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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琴屿 03 ...

  •   严格意义上来讲,宁知然没有和顾承锐长期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过。
      大二暑假,他们因为一个小意外认识,顾承锐打着合租的旗号邀他同住(后来他才知道那就是顾承锐的房子),租金低到离谱,重点是离他实习的公司极近(后来他才知道老板就是顾承锐他妈),宁知然鬼迷心窍就答应了,住了一个月。
      事实证明,天上不会掉馅饼,顾承锐随即就开始对他穷追猛打。虽说宁知然现在时不时在这里患得患失,但最初,他是真的被缠得不胜其烦。
      不过,顾承锐对人好起来并不是那种腻腻歪歪、百依百顺,但就是有本事让人觉得全心全意被他在乎着,随便换了谁都受用。
      后来在一起了,有时假期宁知然不想回家,顾承锐不想住宿舍,也会同居一阵子。
      但不论上述哪种情况,都不会在家里“囤”这么多避孕套。

      顾承锐率先回过神来,迅速就想把抽屉推回去,但宁知然搭在边缘上的手却不躲开,顾承锐为防夹到他,只得停下。
      宁知然随便抓了一个,看了眼包装上的小字,又扔回去:“还有三个月过期。”
      顾承锐这才咣一声合上抽屉:“用得完。”
      宁知然不置可否,回到原处坐下,恢复了刚才的姿势。
      顾承锐走到楼梯口,瞟他一眼:“你别那么窝着坐,哪天又腰肌劳损了。”
      宁知然说“哦”,蹭着橱柜慢慢往下滑,最后变成仰躺在地毯上,举着平板看。
      顾承锐笑笑,敲了一下自己的鼻梁骨,没说话,宁知然没懂他什么意思。
      刷了又有十分钟,他渐渐开始眼皮打架,胳膊也酸了,挣扎几番一泄力,平板脱手一掉,磕到了鼻尖和下巴上,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顾承锐在楼下幸灾乐祸:“砸脸上了吧!”
      宁知然把平板撂到一旁,揉着鼻子,盯着天花板上有些刺眼的顶灯。他困了,可光线并不适合入眠。
      一对会把双人合照贴满整面墙、囤几十个保质期在下下个月的避孕套的伴侣,会在一整周的异地之后,连拥抱亲吻都没有吗?
      宁知然不明白。
      顾承锐最后在阳台的茶几上找到读卡器,回到二楼,发现宁知然已经在小客厅里睡着了,侧枕胳膊,略蜷起来,顶着明晃晃的灯,睡得像一个数字6。
      他俯下身,捋了捋对方的肩膀:“然然?”
      睡意朦胧间,宁知然本能地对这个称谓给出了点反应。他抬手去够顾承锐,像一个“邀请”或者“索求拥抱”的姿势,但顾承锐只是把手臂借他使了一下力,半托着他坐起来,说“洗漱过再去睡”,便起身离开了。

      宁知然被弄醒,对着镜子刷牙,已经休息的大脑迟钝地运作。“然然”是他的小名,虽然外人问起来他会这样回答,但其实这并非来自父母,而是顾承锐取的。
      大三上学期,顾承锐还在追他,刨根问底非要知道宁知然爸妈管他叫什么,答全名他不信,真实情况宁知然也说不出口,最后冷了脸不再应答,顾承锐才作罢。
      过了没多久,有一回顾承锐来家里接他,正碰到宁知然他爸从酒桌上下来。
      男人喝得烂醉,只能认出儿子和顾承锐的车标,宁知然甚至来不及避瘟神,一个巴掌已经照脸扇了下来,夹杂着颠三倒四的闽南话,大意是“老子输得有上顿没下顿你还好意思出去玩”之类的。
      他爸当然也不知道顾承锐在追他——知道了只会下手更狠——但那无所谓,不重要,他根本不在乎是否有认识宁知然的人会看到这一幕。
      顾承锐下意识要还手,但他忽然想到他从同学那里听说的宁知然——努力,绩点比脸还好看,但很怕成为焦点,像蜗牛一样慢吞吞地做事,稍一被人关注就缩回壳里去,可惜缩得也慢,所以总搞得自己很窘。
      宁知然现在需要的不是他去逞这个英雄。
      意识到这一点,顾承锐立刻用手挡住宁知然的脸,飞快地将他塞进车里,把路人惊愕的、看热闹的、猎奇的目光统统隔绝掉,一言不发开出两个街区,直到城市的另一副嘴脸完全消失在后视镜中,才在路边停下。
      宁知然被扇得眼冒金星,呆坐在副驾上,嘴唇微微哆嗦着。
      顾承锐搂住他的脖子把他按到怀里,半晌,说:“我给你取一个小名,叫然然,好不好?”
      宁知然机械地点头。他只是疼得有点发蒙,并不是因为顾承锐目睹了这一幕而难堪。
      他敢让顾承锐上门来接,就是不怕把自己的家庭状况暴露到对方眼前,甚至他有些故意的成分在——你看,我没有隐瞒过我是怎样长大的,我们前二十年的人生一点也不一样,你确定要继续喜欢我下去吗,趁早知难而退吧。
      也许是趁人之危,也许是得寸进尺,顾承锐低下头亲了亲他带着掌印的那边脸颊。
      而也许是身心俱疲,也许是无暇顾及,也许是因为过去挨了巴掌后等待他的只有耻辱的示众而没有一个人会挡住他红肿的脸,宁知然第一次没有推开他。
      “然然,”顾承锐又说,“现在我是世界上第一个叫你小名的人了。”

      次日,宁知然起时,顾承锐睡得还很熟,大概昨晚在熬夜剪片子。他们作息一向不太一致,临近毕业最忙的那段日子,连亲热都只能选下午,因为一天中其余的二十小时,他们俩总有至少一个处于睡眠状态。
      宁知然坐早班轮渡回了厦门岛内,进家门,餐桌上昨天剩的半盒酸奶已经馊了,只能丢掉。
      打开冰箱一看,空得他都有点恍惚——上周顾承锐不在,他忙得三餐都在律所吃,就请阿姨只收拾家,不用做饭。
      宁知然取走最后一盒酸奶,在吧台旁坐下。客厅与餐厅相连,但因为设计成了下沉式,视野内一马平川。地板、墙纸与软装都是亮色调,阳光远远地从落地窗一直洒到他脚边来,瞬间繁衍出毛绒绒的金黄质感。
      昨天早上同一个时间,他也坐在同一个位置,喝着同一个牌子的酸奶。难道是因为他的人生乏味到千篇一律,人不能重复踏进同一条河流但宁知然可以重复踏进同一条鹭江,所以上帝才惩罚他,让他四年的寿命直接消失掉?再不然入乡随俗一下,不是上帝惩罚他,而是妈祖、关公或者菩萨老人家?
      宁知然漫无边际地乱想,想着想着,给顾承锐发语音:“冰箱里有阿嬷送的榴莲千层,我想吃,你回来帮我捎——”
      话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手指往左边一移,取消了发送,然后随便在外卖软件里找了家甜品店,点进去,直接下单付款。
      顾承锐应该暂时不会回来了。
      昨晚,大周末的,顾承锐为什么让小周把硬盘送去?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顾承锐只要有电脑就能干活,想去工作室也行,想待在家里当然也行。而小周把拷好了最新素材的硬盘送来,那么他接下来的几天完全可以呆在家里不挪窝,不用像宁知然一样为了上班赶回来。
      当然,顺理成章的,他也就不用和宁知然住在一起。

      宁知然咬着吸管,垂头,开始慢慢滑动屏幕。
      他早就翻过了两人所有的聊天记录,毕竟自己从来没有记日记的习惯,想要了解这段四年的婚姻——也就是他生命中缺失的这四年,除了靠墙上那些照片,就只能靠这个。
      照片是定格的,可聊天记录包含的信息就很丰富了。
      幸运的是,律师职业病让宁知然习惯性地备份,不用担心记录会有缺失。
      不幸的是,由于两人都工作繁忙,顾承锐又有已读不回的毛病,文字泡大都非常简短,还有很多直接是语音电话和视频,虽然看不出有多亲密,但也完全看不出关系不佳。
      聊天记录大致可以分为前后两个阶段,时间上基本能与宁知然的记忆吻合:
      前半段从16年夏天他们相识开始,到18年6月,他们毕业分手结束。
      中间有两年的空白。
      后半段始于20年7月,两人交流了关于澳洲签证、领证手续、文件材料、场地预约等等一系列结婚筹备事项,高效利落,行动力之强简直令人摸不着头脑,可以拿去当同性闪婚教科书。
      再后来,就是一起生活的点滴日常,直到最近。
      宁知然很不好意思地搜过一些暧昧的字眼,比如“然然”“老婆”“爱你”之类的,但没搜出什么结果。不过,他们即使在热恋期间也并不太这样肉麻,所以倒还不算奇怪。
      总而言之,就是正常成年人的对话,非常正常。

      刚刚穿越、还没来得及和顾承锐打照面的宁知然产生过一丝幻想——万一他们是真的复合了,感情稳定婚姻幸福呢?
      那他索性就把一切跟顾承锐坦白,说我其实是你的老婆1.0版,需要一些时间和你的帮助,才能升级到你熟悉的2.0版。
      “穿越”确实荒谬,但顾承锐了解他的为人,知道他不会无聊到开这种玩笑。况且对方一个直到大学还愿意相信世界上真有奥特曼的人,说不定对这件事接受良好,那么宁知然就可以大大松一口气。
      然而,现在事情完全失控——宁知然本还做了许多心理建设,琢磨该怎么适应和顾承锐如胶似漆的恩爱婚后生活,结果昨天终于见上了面,却发现根本没这必要。
      他根据照片与聊天记录推断出的过往,与现在、眼前的顾承锐对待他的态度,是矛盾的。
      镜头与键盘都是没有温度的,画面与文字都是会骗人的。
      宁知然曾暗暗期待过的“婚姻”,从来就不是他们感情的保鲜剂,也根本不必妄想让浪子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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