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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主动交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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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林煊特地提前几分钟出门,站在在两栋楼之间的路口蹲人。
十分钟过去,要等的人始终没见着人影,小区里遛弯的大爷大妈都送孙女上幼儿园了,再不走怕是要迟到。
刚出小区门,撞见一辆电动车着急忙慌驶过,破开一片积水,水花飞溅,门口大爷不留情地骂出生,一大早赶着去投胎。林煊的球鞋不幸遭殃,听到有人替自己出气也高兴不起来,郁闷地走到学校,愣是没听到后面有人在叫自己。
“想什么呢?喊你半天没反应”,梁洲一把搂过林煊肩,他被压的有点喘不上气,闷闷出声,梁洲顺着声音向下看,才发现一双花脸的新款球鞋。
梁洲向来不会安慰人,拍拍林煊,决定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他爸投资的游乐园开始试营业,趁着没什么人,一起疯玩一圈,管他什么开心不开心的全忘了。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林煊本来就打算出去转转,上次来宁市太匆忙,又是冬天,好多景点都没去成。听到梁洲的提议,林煊犹豫了一下,说想去看梧桐大道。
这么热的天去看大树干,梁洲可不想自己再黑一个度。又出言引诱林煊,他痛下血本请客全包,说是为了哄兄弟开心值了,并且还答应后面再陪他去看梧桐大道。
林煊浑然忘记梁洲是怎么进的二班,一千万对他来说也只是挥挥手的事情,自觉捡到便宜不好意思再推辞,想着明天出去玩又恢复生机和梁洲打闹起来。
等走进教室,林煊先前苦等的人正安稳地坐在自己后面的座位上。
宋知夜带着有线耳机,低头看着什么,神情很是专注。起那么早来教室听歌,也真是够闲的。林煊走到跟前一看,宋知夜在做英语听力,这套已经快做完了。
这就是学霸吗,也太自律了吧!
刚才的吐槽瞬间消失不见,林煊心底燃起对学霸的敬意,决定下周一也要早点来一起学习。但这股热血在听见宋知夜六点半就来了之后瞬间凉了下去。这个点,林煊的起床气都没散完。学霸的经验也不是所有人都适合。
早读完之后第一节是数学课。周五的课总是分外难上,况且一大早就是催眠的数学课。老师在上面讲的吐沫星子都要干了,底下学生的心早就不知道飞到哪去了。看着学生没精打采的样子,数学老师决定抓个不干正事的来做个样子。
小老头眼睛一转,一眼瞄准窗边正在鬼鬼祟祟的两人。林煊戳戳梁洲,明天把宋知夜一起叫上。梁洲把小说藏在数学书下面,偷偷摸摸正看的起劲,让林煊自己去问。
林煊想到今早在路上傻等半天,推脱自己和宋知夜不熟叫不动他。
梁洲只好写了张纸条扔到宋知夜桌上。结果宋知夜拆都没拆,继续做他的导数题。
瞧着没动静,林煊以为是纸条没扔准掉地上,打算自己重新写一张。突然数学老师的深蓝色格子T恤出现在余光里,还没等最后一个字写好,纸条已经小老头截获,用他卡着痰的嗓子将上面的字念了出来。
明天一起去游乐园吧。
全班顿时一阵骚动,后排男生们争相调侃,林煊才来几天就已经约上女生了。几个女生凑在一起,小声猜测是给谁的。
一个男生突然开口:“谁啊,答应他呗。人这么有勇气,给个面子”,林煊听出是物理课代表,和梁洲经常打球。整个班彻底炸开锅,起此彼伏地喊着答应他,热闹的堪比求婚现场,甚至还有人唱起梁静茹的勇气。
林煊低头抓着衣角,再也坐不住:“不是女生,别乱讲”。男生们不信还想继续起哄,被小老头给打断了,本意是抓个不听课的敲敲钟,再这么闹下去更没心思听课了。
宋知夜望着林煊,耳廓到耳垂红都泛起红晕,白皙的肤色下蓝绿色的血管更加明显,许是因为害羞,脖颈上都出了层汗。他打开桌上的纸条,发现是一模一样的内容,瞬间明白了。
周末他打算花一天来给模型上色,剩下时间还没想好。盯着林煊发红的耳垂,他嘴角不自觉扬起,不去怕是前面这人得郁闷一下午。
他搓了个纸团,抬了下手腕用巧劲扔出去,正正好落在林煊桌上。
经过刚刚一通闹腾,林煊有些憋屈手撑在桌上发呆。瞧见纸条以为是哪个又想整他,随手打开,里面只有一个字。
“好”
先前的不快瞬间一扫而空,林煊觉得被臊一通也值了。趁着小老头写板书,飞快回头轻声问:“真的?”宋知夜点点头。得到确认,他彻底踏实下来,认真听小老头讲课了,眉眼里藏不住的激动。
周五的时间走得似乎分外慢,好不容易熬到所有课上完,还有讨厌的晚自习。班主任开会去了,无人看管的二班耐不住寂寞,不时响起窸窸窣窣的聊天。
林煊在专心写英语卷子,明天好安心跟他们出去玩。对角处几个男生你推我搡的玩闹着,一不留神撞到了角落里放书的储物柜。柜子没关严实,一盒蓝色包装的东西从里面掉出来。起头的男生弯腰去捡,拾过一看是卫生巾,顿时变成烫手山芋扔到另一个人那。
接过的人扫过一眼,转手扔到别处,几个人就这么玩了起来,隐隐约约发出嬉笑。来回扔了几番,外包装破掉了,滑出来一片落到林煊座位旁。他拿起一看,以为是从前面女生包里掉的,发现周围男生捂着嘴笑,有些摸不着头脑。
接手的男生一用力,失了方向,直直落在一个扎着短马尾的女生桌上。
是夏禾。
林煊和她不熟,他知道梁洲的修仙小说就是从她那儿借的。
夏禾一把抓起卫生巾,走到等着看笑话的那个男生面前,冷着脸眼神犀利质问男生:“你没见过卫生巾吗?”
被发问的男生一愣,没等他回答。夏禾利落从中抽出一片撕开,直接贴到他脸上:“那你现在看过了。”
先前有些吵闹的班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屏住呼吸,没人敢出声,几个女生回过头捂住嘴眼里满是惊叹和崇拜。
扔卫生巾的几个男生脸色涨红,沉默低下头偷偷瞄一眼夏禾。夏禾无视他们的目光,自顾自捡起地上掉的卫生巾,拍去上面的灰仔细装进袋里,林煊把落在自己附近的那片一起递给夏禾。
最先扔卫生巾的男生打破沉寂,磕绊着道歉。夏禾回头望他一眼,表情看不出喜怒,嘴角动了下:“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
男生回头寻找柜子上的数字,这才发现并不是夏禾的学号,是班里另一个住校生。几人挪着步子低头走到另一个女生面前,郑重地用近乎是喊的语气说了对不起,而后跑出去。
闹剧结束,原本的女生也没打算追究。没过几分钟,四个男生喘着气跑了回来,一人手上拿着一瓶果汁,齐刷刷的放在她桌上,一起放下的还有四张纸条。
在这个寻常的夜晚,夏禾选择用最冒犯也最有冲击力的方式,表达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卫生巾就是卫生巾,不是什么不体面的奇怪的难以说出口的东西,它是世界上一半人每个月都会用到的日用品,仅此而已。
如果它让你感到尴尬,那也并不是你的问题。
晚自习下课铃一响,躁动的学生们火速收拾好东西,一个接一个跑出去迎接他们的美好周末。
林煊正打算走,看见宋知夜还没弄好,把包放下打开又整理一番,假装检查东西带齐没有,实则悄悄观察宋知夜的进度。
宋知夜动作不急不慢,丝毫不着急,一眼看出林煊是在等自己,甚至故意拖延一会看林煊什么反应。
总算全部结束,等得无聊的林煊立马背起包,装作巧合开口邀请宋知夜一起回去。他不擅长说谎,说话时眼神飘忽不定,用手指在裤子上画圈,试图转移一下注意力。
宋知夜看着林煊小动作不断,饶有意味地凑上去:“哦,真是好巧。”林煊本就心虚,经不住试探,刚想吐槽一下宋知夜磨蹭,又把话咽下,催促他快走。
整层楼学生都快走完了,教室和走廊的灯也都被关了。走到连接操场大道的楼梯,灯光有些昏暗,林煊担心宋知夜看不清小声提醒,结果自己脚下踩空,还好被宋知夜伸手拽住,不至于一路跌下去。
他隐约听见一丝细微的笑声,但逆着光看不清宋知夜的表情,又觉得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差点又出丑,今天真是倒霉。
路过高三教学楼,三层楼灯火通明,走廊上有几个学生出来接水透气,短暂缓一缓又全心投入到学习中。班主任老庄说,这届高三是最后一届老高考,之后课标改革变成全国卷,教材全都要变动,考不好复读也没指望。
高三每个人都不敢懈怠,铆足劲想在剩下几个月里多提些分。在巨大的未知面前,他们只有不停歇地努力才能对抗不确定性带来的恐惧。
“真好。”
“嗯?什么?”宋知夜听到林煊没头没尾的话有些一愣。
“他们都有目标,知道自己想学什么,想干什么。我不知道。”声音越说越小,林煊漫不经心地玩起书包上的绳子。
“这没什么。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但又不敢承认,看似努力只是在假装自己没有偏离轨道。”
宋知夜顿了顿,直视着林煊继续说下去。“当然,也有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却又不敢坚持下去。”
“你意识到了这点,就从现在开始去尝试,会有答案的。而且,我相信你有勇气坚持下去。”
林煊的脑袋有些混乱,这些话就像密集的鼓点突然落到他心上,猛烈地敲打,震耳欲聋。
他很久没有想过这些了。
四年前医生宣布检测结果的那天,楼道里窒息的沉默压得人喘不过气。没人知晓这颗定时炸弹会在什么时候开启倒计时。
林煊不想让这种悲伤蔓延下去,他决定把所有恐惧一个人抗下。
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坦然接受生活的种种变化,不能剧烈跑跳、不能过分情绪波动、不能喝太多水...他的生活里一下子出现了太多不能做的事情。
照旧和思嘉到处疯玩,与许清女士为润饼里放不放香菇拌嘴,偷偷剪阿嫲种的三角梅送给路过的游客,被发现了又躺在摇椅上装睡。
生活还得继续,红料古厝里又重新响起平日的嬉笑与责怪。所有人默契地不再提起这件可能的伤心事,仿佛不提就永远不会成真。
死亡是悬在颅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林煊做不到像表面那样毫无畏惧,他不敢停下来想太多。
林煊抑制住把这些都说出来的冲动。
看林煊情绪有些低落,宋知夜也不再继续。两人就这样并排沉默着走回去。
在最后一个路口分开,林煊突然拉住他轻声开口:“我...”
宋知夜不明所以地回头,感受到从手腕传来的柔软触感。皮肤细腻的掌心里微微湿润,林煊在紧张。
没有等林煊开口,他伸出另一只手把林煊胸前打结的包带解开,凝视那双犹豫无措的眼睛,给出一支镇静剂。
“不用着急。等你想说再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