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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 6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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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过这么一场之后，迟煦自知做错了事，变得比之前更乖了。他会尽量在自己床上一直睡到天亮，不再每天半夜都跑去和程子焱睡，更不会趁着程子焱睡着的时候动手动脚。
日子暂时恢复了平静，迟煦的复健也进行得十分顺利，除了还不能太过劳累外，身体已经完全活动自如。
既然是要重新认识这个世界，那就不能每天待在家里闭门造车。程子焱开始带着迟煦出门体验这个真实的世界。迟煦对外界的记忆停留在二十年前，许多东西都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程子焱有时会开车载着他漫无目的穿梭于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有时会带着他去商场、公园、各类场馆，和他一起看各种演出，带着他体验各种交通工具。迟煦喜欢看儿童剧，程子焱就陪着他一场接一场地看，丝毫不顾检票员诧异的目光。迟煦喜欢地铁口的刷卡闸机，程子焱就陪着他一站又一站地坐地铁，不停地进站出站。迟煦喜欢商场里的超长扶梯，程子焱就和他一起一趟一趟地反复乘坐，直到他玩够为止。
迟煦和所有小朋友一样，每天脑子里有着无数稀奇古怪的想法，程子焱总是耐心地聆听，时不时被他的话逗得忍俊不禁。每当程子焱笑起来的时候，迟煦的目光里就会闪动起无数微小的星辰。
在程子焱的细心引导下，迟煦的知识记忆在按部就班地恢复，但事件记忆却几乎始终停留在原地。程子焱并没有刻意阻止他想起以前的事，是迟煦自己一直在下意识抗拒回忆起过去的一切。他对自己的过往经历似乎完全不感兴趣，当程子焱陪着他一起去探访他的幼儿园、小学、中学时，他表现得就像是那些全部与他无关一样，不仅丝毫不好奇，甚至觉得很无聊。
但大脑偶尔还是会恶作剧一下，让他在不经意间蹦出一些没头没尾的记忆片段。有时是电视里在放某部经典电视剧时，迟煦会突然接出下一句台词。有时是在观看体育比赛时，他会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大串专业术语。又或者他会没来由地说出一句没有上下文的话，语气和表情与他现在的认知状态完全不相符。
每当这种时候，迟煦都会猛地愣住，大脑像台生锈的机器一样，什么反应都做不出，只能呆呆地看向程子焱。而程子焱每次看到他这幅表情时，心都会不自觉地往下沉，担心他记忆的大门下一秒就轰然洞开，让那些不堪的过往倾泻而出。好在最后全都是虚惊一场，迟煦连一件完整的事件都没能记起来。
程子焱越来越享受这种平静的日子，也越来越害怕失去这个如孩童般单纯的迟煦。每当他看着那双如晴空般干净的眸子，心就会陷入一片最纯粹的安然。
日子一天天飞逝，程子焱如同呵护一株娇嫩的幼苗般，用耐心和爱心帮助迟煦成长。他教会迟煦自尊自爱，尊重他人，在这个嘈杂纷乱的世界里聆听自己的内心，教他勇敢面对困难，坚持自己的信念，感受生活中的美好。迟煦在他的用心浇灌下变得谦逊有礼，富有同理心，情绪也开始逐渐趋于稳定，很少再出现失控的情况。
这天唐颂给程子焱打电话，说诊所最近来了几个情况比较复杂的案例，他们现有的几位医生经验不够丰富，希望他有空的时候可以过去一趟，跟几位医生一起开会讨论一下。
程子焱当即答应，第二天就带着迟煦一起回到了诊所。迟煦现在就是程子焱的随身人形挂件，程子焱走到哪儿他就要跟到哪儿，连程子焱上个厕所他都要在门外守着。程子焱有时觉得迟煦根本就不是六七岁的儿童状态，而是两三岁的幼儿，时时刻刻都离不开大人的身边。
为了开会的时候能有人看着迟煦，不让他闯祸捣乱，陈放也陪同他们一起前往。程子焱安排两人在自己的诊室等候，并且提前给迟煦准备了一些家庭作业，好让他能乖乖坐住，然后便去了会议室和大家一起开会。
没有程子焱在身旁的迟煦就像是丢了魂，叼着笔唉声叹气抓耳挠腮，一会儿喝口水，一会儿对着窗外发呆，一会儿又起身跑到门口探头探脑东张西望，半天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陈放坐在诊室的沙发上，无奈又好笑地看着他来回折腾。
“迟煦，你别忘了，程医生刚才说了等他开完会回来就要检查你的作业。”陈放在一旁提醒着。
迟煦撇了撇嘴，回到程子焱的办公桌前坐下，左顾右盼怎么都静不下心来。他对着墙上挂着的装饰画发了阵呆，然后突然想到些什么，抱着作业本来到陈放面前。
陈放皱了皱眉：“干嘛？你不会是要让我帮你做作业吧？”当初陪着迟煦出国留学的时候，他就没少帮这家伙写作业，看来这人在偷懒方面是一点儿都没变。
没想到迟煦却摇了摇头：“不是的，我是想问你，我以前是不是来过这儿？这里总给我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
陈放默默看了他一阵，点了点头：“嗯，你是来过。”
迟煦何止是来过，这里就是他和程子焱孽缘开始的地方。
迟煦很少主动询问和自己过去有关的事，此刻却好奇地问道：“我当时来这里做什么？”
“你来找程医生看病，你是他的病人。”陈放答道。
“哦……”迟煦点了点头，思索良久，继续问道：“那……程医生和我，就只是医生和病人吗？”
陈放犹豫了下，然后肯定道：“没错，就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他多么希望自己说的就是事实，那两个人从来都没有过其他关系。
迟煦很明显对这个回答非常不满意，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从他醒来后第一眼见到程子焱开始，这个人在他心中就比任何人都特别，他对程子焱的好感和依赖甚至远超过对自己的家人，他们怎么可以仅仅是医患关系呢？
“我以前经常来这里吗？”迟煦问。
陈放轻描淡写地回答：“也没有很经常，跟程医生其他的病人差不多吧。”
迟煦不甘心地问道：“那……那程医生对我，和对其他病人都一样吗？”
陈放心想，当然不一样，你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让他恨到不惜用生命去离开你的病人。
“程医生对每个病人都一样好。”陈放不动声色地说着谎。
迟煦的心中顿时泛起无尽的酸楚，他把程子焱当做独一无二，可程子焱对他却和对别人没有不同。
正在此时，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和交谈声，听起来像是会议终于告一段落了。
迟煦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打开房门直奔位于走廊尽头的会议室。
会议室的门开着，不断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却迟迟不见程子焱的身影。迟煦径直来到门口，差点和唐颂撞了个满怀。
唐颂见是他赶忙打招呼道：“哎？迟少爷，你来找程医生啊？他在跟同事说话，应该很快就好。”
迟煦不记得唐颂是谁，但程子焱教导过他，对人一定要谦和有礼貌，于是他板板正正地欠了欠身说道：“好的，谢谢您。”
迟煦的态度把唐颂吓了一跳，当初这家伙大马金刀地跑到他办公室问他要程子焱家庭住址时的嚣张模样还历历在目，唐颂简直不敢相信当初那匹残暴的大灰狼居然被程子焱给驯成了温驯的小白兔。
“迟少爷，我们茶水间里有饮料和点心，您要不要跟我过去边吃边等？”唐颂毕恭毕敬地问道。他知道迟煦现在心理上是儿童，但他不敢在态度上大意，这人说不定哪天就会突然恢复记忆，变回那个飞扬跋扈的迟二少。为了避免迟煦回头秋后算账，他现在必须把姿态端正到位。
迟煦客气地摆了摆手：“不用不用，不麻烦您了，我就在这儿等就行了。”他边说边伸长了脖子越过唐颂的头顶朝会议室里面望过去。
“哦，那好，那我先过去了。”唐颂见迟煦不想跟自己多聊，便知趣地退下了。
会议室里只剩下程子焱和吴哲两个人。吴哲正对着电脑向程子焱讲述着他最近接诊的一位年轻患者的情况。
“小姑娘的躯体化情况已经相当严重了，来的时候人一直在控制不住地颤抖，之前也因为心率出现问题住过院。但这些都不是关键，最麻烦的在于她对她的父母有严重的应激反应。当时是她父母陪着她来的，那两个人根本就不让孩子说话，只要我一提问，他们就一定要替孩子回答，我让他们闭嘴，他们还是一直插话。而且他们两个只要一开口，孩子双手的颤抖就会加剧，还会控制不住流眼泪。说真的程医生，那种父母如果给我，我肯定也得重度抑郁。孩子都病成这样了，他们在那里念叨着没那么多时间看病，会耽误学习，会赶不上升学考试，我真的……我当时好想骂人！”吴哲越说越气愤，他才从业不久，见过的病例太少，遇见不平难免心中郁结。
程子焱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明白你的感受，这些年我接诊过的青少年患者，其中有很多都让我觉得，真正需要看病的是陪着他们来的那些大人。我在那些家长身上见到过各种各样的人格障碍和心理疾病，可他们大多数人都意识不到也不肯接受自己的问题，只一味地逼迫我们医生拿出一个最快速有效的方案，还给他们一个健康的孩子。不瞒你说，我也曾经和不通情理的患者家长发生过冲突，也被投诉过，被迫向他们道过歉。和这位小患者类似的病例你以后还会遇见很多，作为医生你只要把该做的全都做好，该给的建议全部给到就可以了，你不可能去背负别人的命运。当你觉得心中不忿又无可奈何的时候，记得提醒自己那句话，‘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吴哲仔细品了一下这句话，然后露出欣慰的笑容：“我知道了，程医生，谢谢你的开导，你的这些话对我真的太重要了。”他的眼神中荡漾着明目张胆的欣赏，多日不见，当他再次面对文雅睿智的程子焱时，只觉得自己更加控制不住地被他吸引。探讨患者情况、诉说心中苦闷全都是幌子，他只是想借此机会能够和程子焱独处。“程医生，待会儿有时间一起吃个午饭吗？我还有几个治疗方案上的问题想要向你请教。”
“啊……”程子焱心中犹豫，他现在是个全职“带娃”的人，迟煦那个大宝宝恐怕很难让他和同事消停地吃个午饭。
纠结之中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会议室门口，发现迟煦正乖乖地站在门边，眼巴巴地等着他注意到自己。
程子焱赶忙招了招手：“迟煦，进来吧。”
迟煦略显局促地来到程子焱身边，好奇地打量起吴哲。
程子焱介绍道：“这位是吴医生，我的同事。这是我最近在照看的病人，迟煦。”
迟煦规规矩矩地打着招呼：“你好，吴医生。”
吴哲却没有回应，而是眉头紧锁目光冰冷地上下打量了他一阵，然后对程子焱说道：“这就是那个老头儿逼你照顾的□□犯是吗？”
程子焱脸色骤然大变，高声斥责道：“吴哲！别乱说话！”
迟煦不明白那个词的意思，也不知道吴哲说的“老头儿”是谁，但是他能从吴哲的眼神和语气里感觉到针对他的敌意，也能明显看出程子焱的紧张。
“程医生，吴医生在说什么？”迟煦一脸不解地问。
吴哲年轻气盛，一想到程子焱曾经被眼前这个男人那么残忍地对待过，他就恨不得毁天灭地。有钱有势就了不起吗？就可以把别人的尊严狠狠踩在脚下吗？
他瞪着迟煦说道：“我说你是……”
“吴哲！别说了！”不等他说完，程子焱就伸手推了他一把，及时制止了他。
吴哲看着程子焱严厉的眼神，用尽全力才把后面那三个字咬碎了吞回到肚子里。他眼眶微微泛红，满眼心疼地看着程子焱：“程医生，我理解你的难处，可是我真的不忍心看着你被人这么欺负，这个人他……”
程子焱摆了摆手再次打断了他：“好了，别再说了，这件事比较复杂，我很难跟你解释清楚，总之你以后不要再乱说话了，而且最好和我保持距离，我不想让你惹上麻烦。今天这个午饭我看就算了吧，你有什么问题整理一下发邮件给我，我会及时给你回复，先这样吧。”
程子焱说完，拽了拽迟煦的胳膊：“走了。”
“哦。”迟煦点点头，一脸疑惑地看了眼吴哲，然后乖乖跟在程子焱身后离开了会议室。
两个人走在走廊里，迟煦轻轻拽了拽程子焱的衣袖：“程医生，吴医生刚才说我是什么？”
程子焱若无其事地答道：“没什么，你不要听他的。对了，你作业做完了吗？”
“啊……”迟煦忽然定住，一脸不知所措地望向他。
程子焱宠溺地笑笑：“没关系，不想做就算了，饿了没？带你去吃好吃的。”
迟煦一听立刻拼命点头，程子焱看着他开心的模样，忍不住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