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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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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末，南方的清晨依旧带着夏末的黏腻燥热。晨曦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省重点高中霖城一中的崭新塑胶跑道上，映出一片耀眼的橙红。校门口人流如织，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们脸上带着开学特有的兴奋与懒散，三三两两地涌入校园。
喧闹声中，一道清越锐利、极具穿透力的哨音突兀地响起，瞬间压过了不少嘈杂。
“那边几个！校卡佩戴不规范，重新整理！还有你，奔跑违反校内安全条例，慢行！”
声音的主人站在校门内侧的值周岗旁，身姿挺拔如松。蓝白校服穿在他身上一丝不苟，拉链拉到领口，衬得脖颈修长，肤色冷白。他臂膀上别着鲜红的“学生会会长”臂章，手里握着一只银光闪闪的哨子，神情严肃，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入校的人群，如同一位严格把关的哨兵。
易浅言。霖城一中新任的学生会会长，以绝对优异的成绩和超越同龄人的冷静自律闻名。在他这里，规则高于一切。
大部分学生在他的目光和哨声下都下意识地收敛行为，乖乖整理校卡，放慢脚步。几个高二的学长学姐熟稔地朝他点头打招呼：“易会长，早啊。”
“早。”易浅言微微颔首，目光依旧扫视着人群，不放过任何一处不合规的地方。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银色哨身冰凉的金属表面，这是他从上一任会长手中接过的“权杖”，象征着责任与秩序。
离早读预备铃响只剩不到三分钟，校门口的人流渐渐稀疏。易浅言稍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正准备收拾记录本，一阵突兀的、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他立刻抬眸，锐利的视线精准地锁定了声音来源。
一个极高挑的男生正风风火火地冲校门跑来，单肩挎着书包带子，额前微卷的黑发被风吹得凌乱，却丝毫不掩其眉眼的俊朗和那股子仿佛与生俱来的、漫不经心的朝气。他嘴里叼着半片没吃完的吐司，校服外套随意地敞开着，露出里面干净的白色T恤，随着跑动，衣角翻飞。
眼看就要冲进校门——
“嘀——！”
清脆急促的哨声再次精准地指向他，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
“站住。”
易浅言几步上前，挡在了男生面前，目光落在他空荡荡的胸口和敞开的校服上，声音冷清得像初秋的晨露：“校卡。还有，拉好拉链。”
男生猛地刹住脚步，惯性让他几乎撞到易浅言身上。他三两口咽下嘴里的吐司，拍了拍胸口顺气，这才挑眉看向眼前拦住他去路的人。
对方比自己稍矮一些，但气场却冷冽逼人。皮肤很白，鼻梁高挺，唇色很淡，抿成一条严谨的直线。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瞳仁是极深的黑色，此刻正不带任何情绪地看着他，像蒙着一层薄冰的深潭。
男生眨了眨眼，非但没找校卡拉拉链，反而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带着些许玩味和天然熟稔的笑容，仿佛在跟老朋友商量。
“哟，检查纪律啊？同学，通融一下呗，快迟到了，老班狠着呢。”他语气轻松，甚至还带着点刚跑完步的微喘。
易浅言眉头都没动一下，公事公办地重复：“校规第7条，在校期间必须规范佩戴校卡。校规第9条，着装整洁，拉链至少拉至三分之二处。出示你的校卡，整理着装。”他的声音平稳，没有一丝波澜，却自带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
男生像是完全没感受到对方的冷气，反而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易浅言一番，目光尤其在那枚红色的“学生会会长”臂章和那只银光闪闪的哨子上停留了片刻，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学生会会长？”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带着点戏谑，“新官上任三把火？火气别这么大嘛，会长…大人？”
最后那个“大人”被他刻意拖长了调子，裹挟着明显的调侃意味，像一片羽毛轻佻地掠过平静的水面。
周围几个还没进校门的学生好奇地放慢脚步，偷偷望过来。易浅言面色不变，但眼神似乎又冷了几分，握着哨子和记录本的手指微微收紧。他举了举手中的哨子，银色的金属在初升的阳光下反射出一点冷冽的光。
“迟到，加未按规定佩戴校卡，加着装不规范。班级，姓名。”他直接翻开了记录本，笔尖悬停在纸页上方，语气是毫无转圜余地的命令。那支普通的黑色签字笔，此刻仿佛成了审判的权杖。
男生看着递到眼前的笔和本子，又看看易浅言那张没什么表情却过分好看的脸，非但没觉得被冒犯，眼底的兴趣反而更浓了。他慢悠悠地在书包里翻找起来，嘴里还不忘说着：“别急嘛，找着呢。啧，会长大人可真严格，这开学第一天就给我记上一笔，多不吉利。”
他的动作懒洋洋的，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拖延，像是在测试着对方的耐心底线。易浅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像校准过的尺子，精准而冷漠。
他终于从书包侧袋里摸出了一张皱巴巴的校卡，懒洋洋地递给易浅言。校卡上的塑料膜有些磨损，但依稀能看清上面的信息：高一（3）班，夏楚翊。照片上的少年笑得阳光灿烂，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眼神明亮得晃眼，和眼前这个带着点痞气和不羁的家伙确实是一个人。
易浅言接过，仔细核对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在记录本上写下“高一（3）班，夏楚翊，迟到，未佩戴校卡，着装不规范”，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写完，他将校卡递回去。
“下次注意。进去吧。”声音依旧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最微不足道的小事。
夏楚翊接过校卡，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盯着易浅言收回的那只银色哨子，忽然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笑意盈盈地问，那笑意却未抵达眼底深处：“会长，你这哨子吹得挺响啊。平时都这么…嗯…兢兢业业？”
过近的距离瞬间打破了安全界限，易浅言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混合着阳光和洗衣液的清爽气息，还夹杂着一丝奔跑后的热意。他不喜欢这种逾越的社交距离和轻浮的态度，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周身的气压更低了。
“与你无关。再不走，你就不是迟到，是旷课了。”易浅言的声音里透出明显的逐客的冷意，像冰锥一样刺出。
夏楚翊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对方这么不留情面。但他随即笑得更开了，非但没觉得尴尬，反而像是被对方这种冷硬的态度逗乐了。他举起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倒退着往教学楼方向走，目光却一直像黏在易浅言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兴趣。
“得令！这就走，会长大人您可真是……铁面无私。”他拖长了调子，语气里的调侃意味更浓了。转身跑开几步，又忽然回头，扬声喊道，清亮的声音穿过空旷了不少的校门区，“会长！下次见面，希望你能有点笑容啊——板着脸多累得慌！”
少年带着笑意的声音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引得远处几个学生再次侧目。
易浅言握着哨子和记录本的手紧了紧，指节微微泛白。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高挑活跃、仿佛带着无尽生命力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拐角，然后才缓缓收回目光，垂下眼帘，视线落在记录本上那个新写下的名字上——
夏楚翊。
他的笔尖在那个名字上停顿了一秒，随即利落地合上本子，仿佛要将那一点不必要的关注也彻底关在外面。他抬起手，将银色哨子凑近唇边。
“嘀——！”
哨声再次响起，清脆、冷静、不容置疑，规范着下一个微不足道的不合规矩行为，试图将那个突兀闯入的插曲和那双带着戏谑笑意的眼睛彻底从这片秩序井然的空间里驱逐出去。
晨光彻底铺满大地，开学第一天的校园渐渐步入正轨。书声琅琅取代了门口的喧嚣。
易浅言回到学生会办公室，将记录本放在桌上。值班的老师笑着抬头：“浅言，辛苦啦，开学第一天就抓了个典型？”
“分内事。”易浅言淡淡应道，走到窗边，将自己的检查表归档。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冷静的侧脸上和那只被他随手放在桌角的银色哨子上，金属表面反射出一点耀眼的光斑。
那个叫夏楚翊的男生，像一阵突如其来的、不守规矩的风，莽撞地吹皱了一池静水。虽然水面很快恢复了平静，但那一瞬间的涟漪，却真实地存在过。
他拿起哨子，指腹感受着上面冰冷的温度和细微的刻痕。这只是他履行职责的工具，仅此而已。
至于那个笑容过于灿烂、言语过于轻佻的迟到者，或许只是高中生涯里一个微不足道的注脚，一个需要偶尔提醒其遵守纪律的普通同学。
仅此而已。
哨声尖锐地划破晨雾，也划开了他们故事的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