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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那年高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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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一越因为黑料缠身,已经被临时取消了好几个通告。
狂风暴雨朝他涌来,他则在风暴中心,该干嘛干嘛。
公司找他开公关会议,听着办公室里的唇枪舌剑,唾沫星子乱飞,文一越才有些许觉得荒唐。
一个人死了,整个世界不闻不问,无动于衷,一个娱乐商品出了点问题,竟要动辄上亿人口来关心。
可笑,可悲。
文一越现在离顶流就差一步之遥,公司已经给他安排了好几个年底的大奖,冲过今年这关,文一越便会问鼎顶流,所以现在公司无论如何都要把他的丑闻压下去,在一通讨论之后,公司的艺人主管开始给文一越洗脑:“现在是紧急响应阶段,我们需要你发一条微博,内容不宜过长。这条微博不起任何自证、澄清作用,仅仅用来稳定粉丝情绪和表现担当,文案会由公关团队提供,这条微博,我们会先进行精准推流给粉丝,冲锋陷阵的事,就交给他们去做,你只需要不露面、不声张、不解释。只要这次处理得当,这个坎结束之际,就是你飞升之日。”
文一越问:“文案有多少个字?”
“八个字。”
“这个公关方案多少钱?”
一提钱,黄彻就崩溃。
艺人主管还没说话,黄彻拍桌道:“你还知道做公关得花钱?知道你还不洁身自好?让一堆人给你一个快三十岁的成年人擦屁股。”
文一越签约岩星后,一直由朱琥珀的团队负责日常工作,和小老板黄彻的交集并不多。对方给他甩脸,他也没有好脸色:“我问的是多少钱,没管你要擦屁股的纸。”
艺人主管最怕老板和艺人吵架,他出面打圆场,哄走黄彻后,又回办公室哄文一越:“祖宗,他捧了七八年的小明星,快把公司砸进去了,也没你一年带来的收益高,你跟他置什么气?”
文一越四仰八叉坐在椅子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这家工作室的老板。
主管给他倒了杯柠檬水:“黄老板就是脾气急了点,他今天不是冲你。听媛媛说,他想出国,但签证一直下不来,所以只能干着急,今天肯定是焦虑他自己的事儿,所以没把持好脾气。”
文一越问:“媛媛是谁?”
主管:“...你要不抽空看看咱公司的艺人墙?”
文一越说:“你先告诉我这次公关的费用,我考虑一下值不值这个数目。”
主管心里骂着娘,脸上笑嘻嘻:“这次是突发舆论危机,不在我们日常公关维护费用里,单次费用是400万。”
一次危机公关下来是四百万,需要他出面发的八个字,折算下来也有一百万了。一百万,就为了澄清子虚乌有的传闻。
文一越问他:“你知道很多人兢兢业业,风吹日晒,一辈子也挣不了这么多钱么?”
艺人主管微笑:“你是在说我吗?”
文一越说:“让这件事自然过去吧。”
作为头牌,文一越现在是养活公司的人,艺人主管从善如流:“你不要担心,费用是胡老板出的,这对他来说,就是一笔零花钱。”
文一越更不愿意出这个费用了,他赶走主管:“给我二十分钟考虑时间。”
主管为他关上门,立即变了脸色,真是巴不得把这个文一越给浸猪笼,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要是洁身自好,不就没有今天这回事了!
文一越把会议室的冷气开到最大,静静感受着冷风沿着耳朵灌入身体,在四肢百骸里流窜。
做了三分钟冥想,还是心乱如麻,他拨通胡逢宴电话,不分三七二十一地质问:“谁让你给黄彻钱做公关的?”
胡逢宴不知这少爷怎么又吃炮仗了,好声回答:“那六百万是我心甘情愿给你的,不是给他的。”
“多少?六百万???但是我了解到的紧急公关费只有四百万。你还给他送钱???”
“我x,这孙子连我的钱都敢贪了。”
随着胡逢宴飙出脏话,文一越倒冷静下来了,“刚才阿坤说,他听媛媛说,黄彻要出国,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所以才贪了你的钱?”
“我是他老子还是他老子的老子?他要出国管我拿钱?”
可是——
两人同时意识到一个问题,黄彻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国?
巨流的信息量涌入脑海,文一越感觉自己大脑几欲炸裂,随着一声拍案声,他脑海里嘈杂的思路被清空。
文一越看了眼会议室的监控,转头背对监控道:“吴功给我看过葛伟强的颅骨伤口,伤口的位置好像是偏右侧。”
胡逢宴没跟上他的思路,“怎么突然提起这一出了?”
“如果我在面对面的情况下,拿钝器砸你脑袋,伤口在你的脑袋左侧,对不对?”
胡逢宴为了陪床老胡,一夜未眠,现在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他抬起自己的右手,试了一下,发现确实是这样。
文一越又道:“可如果我是左撇子,你的伤口就会在偏右侧的地方。胡天王,黄彻好像是左撇子。”
胡逢宴认识黄彻,唯一的目的是接近黄文忠。当他太在乎目的的时候,反而忽视了中间的细节。
“我一时想不起来了,但是你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妄动”两个字留给了胡逢宴自己,文一越已经挂断电话了。他消灭自己的杂念,试图再不受思维干涉的情况下去拍桌子,试了好几次,他都是条件反射地抬起右手。
可刚才黄彻在会议室拍桌子,用的分明是左手!
当然,他的记忆不一定正确。文一越带着公关合同去找阿坤,阿坤望眼欲穿:“想清楚了?”
文一越说:“想清楚了,我亲自去求老板签合同。”
阿坤感叹,文一越有这魄力,难怪能在竞争激烈的娱乐圈杀出一条血路。
文一越带着合同敲开黄彻办公室的门,装作诚心诚意地请他在合约上签字,见文巨星低头认错,黄彻的自尊心被满足,他左手抽出签字笔,右手拔掉笔盖,刚签下第一个字,文一越突然喊停:“我要再想想。”
黄彻直接摔了笔,暴怒声惊动了整个工作室。:“你耍老子玩呢?”
偏狭、易怒,正好和吴功推断的凶手特征吻合。
文一越低头看着合同上未写完的“黄”字,一声不吭。
“卖屁股的玩意儿真当你自己是个东西了?要不是看在小胡总的面子上,我他妈就算倒闭也不会签你这种注定红不了的废物!”
文一越对这个行业从没抱有希望,黄彻的话,更让他见到当初坚持拿到统招全日制本科毕业证的正确性。
在黄彻一声“滚”下,文一越带着合同离开他的办公室。
工作室的员工埋头做事,一片寂静,都当没有看见文一越似的。
文一越打专车回家,在车上被司机认出来,下车时,司机默默跟他说了声:“加油。”
文一越说了句“多谢”,回家后,他连脏衣服都懒得换,直接拨通12366,举报岩星的税务问题,然而光是电话举报还不够,网上还要再举报一次。
岩星有没有税务问题他不知道,但黄彻一手包揽公司财务,若被税务问题缠身,跑路出国的计划是要泡汤了。
结束完举报,他脱掉沾了汗的衣服,冲罢冷水澡,一边穿衣服一边打电话给胡逢宴。
然而,胡逢宴并没有接通他的电话,被文一越压制多年的不安感冲破理智的屏障,涌入心头。
文一越其实是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人,这点几乎不被任何人所察觉。他用“宇宙中心”作为面具,来掩饰自己对失去、离别的恐慌。
当然,这点小缺陷若要追根溯源,肯定是要怪他那个...爸的。
这是文一越第三次被这种恐慌感吞噬。
童年的文一越生活在一个彼此支持的温馨大家庭里,第一次,是初三那年暑假,他发现了自己的性取向。就在他发现自己喜欢男生的那个傍晚,他试图寻找回自己的“男子汉”身份,于是抽了人生里的第一支烟,而后果是造成一场大火。
随着他长大、成熟、学着用正确的方式去看待自己的性取向,这种恐慌感已经很久不和他叫嚣了,第三次就是刚刚。
而第二次,是在高考第一场考试,响铃的瞬间,本该出现在同一考场的胡逢宴,他没有出现。
在前半个小时,文一越的手不断在抖,思绪根本无法集中,他甚至连作文字数都没写够,就提前交了卷,冲出考场,可是却被考务人员拦住了。
从未被老师批评过的文一越,在强闯考场被遣退后,由来自各个学校的老师轮流批斗。
文一越从不像他表现的那样坦然接受自己的取向,因为胡逢宴的出现,因为胡逢宴的坦诚,他才平安地过渡到了内心相对成熟的时期。
或许没有胡逢宴,文一越会上更好的学校,有更好的前途,可在新闻上得知陆弥死讯那天,他突然发现,人生比他想象中的更短暂、更脆弱。
什么学历,什么名利,那些社会枷锁,在人死后什么都不是,所以在生前,也该什么都不是。
就在文一越快要被自己内心的恐慌击垮时,胡逢宴发来微信:“手边有点事,处理完了去找你。”
单手发完微信,胡逢宴抬起头,继续盯着被自己一手拦在病房前的胡靖玉。
胡靖玉是个心思入海,外表却温柔如水的女人。就算是杀人,她只会借刀,绝不会让脏污的血点子有可能溅到她的身上。
她外表端庄贤淑,是上一代上流社会教育下的典型淑女。
然而,面对胡逢宴这个狗崽子,胡靖玉忍不住拎起小皮包去砸他:“我要见我老豆,几时轮到你这个衰仔来做主?”
胡靖玉在港岛出生长大,现在一着急,说话就会暴露小时候的说话习惯。她是胡承海的长女,从小被胡承海带在身边,对父亲的称呼比胡建山和胡逢宴更亲昵。
胡逢宴让她砸了两下撒气后,直接把她两只手都抓住,“你也说我是衰仔了,别逼我硬来啊。”
“我要见我爸。”
她还好意思见,胡承海就是被她气脑出血的。
胡逢宴扬起声调,装模作样地苦口婆心:“等他出了ICU,你肯定能见到啦,我知道你有孝心,但尽孝又不在这一时半会儿,要不然这样,你先去处理一下你的新闻,不至于老爷子刚出来,又被气回去了。”
胡靖玉从没掩饰过对胡逢宴的嫌弃,胡逢宴也不会热脸贴她冷屁股,两人的交锋引来护士,护士提醒,让他们不要在ICU走廊里争执。
胡靖玉从胡逢宴的压制里抽回自己的手:“小胡,你真是孝顺,难怪我老豆对你青眼有加。”
胡靖玉说话文绉绉的,普通话夹杂着粤语,胡逢宴着实不习惯。
“做小儿子应该的。”
“哦?”胡靖玉轻轻挑起细长的眉梢,“这么笃定你是老爷子的儿子?你同他做过亲子鉴定么?”
“你拿血统来攻击我,没有用。”胡逢宴一本正经,看上去比任何在胡家的时候都更真诚:“胡家肯定是你跟胡建山的,你们俩的东西我分毫不取。我给老胡送了终,往后山高路远,跟你俩毫无瓜葛。”
胡靖玉双手抱在胸前,嘴角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得到笑意:“原来你赖在胡家这么多年,是为了给老爷子送终,真是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份孝心。”
胡逢宴觉得这女人情绪转变如此之快,必然有诈。
他按捺不动,被胡靖玉哂笑盯了半天,才说出一句真心话:“老胡是我唯一的亲人。”
胡靖玉发出一声蔑笑,她的鞋尖向着胡逢宴靠近,直到与他的运动鞋平齐。
胡靖玉侧仰着头,瞧着这张典型的胡家男人的脸,语气忽然蒙上了一层同情——
“那...你跟胡建山做过亲子鉴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