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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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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灿再一次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手机玩儿着玩儿着,就回想起来那道触感奇怪的“疤”。
他从床上下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会儿咬着指甲,一会儿锤枕头,总之心里一团乱麻。
他想看看,那是不是一道疤。
老旧的房子,隔音都不太好,他听见裴屿关上浴室的门,他去洗澡了。
他回想起这几天种种的不对劲。
裴屿好像真的在遮掩什么,明明是夏天,他却一直穿着长袖,长袖外面,还套着厚实的黑色冲锋衣,热,但不肯脱。
实在是憋不住了,他烦躁地套上衣服出门,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荡。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桥下,淋漓的波光晃荡,暗波涌动中,他捡起石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往河里丢,看着石子一跳一跳一跳,在河面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电话响了。
他拿起来,看着号码,手指滑动就接上了,在嘴边化作一句小心翼翼的话:“瞿溪?”
“灿烂哥。”
电话那头,是六天前,告知他事情前因后果,他的发小,阴差阳错与裴屿交换了十八年人生的瞿溪,隔着话筒,他的声音清晰又焦虑地传到云灿的耳朵里。
瞿溪说:“我要回来了。”
他感觉脑子有点乱:“……你要回来了?”为什么?
他的心吊起来。
瞿溪隔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在今明市机场,马上上飞机,大概明天晚上到,我回来再跟你说……你别告诉我妈,我回来先住你家。”
机场温柔的播报声里,他不等云灿反应,一下就挂断了电话。
云灿忘记了疤痕的事情。
他把头发抓得凌乱,喃喃道:“怎么办?”
瞿溪要回来了。
按道理来说,他应该要感到开心,毕竟他们两个,才是真真切切相处了十八年,但是,裴屿怎么办,他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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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阴,暴雨。
挽月河的水越涨越高,乡镇办事处的人看了一眼,立刻挨家挨户地喊:“都把能收的东西收了,往高处去,恐怕要发小洪水。”
这就像是一个言灵咒,不到中午,多年来都修不好的水管争相爆了,整个街道一片混黄,雨水汇成一条小黄河,把地势低一点的下桥头淹了,云灿家开在一楼的小卖部,人踏进去,水有膝盖高。
外面的地砖往外炸,桂花树被挂的疯狂甩头,看起来已经疯了。
云灿一刻不停地把那些货架上容易泡水发烂的东西往二楼小库房搬,膝盖和脚趾在水里泡得发白发皱,赤脚上了三楼,好好的一双凉拖鞋全给洪水冲跑了。
他到三楼背面晾衣服的小阳台看沸腾咆哮的河水,看入了神,被裴屿叫了好几声才回头,裴屿一手提着粉红色的热水壶,一手拿着一个小木盆,目光落在他脚上,那里有被一些河里冲上来的东西刮出来几条红痕,叫他说:“云灿烂,过来洗脚。”
下水道和河水混在一起,不洗脚,泡久了容易感染脏东西。
他倒的热水刚刚好,小木盆里丢进去一小块肥皂,把水泡得乳白,他洗完,发现自己脚边放了一双拖鞋,大了一个码,是原本裴屿穿的。
他喊他:“你怎么把你鞋给我了。”
裴屿从房间里走出来,脚上穿着自己那双踩了泥巴脏兮兮的帆布鞋说:“我穿这双。”
云灿踩着那双淡蓝色的凉拖鞋,站在走廊里看豆大的雨滴,站了一会儿,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头回去要换鞋出去。
裴屿看他神色匆忙,拉住他问:“你去哪儿?”
云灿已经把小红伞拿在手里了,看着裴屿拧起的眉头:“我去看看老屋。”
他所说的老屋,就是瞿桂芳对面,那个门窗紧闭的两层彩色吊脚小瓦楼。
那是他出生的地方。
裴屿松开手说:“我送你。”
家里没有摩托车,只有一辆曾经卡擦卡擦载他们去捡菌子的运货小卡车。
轮胎发动时溅起的水花能糊到车玻璃顶上,裴屿踩离合,换挡,打着方向盘,明明司空见惯的动作,在这种暗沉的环境里,却有一种沉稳可靠的帅气。
云灿觉得自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不分场合没有理由地为裴屿倾倒。
他还根本不知道裴屿会开车。
证明裴屿还没有对他卸下心防。
下河村已经淹成一片了。
挽月河决堤,直接将两侧稻田的河堤冲垮了,绿油油的稻田,此刻全是浑浊的泥水,下河村的村民在全守在水稻田里争分夺秒地扛着木头、沙袋在堵河堤,云灿松开安全带,不等裴屿说话,说:“不行,我下去帮忙,不然这片田会被淹干净。”
裴屿看见他这样冲进雨里,唇瓣抿得很紧,过了一会儿,他也跳下去,跟上云灿。
暴雨落在地里,像是子弹一样,根本看不清人,云灿胡乱捋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听见别人吼:“你们这两个小年娃,来这里干嘛!”
云灿去扛沙袋,转头冲着裴屿大喊说:“你别过来了!”
裴屿深深的凝视着他,削瘦的下巴往下不断的滴着水珠:“我不。”
他说:“云灿,你放心我吗?”
他说:“万一我悄无声息的死了,你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