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白骨夜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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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最后一丝灰败的光线被浓墨般的夜色吞噬。精神病院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在日落时分彻底苏醒，散发出比白日浓郁数倍的腐朽气息。消毒水的味道依旧刺鼻，却再也掩盖不住那从墙壁缝隙、地板下面渗出的，属于墓穴深处的阴冷与死寂。
307病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程霁憧站在门后，耳朵紧贴着冰冷的铁皮，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他的侧脸在从门缝透入的微弱廊灯下，线条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楚絮清则靠坐在自己的床上，姿态看似放松，甚至有些懒散，但那双狼一般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微的光，如同等待猎物的猛兽。
他不需要像程霁憧那样费力去听。他的感知早已如同无形的蛛网，蔓延至整个楼层。那些“病人”们正在陆续回到自己的“巢穴”，关节摩擦发出细微的“咯咯”声，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运转。空气中弥漫开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感，那是枯骨对生者气息的本能渴望在积聚。
蠢货们。楚絮清在心底冷冷地评价着那些按捺不住本能的低级造物。连最基本的伪装都维持不住，也配称之为“考核”的一环？若不是为了维持“雾岛的岛主”这个身份，以及观察雾岛的虚拟世界的构成bug，他早就让037把这些不合格的残次品清理掉了。
“外面……太安静了。”程霁憧压低的声音打破了病房内的寂静，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比昨晚熄灯后还要静。”
楚絮清适时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而非纯粹的恐惧：“他们……是不是在‘准备’什么？”他刻意将“准备”两个字咬得轻微模糊，留下想象空间。
程霁憧回头看了他一眼，黑暗中看不清表情，但楚絮清能感觉到他目光中的凝重。“很有可能。白天那个折纸的人……”他没有说下去，但两人心照不宣。那领口下惊鸿一瞥的惨白肋骨，已经足够说明很多问题。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沉重而缓慢的敲门声，突兀地在死寂的走廊里响起，精准地敲在307的门上。
不是安娜护士那种刻板规律的脚步声，这敲门声带着一种粘稠的、不祥的质感，仿佛敲门的东西手指关节已经僵硬。
程霁憧身体瞬间绷紧，猛地后退一步，摆出了防御姿态。楚絮清也“下意识”地从床上站了起来，靠近程霁憧，但没有像前一天晚上那样表现出惊慌失措的依赖。他只是微微蹙着眉，眼神警惕地盯着门板，恰到好处地展现出一个正常人在面对未知危险时应有的紧张，而非崩溃式的恐惧。他讨厌愚蠢的软弱，无论是别人还是自己扮演的。
“谁？”程霁憧沉声问道，声音稳定，带着威慑力。
门外没有回应。
只有那“咚…咚…咚…”的敲门声，固执地、一下又一下地继续着。声音不大，却像敲在人的心脏上，让人心悸。
突然，敲门声停了。
紧接着，一种令人牙酸的、尖锐的刮擦声响起！像是用指甲，或者……更坚硬的东西，在一下下地刮着门板！
“刺啦——刺啦——”
这声音比敲门声更让人头皮发麻。伴随着刮擦声，还有极其细微的、像是漏风一样的嘶哑低语，断断续续地从门缝钻进来：
“……开……门……”
“……一起……玩……”
程霁憧脸色铁青，一只手已经悄悄摸向了床边那把看起来还算结实的铁质椅子。楚絮清则微微眯起了眼。哦？还会用语言诱骗？看来这批“材料”里，也不全是只会遵循本能扑咬的蠢货。稍微有点意思了。
刮擦声持续了大约一分钟，门外的东西似乎失去了耐心。
“砰！！”
一声巨响，整个铁门都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击！
门板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微微向外凸起的痕迹！
“它们想进来！”程霁憧低吼一声，不再犹豫，猛地将铁椅卡在门把手下方，试图加固。
楚絮清没有动。他知道这毫无意义。这些门的锁芯早就被动了手脚，所谓的坚固只是表象。他更关心的是程霁憧的反应——冷静，果断，在极端恐惧下依然能迅速采取行动。很好，不愧是组织培养的……
“砰！砰！砰！”
撞击声接二连三地响起，一声比一声猛烈！门板上的凸痕越来越多，铁皮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框边缘，甚至有灰尘簌簌落下。
走廊里，其他病房也传来了类似的撞击声、尖叫声和混乱的声响！显然，遭遇袭击的不止他们一个！
“这样撑不了多久！”程霁憧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环顾四周，寻找其他可以堵门的东西，目光最终落在了两张铁架床上。
“帮忙！把床推过去！”他朝楚絮清喊道。
楚絮清这次没有迟疑。他立刻上前，和程霁憧一起用力推动沉重的铁床。他的力气远比表现出来的大，但刻意控制着，只表现出比程霁憧稍弱一点的水平，既提供了帮助，又不至于引起怀疑。两人合力，艰难地将一张床抵在了门上。
就在第二张床刚刚挪动了一点的时候——
“咔嚓！哐当！”
307病房的门锁连同部分门框，被一股巨力硬生生撞碎！铁门猛地向内弹开，撞在抵门的铁床上，发出巨大的噪音！
门口，站着的已经不是白天那个看起来有些呆滞的“病人”了。
那是一个完全由惨白骨骼组成的“人形”！眼窝深处燃烧着两点幽绿色的磷火，下颌骨一张一合，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它的指骨尖锐，刚才正是它在刮擦门板。它全身的骨骼都散发着一种潮湿阴冷的气息，关节连接处缠绕着黑色的、如同腐肉般的能量丝线。
白骨！活的、会动的、充满恶意的白骨！
尽管白天已有猜测，但亲眼看到这超乎想象的恐怖景象，程霁憧的呼吸还是猛地一窒，瞳孔因极度震惊而收缩。
楚絮清站在他侧后方，清晰地看到了他瞬间的僵硬。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提醒程霁憧：别发呆，这才第一个。
那具枯骨似乎对挡路的铁床十分不满，它发出一种尖锐的嘶鸣，抬起骨爪就朝着铁床抓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床架上竟然被划出了深深的痕迹！
“后退！”程霁憧猛地将楚絮清往自己身后一拉，同时抄起了刚才那把铁椅，毫不犹豫地朝着枯骨砸去！
“铛！”铁椅砸在枯骨的肋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枯骨只是晃了晃，幽绿的眼火愤怒地闪烁了一下，反而更加凶猛地扑来！它的动作虽然略显僵硬，但力量奇大，速度也不慢！
程霁憧依靠着灵活的身手和铁椅勉强周旋，但显然处于下风。铁椅砸在骨骼上效果甚微，而枯骨的每一次爪击都带着致命的威胁。
楚絮清被程霁憧护在身后，冷静地观察着。他注意到，当枯骨冲进房间，经过门口那盏因为门被撞开而光线直接照射进来的廊灯下方时，它的动作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凝滞，骨骼表面那层黑色的能量丝线也仿佛波动了一下。
怕光？楚絮清立刻抓住了这个细节。虽然这种程度的普通灯光对它们压制效果微乎其微，但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信息。他讨厌直接动用武力，那太无趣，也容易暴露。智取，才是他喜欢的游戏方式。
就在这时，隔壁308也传来了门被撞破的声音和曾予安、虞初临的惊呼！紧接着，309、310也陷入了混乱！整个三楼仿佛变成了白骨肆虐的炼狱！
“不能待在这里！必须想办法突围！”程霁憧一边艰难地抵挡着枯骨的攻击，一边朝着楚絮清喊道。他的手臂被枯骨的指尖划到，病号服瞬间破裂，渗出血痕。
楚絮清眼神一冷。伤到了？虽然只是皮外伤，但……这具枯骨可以报废了。不过，不是现在，也不是由他亲手来。
他迅速扫视房间，目光锁定在床头柜上那个老旧的、需要手动拧亮的金属底座台灯上。灯罩已经破损，但灯泡似乎还是好的。
“程哥！灯！”楚絮清喊了一声，声音带着急促，但并非慌乱，“它们好像怕光！”
他一边说，一边迅速冲到床头柜旁，一把扯掉了台灯的电线，然后双手握住沉重的金属底座，看准时机——就在程霁憧又一次格开枯骨爪击，枯骨身形微微失衡的瞬间——用尽全力将台灯底座朝着枯骨的头颅砸去！
这一砸，楚絮清巧妙地将力道控制在一个“普通人”爆发下可能达到的极限，既显得勇猛，又不会夸张到离谱。
“砰！”底座精准地砸中了枯骨的眼窝！那两点幽绿的磷火剧烈地闪烁了一下，枯骨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动作出现了明显的迟滞！
程霁憧抓住这宝贵的机会，猛地将铁椅卡进枯骨的胸腔肋骨之间，用力将它推向门口光线更亮的地方！
果然，一接触到更强烈的廊灯光线，枯骨身上的黑色能量丝线明显变得稀薄了一些，它的动作也更加僵硬、迟缓，发出愤怒却无力的“咔哒”声。
“光真的有用！”程霁憧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
就在这时，林晚稚和温沐辞的声音从走廊传来，伴随着手电筒的光柱晃动：“程先生！楚先生！你们没事吧？”他们似乎利用手电筒的光暂时逼退了门口的枯骨，冲到了307门口。
“我们没事！这些怪物怕强光！”程霁憧立刻喊道。
汇合后，几人背靠背，利用程霁幢和楚絮清房间里找到的另一个手电筒以及林晚稚他们带来的手电，组成了一道微弱的光圈，勉强将逼近的几具枯骨逼退了几步。
曾予安和虞初临也狼狈地从308冲了出来，曾予安手里拿着一个不知从哪里拆下来的金属管，虞初临则举着一个……枕头？显然没什么用。宋筠栀吓得脸色惨白，被林晚稚护在身后。
“去楼下！食堂或者活动室！那里空间大，也许能找到更多光源！”程霁憧迅速做出判断。
一行人且战且退，沿着走廊向楼梯口移动。手电筒的光束成了他们唯一的护身符，光线照到之处，枯骨们发出厌恶的嘶嘶声，暂时不敢过于逼近。但它们数量众多，从各个病房里涌出，密密麻麻，将走廊堵得水泄不通，那一片片惨白的骨骼和幽绿的眼火，在黑暗中如同鬼魅的潮水。
楚絮清紧跟在程霁憧身边，手中的手电筒稳定地照射着前方。他看似在全力应对危险，实则内心冷静地评估着每一个人的表现：程霁憧的领导和应变能力合格；林晚稚的冷静和判断力不错；温沐辞的观察力尚可；曾予安有点勇气但缺乏有效手段；虞初临和宋筠栀……基本是累赘。尤其是那个宋筠栀，除了尖叫还会什么？真是浪费名额。
突然，一具格外高大的枯骨猛地从侧面扑来，目标直指正在照顾宋筠栀的林晚稚！它的速度比其他枯骨更快，爪风凌厉！
程霁憧和楚絮清的手电光立刻集中照射过去，但那枯骨似乎对光线的耐受性更强，只是动作稍缓，依旧扑了过来！
眼看林晚稚就要被击中！
楚絮清眼神一寒。林晚稚还有点用，不能折在这里。他脚下看似一个“踉跄”，身体“不小心”撞了一下旁边的程霁憧。程霁幢被撞得重心微偏，手电光随之晃动了一下。
就在这光线晃动的瞬间，楚絮清的另一只手如同鬼魅般探出，指尖在那高大枯骨的膝关节连接处看似随意地一弹！
一股极其阴寒、蕴含着破坏力的能量瞬间透入！
“咔嚓！”一声轻微的、几乎被淹没在嘈杂中的脆响。
那具高大枯骨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整条腿骨仿佛失去了连接，身体失衡，重重地摔倒在地，发出巨大的骨骼碰撞声。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在其他人看来，就像是这枯骨自己冲得太猛，不小心被光线干扰而绊倒了。
“快走！”程霁憧稳住身形，来不及细想，立刻招呼众人趁机冲过了这个缺口。
楚絮清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跟上队伍。深藏功与名。他讨厌亲自动手，但更讨厌计划被愚蠢的意外打乱。
经过一番艰难的突围，众人终于冲下楼梯，来到了相对宽敞的一楼大厅。但身后的枯骨大军也紧追不舍！
大厅里只有几盏昏暗的壁灯，光线远远不够！
“去食堂！那里有窗户！”温沐辞喊道。
众人冲向食堂，猛地撞开大门。食堂的窗户虽然也焊着铁栏，但面积更大，如果天亮……或许能坚持到天亮？
然而，当他们冲进食堂时，心却沉了下去。
食堂里，并非空无一人。
安娜护士那高大强壮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站在食堂的中央。她的脚下，躺着几具似乎被拆散了的枯骨碎片。
她缓缓地转过身，那张刻板严肃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的手里，拎着一把巨大的、沾着黑色粘液的……消防斧。
她的目光扫过程霁憧一行人，最后，落在了被众人护在中间、脸色苍白的楚絮清脸上。
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起了一个僵硬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违反规定……”安娜护士的声音如同生锈的刀片刮过骨头，“……夜晚离开病房。”
“看来，需要一些……特殊的‘治疗’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白骨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