着墙壁,蜷缩着坐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怀里抱着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嘴唇发青,额头上全是冷汗。
      她正用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修改着一张繁复华丽的角色设计稿。

      那股熟悉的、不要命的劲头,让江熠白的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
      他冲过去,一把夺过她的手机。

      “你疯了?!”他低吼,声音因为愤怒和心疼而剧烈颤抖。

      林疏棠被吓了一跳,抬起头,看到他赤着脚,穿着单薄的病号服,眼眶通红地瞪着自己。
      胃部的剧痛让她几乎说不出话,但她还是用尽力气吼了回去:“我没疯!我爸爸的药不能停!”

      这一声嘶吼,像一把锥子,瞬间击溃了江熠白所有的怒火。

      他愣在原地,看着她满是泪痕的脸,看着她眼底深不见底的绝望和倔强。
      他一直以为,他闯进她的世界,能为她分担一些重量,可到头来,她还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一个人扛着一座山。

      他的声音也跟着发起抖来,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和无助:“那我呢?林疏棠,我算什么?”

      你拼命画画给我力量,你告诉我你不是一个人。

      可现在,你又要把我推开吗?

      林疏棠抬头,泪水决堤而下。
      她看着眼前这个为她慌乱、为她心疼的男人,所有的伪装和坚硬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你是我……”她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
      “你是我不敢想以后的人。”

      是她贫瘠生命里,突然闯进来的一场盛大烟火。

      她只敢贪恋片刻的温暖,却不敢奢望天明。
      这句话,比任何拒绝都更让人心碎。

      江熠白再也控制不住,他蹲下身,将瘦弱的她紧紧揽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冰冷的身体。
      他把额头抵在她的发顶,感受着她的颤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别一个人扛了……让我陪你,行不行?”

      “我们一起扛。”

      第二天一早,江熠白破天荒地主动联系了助理小林:“帮我跟俱乐部请三天假,就说……手伤复发,需要静养。”

      挂了电话,他从床头柜最底层,翻出一个陈旧的铁皮盒子。

      里面,是一本泛黄的存折。

      那是他十八岁拿到第一个全国冠军时,爷爷塞给他的。
      老人当时说:“阿白,电竞是青春饭,这个钱,是你输了、累了、不想打了之后的退路。不到万不得已,不准动。”

      这是他的退路钱,他从未动过。
      他没有丝毫犹豫,去银行取了两万块现金,用一个牛皮纸袋装好,回到病房,直接塞进了林疏棠的背包里。

      “这是……”林疏棠察觉到了。

      “你父亲下个季度的药费。”他语气平静。

      林疏棠立刻把包推了回来,态度坚决:“我不能要。”

      “这不是给你的。”江熠白看着她,第一次对她发了火,但那火气里更多的是一种不被信任的受伤。
      “林疏棠,我不是在施舍你,我是在以一个爱人的身份,分担我们共同的责任!”

      爱人。
      这两个字像一颗石子,投入林疏棠死寂的心湖,激起千层涟漪。

      她怔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江熠白见她愣住,语气又软了下来,他轻轻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画我,说我是从裂缝里爬出来的光……可我现在,不想只做画里的光。”

      “我想做那道,能照进你现实里的光。”

      傍晚,夕阳的余晖像一层温暖的橘色纱幔,笼罩着整座城市。

      江熠白和林疏棠并肩走出了医院大门。
      他为她办了出院,也为自己办了出院。

      那两万块钱,最终还是留在了她的包里,因为他说:“如果你还回来,我就把它扔进垃圾桶。”

      温暖的阳光落在林疏棠的肩头,融化了她身上残留的消毒水味道。
      她微微眯起眼,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轻松。

      “等我打完这个赛季,”江熠白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我想退役。”

      林疏棠的脚步猛地停住,她不可置信地转头看他。
      退役,对一个正值当打之年的顶尖选手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

      江熠白没有看她,而是望着远方车水马龙的街道,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不是因为手,也不是因为打不动了。是因为……我想回家,给你煮粥。”

      想在每个清晨,为她准备一碗暖胃的粥,而不是让她在冰冷的楼梯间里,用命去换钱。

      林疏棠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用力摇头,声音带着鼻音:“别……别为了我停下。那是你的梦想。”
      他却转过头,温柔地看着她,笑了:“不是为你停下,是为‘我们’,往前走。”

      他的梦想,已经从一个人的荣耀,变成了两个人的未来。

      可就在这时,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右手毫无征兆地剧烈抽搐起来,整条手臂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
      他闷哼一声,身体一歪,幸好及时扶住了身后的墙壁,才没有摔倒。

      林疏棠脸色煞白,立刻冲过去扶住他。
      她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将他的手臂紧紧抱在怀里,把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为了她,放弃了治疗,也即将放弃整个世界。

      而她,又能为他做些什么?

      不远处的街角,那个每天都会来送豆浆的“豆浆哥”,推着他的小车缓缓经过。
      他看到了并肩依偎的两个人,看到了那个曾经总是形单影只的女孩,此刻有了依靠。
      他犹豫了一下,将一碗刚刚磨好的、还冒着热气的豆浆,悄悄地放在了医院门口的窗台上。

      两个人搀扶着,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
      夜色渐浓,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像无数温暖的眼睛。

      林疏棠没有再提工作的事,江熠白也没有再提手伤。
      他们租住的小屋里,第一次有了两个人的气息。
      他笨拙地收拾屋子,她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

      没有惊心动魄的告白,也没有轰轰烈烈的承诺,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平静,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出院后的第三天,清晨。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疏棠睡得格外安稳,胃里也不再疼痛。
      江熠白早早起来,正在厨房里研究怎么熬一锅不稠不稀的小米粥。

      一切都像是一个崭新的、美好的开始。

      林疏棠被一阵轻微的震动吵醒,是放在床头的手机。
      她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摸索着拿过手机,屏幕上亮着一条刚刚收到的短信,发信人是她父亲的主治医生。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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