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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别怕 ...

  •   天光乍亮时,御书房的窗纸已被染成通透的玉色。檐角的铜铃被晨风吹得轻响,混着廊下扫地太监的竹帚声,漫进殿内时,正落在萧承煜握着狼毫的指节上。

      他坐在紫檀木轮椅里,一身月白常服衬得脸色愈发清透。宣纸铺开半张,上面是刚写就的“安定”二字,笔锋尚带着少年人的跳脱,却已隐隐有了几分筋骨。萧承煜盯着那两个字看了片刻,忽然抬手将毛笔往笔洗里一蘸,墨汁在清水里晕开,像团化不开的云。

      “皇上,该进早膳了。”孙公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惯有的小心翼翼。

      萧承煜没回头,指尖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着:“再等等。”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侍卫通报的动静,他眼睛倏地亮了,像被晨露洗过的星子,忙直了直脊背,对着门外扬声喊:“是皇叔来了吗?快请!”萧承煜存着自己的一点小心思他想着自己先不吃早餐,要是皇叔来了还可以一起去,若是皇叔没来皇叔又该心疼了。

      孙公公刚拉开雕花木门,一阵夹着桃花瓣的春风便涌了进来。沈砚之站在廊下,玄色朝服外罩着件暗金镶边的披风,肩头落了几片粉白的花瓣。他抬手拂去颊边一片沾着晨露的花瓣,指尖划过微凉的瓷白肌肤,抬步时披风下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淡淡的檀香。

      “皇叔。”萧承煜撑着轮椅扶手想站起来,却被沈砚之快步上前按住了肩膀。

      “地上凉。”沈砚之的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俯身时看见少年头顶的紫金冠歪了半分,便伸手替他扶正。指腹擦过萧承煜耳后的碎发,那里的肌肤温热,像揣着团小小的火苗,烫得他指尖微麻。

      萧承煜仰头看他,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笑起来时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皇叔来得正好,我刚写了字,你瞧瞧。”他说着便要去够案上的宣纸,却被沈砚之轻轻按住手。

      “先坐好。”沈砚之被他拉着坐到茶台边,刚要开口说盐道改革的章程,就见萧承煜朝孙公公使了个眼色。片刻后,孙公公端着只描金瓷碗进来,碗里盛着晶莹的燕窝,热气裹着甜香漫过来。

      “皇叔昨夜处理公务辛苦了,补补身子。”萧承煜说着便要让孙公公把燕窝往沈砚之面前送,谁知手刚抬到一半,就见孙公公手一抖,瓷碗险些落地。

      “放在朕旁边做什么?”萧承煜微微蹙眉,语气里带了点少年人的较真,“这是给皇叔的。”

      孙公公“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尖细的嗓音发着颤:“奴才、奴才不知……请皇上责罚!”

      萧承煜愣了愣,显然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正想摆手说无妨,就听沈砚之的声音冷了几分:“既是给皇上准备的吃食,怎会没有试毒的?”他目光扫过那碗燕窝,落在孙公公身上时,眼底已没了方才的温和,“你们平日里就是这样伺候皇上的?”

      孙公公吓得脸色惨白,忙从袖中摸出银簪,颤抖着探进燕窝里搅了搅,见银针未变色,又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嚼了几下才磕头道:“回王爷,无毒,确是无毒的……”

      沈砚之的眉头却没松开。按规矩,御膳房的吃食需经专人试毒三次,断没有让近侍太监亲口试毒的道理。他正要再斥责几句,眼角余光却瞥见萧承煜正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望他,那眼神里满是依赖,有些不解和不忍,忽然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起来吧。”沈砚之淡淡道,伸手将燕窝往自己面前挪了挪,“放在这便是。”

      孙公公如蒙大赦,刚站直身子,忽然“扑腾”一声倒在地上,四肢抽搐着口吐白沫,浑浊的眼睛望着萧承煜,气若游丝地喊:“皇上……救我……皇上……”

      “孙公公!”萧承煜猛地站起,却因为动作太急踉跄了一下,被沈砚之稳稳扶住。他抓着沈砚之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掌心的汗濡湿了两人交握的地方,“皇叔……”

      “别怕。”沈砚之按住他的肩,转头朝门外沉声喝道,“传太医!再调一队禁军守住御书房,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出!”

      侍卫们应声而去,殿内瞬间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萧承煜紧紧攥着沈砚之的手,指尖冰凉,眼神里却没有慌乱,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镇定。他望着地上渐渐没了声息的孙公公,忽然抬头对沈砚之轻声说:“皇叔,这碗燕窝,原是我让御膳房给你做的。”

      沈砚之的心猛地一沉。他看着少年清透的眼睛,那里映着自己的影子,干净得让人心头发紧。他忽然想起昨夜松蓝的回报——周伯山自前几日上朝后秘密在盐道运走几波兵时,曾派人往京城递过密信,收件人正是宫中某位近侍。

      原来如此。他们要对付的,从来都不是萧承煜。目前萧家只有萧承煜一个皇子,每个人都心怀鬼胎,都想控制萧承煜。但萧承煜只信沈砚之自己一人。

      晨阳终于越过高高的宫墙,透过窗棂照进殿内,在地上投下狭长的光带。沈砚之低头看着萧承煜发白的嘴唇,抬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襟,声音放得极柔:“别怕,有我在。”

      萧承煜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忽然凑过去,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皇叔,我不怕。”他顿了顿,睫毛轻轻颤动着,“我只怕……害了你。”萧承煜握着沈砚之的手越发的紧,一想到孙公公的惨状就后怕。

      沈砚之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闷闷的疼。他抬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像小时候无数次做过的那样:“胡说什么。”

      殿外传来太医匆忙的脚步声,夹杂着禁军甲胄碰撞的脆响。沈砚之扶着萧承煜坐回轮椅上,自己则站起身,玄色朝服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他望着地上渐渐僵硬的尸体,眼底最后一点温和也敛了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意。

      周伯山想动他,竟敢在御书房里动手。这个时候没有人害怕这坐在龙椅子上的皇帝。

      也好。沈砚之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既然对方已经撕破脸皮,他也不必再藏着掖着了。

      萧承煜坐在轮椅上,看着沈砚之挺直的背影。晨光落在他肩上,将那片暗金披风染成温暖的琥珀色,却掩不住他周身迫人的气势。少年忽然弯了弯嘴角,眼底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狡黠。

      他早知道孙德全(就孙公公)有问题,也早知道周伯山要对皇叔下手。这碗燕窝,原就是他递出去的诱饵。

      他不能一直躲在皇叔身后。他是大启的皇帝,该学着为皇叔挡箭了。

      窗外的桃花还在簌簌飘落,春风卷着花香漫进殿内,拂过两人交握的手。天光正好,而这场藏在温柔里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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