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八章：别扭的关心 ...
-
第八章：别扭的关心
顾昀那晚上没睡踏实。脑子里老是晃悠着沈聿那张惨白的脸，还有他死死攥着手、血珠子往下滴的样儿。那扇砰一声关紧的门，也老在他眼前晃。
妈的。他翻了个身，心里骂了一句。管他干嘛？人家明显不领情，还防着你呢。
可第二天一到学校，他还是没忍住，趁着课间操溜达去了墙那边。
脚手架空着。底下收拾得挺干净，颜料桶盖着，工具包不见了。看来今天没来。
顾昀心里咯噔一下。伤得那么重？还是……生气了，嫌自己多管闲事？
他摸出手机，点开沈聿的微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他昨晚发的那条「伤口别沾水。有事打电话。」下面空空如也。
他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又删，最后发了句：「今天没来？手怎么样？」
发完他就把手机揣回兜，不敢看。像等着审判似的。
一上午手机都安静如鸡。直到下午第一节课快下课，手机才在兜里轻轻震了一下。
顾昀趁着学生做练习的空档，偷偷摸出来看了一眼。
沈聿回了一个字：「嗯。」
嗯？嗯是什么意思？是没来？还是手没事？顾昀被这一个字搞得心里猫抓似的。
紧跟着，又一条消息跳出来：「下午去。」
顾昀松了口气，还好，还能去，说明伤得可能没想象中那么严重。但他马上又皱起眉，下午就去？手那样怎么画？
他快速回了句：「手能行吗？别勉强。」
那边没音了。估计是懒得回他这种废话。
下午放学铃一响，顾昀把收上来的作业本往办公桌上一扔，抓起包就往外冲。同办公室的老师打趣他：“顾老师，最近下班挺积极啊？”
顾昀干笑两声，没接话，脚底抹油溜了。
他没直接去墙那边，而是先绕去了学校小卖部，买了两个冰棍，又要了个保温袋装好。然后才往那边走。
老远就看见脚手架又支起来了，上面有个黑色的身影，正笨拙地、用一只手在往墙上铺着什么底色。动作明显比平时慢，还有点别扭。
顾昀走到底下，仰头喊了一声：“沈聿！”
上面的人动作顿住，低头往下看。阳光有点刺眼，他眯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脸色看着比昨天好点了。
“你下来一下。”顾昀朝他招手。
沈聿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从架子上下来了。他左手手掌那儿裹着厚厚的纱布，比昨天顾昀包的那个更专业点，但看着还是碍事。
“手怎么样？还疼吗？”顾昀看着他那只手，心里不是滋味。
沈聿摇摇头，把受伤的手往身后缩了缩，不想让他看似的。
顾昀把手里装着冰棍的保温袋递过去：“给你。敷一下，消肿。”
沈聿看着那个印着卡通图案的保温袋，没接，眼神里带着点疑惑和……警惕？
“冰棍化了也能吃，”顾昀硬塞到他没受伤的右手里，“总举着手也累，敷一下舒服点。”
沈聿捏着那个还有点凉意的袋子，低着头，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很低地说了句：“……谢谢。”
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顾昀心里那点因为被关门外而堵着的郁闷，瞬间散了不少。他语气也轻松了点：“今天能画吗？不行就歇一天，不差这一天。”
“能。”沈聿抬头，语气很肯定，“耽误进度。”
“进度不急，身体要紧。”顾昀忍不住又老妈子上身，“你这手得养，不然留下病根，以后画画都受影响。”
沈聿听着，没反驳，但眼神瞟向脚手架，明显没听进去。
顾昀拿他没办法，叹了口气：“那你小心点，别再用那只手使劲了。”
“嗯。”沈聿应了一声，拿着那袋冰棍，转身又往脚手架那边走。走了两步，他忽然停下，没回头，声音有点僵硬地飘过来，“你……忙你的去。”
顾昀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是……变相地赶他走？但语气好像比昨天关门那会儿软了点？
他看着沈聿笨拙地用一只手开始爬架子，那袋冰棍被他小心地叼在嘴里，样子有点滑稽，又有点让人心疼。
“我看着你画会儿，”顾昀没走，靠在墙边一棵树上，“反正没事。”
沈聿爬架子的动作顿了一下，没再说什么，继续往上爬。
接下来一个多小时，顾昀就靠在树下，看着高处的沈聿。
他确实只用右手在画，左手一直垂着，或者偶尔扶一下架子。动作慢了很多，但依旧专注。有时候画到需要精细的地方，他会停下来，皱着眉思考，或者下来调颜色，那袋冰棍就被他暂时放在工具桶上，化了一点也没顾上敷。
顾昀看着看着，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漫了上来。这人对自己是真狠。
夕阳西下的时候，沈聿从架子上下来了。他看起来累得不轻，额头上又出了一层薄汗。
顾昱走过去，发现那袋冰棍已经彻底化成水了。
“都化了，”顾昀拿起袋子，有点无奈，“让你敷一下，你就光拿着啊？”
沈聿没吭声，只是默默收拾东西，把画笔一支支洗干净，擦干，放回包里。用一只手做这些，显得格外笨拙和缓慢。
顾昀看不下去了，伸手想帮他洗笔：“我来吧。”
“不用。”沈聿立刻挡住他的手，语气又变得有点硬，“我自己来。”
顾昀的手僵在半空。得，又碰钉子了。
他收回手，看着沈聿费劲地忙活，心里有点憋火，又有点无力。这人怎么就这么犟呢？接受一点帮助能死吗？
沈聿似乎察觉到他情绪不对，收拾东西的动作慢了下来。他低着头，闷闷地说了一句：“习惯了。”
顾昀一愣。习惯了什么？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什么都自己扛？
他看着沈聿低垂的侧脸，在夕阳下拉出疲惫的弧度，心里那点火气突然就泄了，只剩下酸涩。
“习惯了个屁，”他低声骂了一句，语气却没那么冲了，“手残了还习惯？”
沈聿没接话，只是加快了收拾的速度，虽然一只手快不起来。
终于收拾妥当，他背起包，拿起那袋化了的冰水，看向顾昀，意思是要走了。
“一起吃个饭吧？”顾昀再次发出邀请，虽然预感还是会被拒绝，“喝点热汤，对手恢复好。”
果然，沈聿立刻摇头：“不了。”
他顿了顿，看着顾昀明显失望的表情，嘴唇动了动，似乎挣扎了一下，极其艰难地又挤出一句：“……下次。”
顾昀眼睛微微睁大。下次？这算是……松口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沈聿已经迅速低下头，快步走了。那背影，依旧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但好像……没那么决绝了。
顾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路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无奈地笑了笑。
真行。进步巨大啊。都能约到“下次”了。
他心情莫名好了起来，吹着口哨往校外走。手机震了一下，他拿出来看。
是沈聿发来的消息。一张照片，拍的是今天墙上新画的那部分，一片铺开的、温柔的暖黄色调。
底下跟着一行字，依旧是汇报工作般的语气，但内容却让顾昀愣了一下。
「黄色多了。像粥。」
像粥？什么粥？顾昀反应了两秒，才想起来——是他那天晚上送过去的皮蛋瘦肉粥的颜色？
他看着那张照片，又看看那行字，再想想沈聿刚才那别别扭扭的“下次”，一个没忍住，站在路边就笑出了声。
这人……表达方式真是绝了。
他笑着回了一句：「嗯，暖乎乎的，挺好。」
这次，那边很快回了一个字：「嗯。」
顾昀收起手机，脚步轻快地往前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空气里好像都带着点暖乎乎的、类似粥的香气。
那扇紧闭的门，好像终于被他用一袋化了的冰棍和死皮赖脸的关心，撬开了一条小小的缝。
虽然里面的人还是别别扭扭，但至少，光能透进去一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