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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季风吹过的轮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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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风带着熟悉的潮湿气息,卷着三角梅的花瓣掠过骑楼的廊檐。林晚星的骑楼散文如期出版,封面用了沈知言画的那幅三角梅骑楼,夕阳的金辉里,两个牵手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签售会那天,来了很多读者。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捧着书说想起了年轻时的
时光;有背着画板的学生,说要跟着他们的脚步去画遍滨海的老建筑;还有云吞面馆的老板,拎着一兜刚包好的云吞,非要塞给她:“签累了垫垫肚子,就当庆祝新书大卖。”
沈知言站在角落,手里拿着本签好的书,封面上林晚星写着:“赠知言——我的骑楼先生,也是我的时光收藏家。”他低头摩挲着那行字,嘴角的笑意藏不住。
签售会结束后,他们又去了那栋爬满三角梅的骑楼。老画家的那幅台风天画作,被修表铺的老人找了出来,装在褪色的木框里。画里的少年穿着白衬衫,女孩低着头,衣角被风吹得扬起,背景里的骑楼廊柱上,正开着一朵小小的三角梅。
“原来那时候你就把我画下来了。”林晚星指尖轻点画中的女孩。
沈知言从身后抱住她:“或许是潜意识里觉得,该为这段缘分留个凭证。”
七月的台风季如期而至。这天晚上,狂风又一次拍打着窗户,林晚星却不再像三年前那样慌乱。她窝在沙发里,看着沈知言在厨房煮姜汤,白衬衫的袖子挽到小臂,和画里的少年渐渐重合,只是眼角多了几分成熟的温柔。
“在想什么?”他端着姜汤走过来,把杯子递到她手里。
“在想,”林晚星抿了口姜茶,暖意从喉咙淌到心里,“去年这个时候,你在三角梅下跟我告白;今年这个时候,我们一起看着三年前的画。时间好像绕了个圈,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沈知言在她身边坐下,窗外的风雨声里,客厅的座钟滴答作响。“不是回到原点,”他握住她戴着银戒指的手,“是走了一圈,发现彼此还在身边。”
台风过后的清晨,他们又去了海边。日出和去年夏末的一样美,只是这次,林晚星的无名指上多了枚银戒指,沈知言的背包里,装着她刚给他买的新速写本。
“你看,”林晚星指着远处的海平面,“太阳每天都在升起,但每天的光都不一样。”
“就像我们,”沈知言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日子在重复,可身边有你,每天都是新的。”
他们沿着海岸线慢慢走,潮水退去的沙滩上,留下两行深浅不一的脚印。远处的骑楼在晨光里静静矗立,三角梅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一封封写给时光的信。
林晚星忽然想起刚到滨海市的那天,拖着行李箱站在公交站台,觉得这个城市陌生又遥远。而现在,这里有她的工作,她的书,她的爱人,有爬满三角梅的骑楼,有飘着云吞香气的小巷,有太多值得留恋的温度。
“明年夏天,我们结婚吧。”沈知言忽然说,语气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林晚星转头看他,浅褐色的眼眸里盛着晨光,比海水还要清澈。她笑着点头,泪水却忍不住落下来,滴在沙滩上,很快被涌来的潮水温柔地漫过。
季风吹过海面,带着咸腥的气息,卷走了过去的故事,也带来了新的约定。骑楼的廊檐下,三角梅还在年复一年地绽放;老座钟的钟摆,还在滴答着记录时光;而她和他的故事,就像这滨海市的夏天,热烈又绵长,在每一阵吹过的季风里,长出新的温柔。
很多年后,当他们的孩子指着绘本里的骑楼问“爸爸妈妈是在这里认识的吗”,林晚星会笑着点头,看向身边正在给孩子画速写的沈知言。阳光穿过窗户,落在他的侧脸和孩子的发顶,像极了很多个被季风吹过的夏天,温暖得让人想把时间轻轻按住,慢慢收藏。
第二年的夏天,比以往来得更热烈些。三角梅把骑楼的墙面染成一片绯红,空气里浮动着栀子花香,连风都带着甜意——那是属于婚礼的味道。
林晚星和沈知言的婚礼没有选在奢华的酒店,而是定在了那栋爬满三角梅的骑楼前。沈知言亲自设计了布置方案:用蓝白条纹的布幔搭起凉棚,廊柱上缠绕着新鲜的三角梅和尤加利叶,宾客的座椅是从老街坊家里借来的藤椅,坐垫上绣着褪色的牡丹图案。
婚礼前一天,云吞面馆的老板带着伙计来帮忙,搬来一摞摞刚蒸好的马拉糕:“明天让城里来的客人尝尝咱滨海的老味道。”修表铺的老人拄着拐杖,指挥着年轻人挂红灯笼:“左边再高些,要照着骑楼的匾额才吉利。”
林晚星穿着租来的旗袍,领口别着那枚三角梅胸针,看着沈知言踩着梯子挂红绸。他穿了件合身的白衬衫,袖口系着她缝的蓝布条,阳光落在他汗湿的颈侧,像极了初见时在公交车上的模样。
“累不累?”她递过冰镇的酸梅汤。
沈知言接过一饮而尽,喉结滚动的弧度落在她眼里。“不累,”他擦了擦嘴角,忽然低头在她额上啄了一下,“一想到明天就能把你拐回家,浑身都是劲。”
婚礼当天,林晚星的父母从老家赶来。妈妈握着她的手,眼圈红红的:“这孩子,当年非要来这么远的地方,原来早就有了打算。”爸爸拍了拍沈知言的肩膀,递给他一个红布包,里面是两双绣着“囍”字的布鞋:“咱老家的规矩,新媳妇要穿新鞋踏进门。”
沈知言的父母也来了。沈妈妈拉着林晚星看她带来的嫁妆——一床绣着百子图的棉被,是她攒了三年的零碎时间绣成的。“当年知言说要学建筑,我还担心他找不着媳妇,”她笑着抹眼泪,“现在看来,是我瞎操心。”
吉时一到,老榕树的树荫里传来粤剧的调子。那是老街坊组织的业余剧团,拉二胡的老爷爷年轻时是粤剧院的琴师,唱花旦的阿姨是他的老伴,两人一拉一唱,把《牡丹亭》的选段唱得缠绵悱恻。
林晚星挽着爸爸的手臂,一步步走过青石板路。沈知言站在骑楼的廊檐下等她,浅褐色的眼眸里映着她的身影,像盛着整个夏天的光。交换戒指时,沈知言拿出的不是钻戒,而是一对银质的对戒,戒面刻着彼此的名字,边缘是骑楼的廊柱花纹。
“这是我亲手打的,”他把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声音带着微颤,“有点粗糙,但往后的日子,我会慢慢打磨,就像打磨我们的日子。”
林晚星的眼泪落在戒指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她想起三年前那个台风天,他也是这样牵着她的手,走过积水的巷弄;想起图书馆里他递来的书,雨夜他撑来的伞,海边他许下的诺言。原来所有的相遇,都是为了此刻的相守。
婚宴上,老画家的那幅台风天画作被挂在凉棚中央。有宾客好奇地问起画里的故事,修表铺的老人捋着胡须,慢悠悠地说:“这叫缘分天注定,就像咱这骑楼,风吹雨打这么多年,该在的人,总会守在一起。”
傍晚时分,宾客渐渐散去。林晚星和沈知言坐在藤椅上,看着夕阳把骑楼的影子拉得很长。三角梅的花瓣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像天然的喜帖。
“你看,”林晚星指着墙面,“去年告白的地方,今年开了最大的一朵花。”
沈知言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朵玫红色的三角梅正对着他们笑。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风里传来远处海浪的声音,像在为他们唱着永恒的歌。
婚后的日子,像骑楼廊檐下的阳光,温暖而安稳。林晚星继续在出版社做编辑,只是现在她有了自己的专栏,专门写老建筑里的人情味故事。沈知言的工作室接下了老城区改造的项目,他坚持保留所有的骑楼和古树,说要给城市留些呼吸的缝隙。
秋天的时候,林晚星怀孕了。孕吐来得厉害,她吃不下东西,沈知言就变着法子给她做清淡的粥,凌晨五点去菜市场抢最新鲜的鲈鱼,熬成汤给她漱口。有次她半夜饿醒,他披件外套就去厨房煮面,面条上卧着两个心形的荷包蛋。
“你以前不是说不会做饭吗?”林晚星吸着面条,眼眶红红的。
沈知言坐在对面,帮她擦去嘴角的汤渍:“为了你,学呗。”他顿了顿,声音放柔,“以后还要学换尿布、冲奶粉,我得做个合格的爸爸。”
冬天来临前,他们搬到了沈知言设计的房子里。新家就在老城区附近,有个朝南的阳台,沈知言在那里种满了三角梅。客厅的墙上挂着他们的婚纱照,旁边是那幅台风天的老画,再旁边,是林晚星新写的毛笔字:“岁月静好”。
老座钟被摆在了婴儿房门口,每天的钟声里,林晚星会给肚子里的宝宝讲故事,讲骑楼的历史,讲她和沈知言的相遇。沈知言就坐在旁边,用铅笔轻轻勾勒着她隆起的腹部,画纸上的线条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开春的时候,林晚星生下了一个女儿,眉眼像沈知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夜空里的星。他们给她取名叫“沈念星”,念着初见时的星,也念着往后的日子。
念星满月那天,云吞面馆的老板送来一筐红鸡蛋,修表铺的老人颤巍巍地抱来个银锁,说是给孩子压惊的。沈知言抱着女儿,林晚星靠在他肩上,看着满屋子的老街坊,忽然觉得心里被填得满满的。
等念星会走路了,沈知言每天下班都会牵着她去老城区散步。小姑娘穿着粉色的小裙子,摇摇晃晃地跟在爸爸身后,指着骑楼的廊柱喊“妈妈画过”,看到三角梅就伸手去摘,被沈知言轻轻握住小手:“花会疼的,我们只看,不碰好不好?”
林晚星则会坐在老榕树下,看着父女俩的身影在夕阳里移动,手里的笔记本上,写着新的故事:“有个小女孩,她的爸爸是骑楼的医生,妈妈是时光的记录者,而她,是季风吹来的礼物……”
又是一个夏天,念星三岁了。沈知言带着她在骑楼前画画,小姑娘拿着蜡笔,在爸爸的速写本上画了三个歪歪扭扭的人,旁边画着一朵巨大的三角梅。
“这是爸爸,这是妈妈,这是星星。”她奶声奶气地解释。
林晚星走过去,蹲在她身边。沈知言忽然握住她的手,在画的角落里添了一行小字:“季风吹过的夏天,我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风拂过骑楼的红砖墙,三角梅的花瓣落在画纸上,像时光留下的印章。远处的海浪拍打着沙滩,发出哗哗的声响,和很多年前一样。只是现在,风里不仅有咸腥的气息,还有婴儿的啼哭,孩子的笑声,和一个家的温度。
林晚星抬头看向沈知言,他正低头看着女儿,浅褐色的眼眸里盛着温柔的光,眼角的纹路比初见时深了些,却更添了几分岁月的韵味。她忽然明白,所谓永恒,不是定格的瞬间,而是流转的时光里,有人陪你看遍四季,把每个平凡的日子,都过成值得珍藏的故事。
就像这滨海市的骑楼,历经风雨,却始终站在那里,用廊檐挡住岁月的风沙,用砖瓦记住每一个温暖的瞬间。而她和他,还有他们的孩子,会像这骑楼一样,守着彼此,守着时光,让每一阵吹过的季风,都带着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