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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避嫌失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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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州市刚下过一场夜雨，空气里混着潮湿的青草味，像有人把整座城市泡进了一杯淡淡的抹茶。许昭抱着速写本从宿舍出来，特意挑了条远路——绕开音乐学院那座小楼，也绕开顾屿可能出现的早餐窗口。
他昨晚在阳台晾衣服时，听见隔壁宿舍的人说顾屿今天会去二食堂买流沙包，于是他把闹钟往前拨了二十分钟，连鞋带都系了两次死结，生怕半路散开耽误时间。
可刚拐过图书馆后墙，他就听见熟悉的声音：“早，学弟。”
顾屿挑着眉，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拎着一杯咖啡，吸管咬在齿间，声音含糊却清晰。他今天没穿外套，只一件洗得发白的黑 T，领口松垮，锁骨在晨光里像两条安静的小船。
许昭脚步一顿，耳尖瞬间红透。他下意识往墙根靠了靠，像做错事的学生碰见班主任，只点了点头：“……早。”
两人之间隔着一臂半的距离，谁也没再说话。图书馆外墙的爬山虎滴着水，啪嗒砸在许昭的帆布鞋上，溅起一个小小的蓝点——像极了开学典礼那晚泼出去的颜色。
那晚的舞台灯太亮，他看不清顾屿的表情，只记得自己端着颜料盘冲下台时，撞到了顾屿，浅蓝的液体在白色衬衫上炸开，像一片突然涨潮的海。
气氛凝滞三秒，顾屿先动了。他没走近，只是把咖啡杯往许昭手里一塞，转身走向教学楼，背影挺拔，步伐却比平时慢。
许昭低头，看见吸管口沾着一点柠檬黄的痕迹——那是顾屿的习惯，每次喝前都会先把吸管咬扁一圈。他握着杯子，站在原地，直到咖啡杯外壁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进袖口，才回过神，耳尖的红晕却怎么也褪不下去。
第一节公共课，大学英语 A 班。
许昭提前十分钟到教室，挑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把速写本摊开，假装在画窗外的银杏。其实笔尖悬在纸上，一滴汗从太阳穴滑到下巴，啪嗒落在画纸上，晕开了铅笔线条。
他昨晚在宿舍翻来覆去睡不着，把顾屿朋友圈那张照片放大又缩小——照片里顾屿靠在排练室门口，背后是半面墙的乐谱，配文只有两个字：「排练」。许昭数过，那张照片里顾屿的耳钉闪了十七次光。
顾屿从后门进来，一眼就看见那撮微卷的黑发——像夜灯下的一小簇海浪。他脚步没停，却绕了大半个教室，坐到倒数第三排，和许昭之间隔着两排椅背。
老师点名，叫到“许昭”时，许昭答“到”，声音低低的，像怕惊动什么。
下一秒，老师又点到“顾屿”，顾屿答“到”，声音不高，却刚好盖过许昭的尾音。教室里响起几声善意的笑，后排有人小声说：“又是他们。”
许昭把速写本翻了一页，画纸上却落下一滴汗，晕开了铅笔线条。他偷偷抬眼，看见顾屿的侧脸被窗边的阳光镀上一层淡金，耳钉闪着细碎的光。
那两排椅背，像一条无形的河，把他们隔在两岸。许昭想起，那天顾屿坐在钢琴前，手指在琴键上敲出《小星星》的前奏，谁都在哄笑，只有许昭听出那是《小星星》的降调版——像把整首歌按进水里再捞出来，湿漉漉的，带着呼吸。
中午正是午餐高峰，二食堂人声鼎沸。
许昭端着餐盘，特意绕开靠窗的“乐队专座”，却在拐角撞上顾屿的肩。身边同学餐盘里的糖醋排骨晃了一下，酱汁溅到顾屿的白 T 恤下摆，像一小片枫叶。许昭闻见顾屿身上的味道，海盐混着一点松木，像冬天图书馆门口那棵老雪松。
“对不起。”许昭下意识伸手，想擦掉酱汁，指尖却停在半空。
顾屿低头看了眼那片酱汁，笑了：“没事，正好换一件。”他语气轻松，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
许昭抿了抿唇，转身要走。顾屿却跟了上来，声音不高，却刚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一起？”
许昭脚步一顿，耳尖又红了。
两人并肩走向打饭窗口，中间隔着半臂的距离，却谁也没再说话。窗口阿姨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笑着多舀了一勺排骨：“今天糖醋排骨买一送一，你们俩分着吃吧。”
排骨落在餐盘里，发出清脆的声响，像一句无声的调侃。许昭的餐盘被阿姨塞得满满当当，他小声说了句“谢谢”，声音被食堂的嘈杂淹没了。
顾屿侧过身，替他挡了挡后面挤上来的同学，手背不小心碰到许昭的手腕，温度像刚烧开的水，烫得许昭差点松了餐盘。
下午的论坛技术组依旧加班。
老周把“顾屿”“许昭”设为组合敏感词，帖子自动折叠。可折叠的速度赶不上新建的帖子：【理性讨论：海浪衬衫到底用了什么颜料？】、【技术贴：合唱降key分析，非嗑糖】、【求助：想给宿舍墙画同款海浪，求教程】。
评论画风突变：“楼主好人，求丙烯品牌。”“已下单纺织颜料，周末开画。”没有尖叫，没有感叹号，像一场安静的自习课。
许昭窝在机房角落，屏幕上是论坛后台，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他其实早就看见那个“海浪衬衫”的帖子，照片是他开学典礼那晚画的——顾屿的白衬衫被泼上海蓝颜料，像一片突然涨潮的海。他没想到会被人拍到，更没想到会有人研究颜料成分。
老周在旁边叹气：“现在的学生，嗑 CP 都嗑得这么学术。”
许昭没说话，只是默默把帖子里提到的颜料品牌改成了更便宜的国产货——反正也没人分得清普鲁士蓝和群青的区别。
傍晚的操场的风带着潮湿的凉意。
许昭坐在看台上，速写本摊在膝上，却迟迟没下笔。他其实早就画好了，只是不敢翻页——画纸上是顾屿的背影，站在图书馆门口，手里拎着两杯汽泡水。
他涂改了三次，还是觉得顾屿的肩膀太宽，宽得像能装下整个操场的风。
顾屿从跑道尽头走来，手里拿着两瓶汽泡水，一瓶常温，一瓶冰镇。他把常温的那瓶放在许昭手边，自己拧开冰镇的，喝了一口，声音混着风声：“台风又要来了，早点回去。”许昭点点头，却没动。
顾屿在他身边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瓶汽泡水的距离。风把汽泡水的标签吹得猎猎作响，像一句无声的邀请。
许昭低头，看见顾屿的鞋尖沾着一点泥，像不小心踩进了他的世界。
他想起那次暴雨，顾屿在图书馆门口等他，伞面倾斜，雨水全打在顾屿左肩。那天许昭的速写本被雨水打湿，顾屿用纸巾一点点擦干，说：“画纸皱了也能画。”后来那张皱巴巴的画纸成了许昭的宝贝，被他夹在速写本最后一页，谁也不让看。
夜里的图书馆突然停电。
应急灯亮起惨白的光，人群开始骚动。许昭抱着画筒，站在消防通道口，指尖微微发抖。
他其实不怕黑，只是怕人群——小时候在商场走丢过，从此对拥挤的地方有阴影。
顾屿从人群中挤过来，声音不高，却刚好让许昭听见：“三秒，信我。”他伸手，掌心覆在许昭后颈，轻轻一按——像安抚，又像确认。黑暗里，掌心温度滚烫，比任何聚光灯都亮。
许昭闻到顾屿手腕上的味道，还是海盐混松木，只是比平时更浓，像被体温蒸发了。
他数了，真的只有三秒——顾屿的手在他后颈停留了三秒，然后顺势滑到肩膀，带着他往消防通道走。
人群的声音远了，只剩下两人的呼吸，一前一后，像某种默契的节拍。
电悄无声息的亮起，笼罩了所有人。
人群散去，消防通道只剩下他们两人。顾屿松开手，指尖在许昭掌心最后敲一下节拍，声音低而笃定：“明天见。”
许昭点头，声音混在风里：“……好。”并肩走出图书馆时，两人之间再无半臂距离。风吹散了所有避嫌的借口，也吹乱了许昭的刘海——顾屿伸手替他拨了拨，指尖擦过额头，像一片羽毛落在湖面，涟漪一圈圈荡开，直到许昭回到宿舍都没停。
许昭回到宿舍，灯管昏黄，舍友们正围在一起拆新买的颜料盒。他关上门，背抵着门板，掌心还残留着顾屿指尖的温度——像一粒火星，落在干燥的草垛里，烧得他整片胸腔都发烫。
速写本摊在桌上，最后一页还夹着那张被雨水打皱的画。他小心地抽出来，用指尖抚平褶皱，忽然发现画纸背面多了一行铅笔字，字迹潦草却熟悉：
“颜料是普鲁士蓝，下次别用群青冒充。”
“和你给我用的颜色都不一样，别误导他们。”
“我也学过一点的。”
落款只有一个字母“G”，尾巴勾得高高的，像钩子。
许昭盯着那行字，耳尖又一次红了。他拉开抽屉，把那张画放进一个空饼干盒，盒盖上印着一只歪着脑袋的猫。合上盖子时，他听见自己心跳声，砰砰、砰砰，像消防通道里最后那一下节拍，隔着铁皮传回来。
窗外，雨后的风还在吹，银杏叶沙沙作响。许昭走到阳台，对面宿舍的灯一盏盏熄灭，只剩三楼最右边那扇窗还亮着——那是顾屿的宿舍。他看见顾屿站在窗前，手里拎着一瓶汽泡水，仰头喝了一口，然后低头划手机。
下一秒，许昭的手机亮了：
【G：今晚的月亮很圆。】
许昭抬头，看见云层散开，月亮像被谁咬了一口的汽泡柠檬片，挂在漆黑的天幕上。他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打了又删，最后只回了一个字：
【X：嗯。】
对面窗户里，顾屿笑了。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像给那抹笑镀了一层柔软的银边。
他抬手，朝许昭的方向轻轻晃了晃汽泡水，瓶身在月色下泛出淡蓝的光。
许昭也举起手里那杯还没开封的常温汽泡水，隔空碰了碰。两瓶汽泡水隔着夜色相触，发出极轻的“叮”——像一句无声的晚安，又像某个约定落地的声音。
风停了，月亮更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