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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杜松子树(02) ...

  •   “诶,听说你和你妹妹、哥哥同父异母,那你们是亲人,还是仇人?”
      小学到高中,每次听到这个问题,今起都很想问候对方的祖宗十八代。奈何那时候他自卑、敏感又手无缚鸡之力,三天两头还得克服青春期冒出的各种傻念头,所以都是随便笑,笑死算厉害。
      后来走出阴霾,他正视过这个问题,同父异母,三个孩子,三个妈,确实难逃被嘲笑,但笑话别人的人,也挺好笑的。

      亲人还是仇人,相处过才知道。他和池小苒相处过几年,关系融洽,自然亲;而自出生池骋就在国外,今天算第一次见面,算陌生人,他甚至能从池骋眼里看到唾弃和嫌恶。不过这有什么的,他在自己眼里也不过一颗烂白菜。
      和烂白菜需要打招呼吗?当然不需要,所以今起起身,潇洒地回到了车上。

      “那些是池小姐的粉丝。”等在车上的男人启动车子,声音朗润,只是带了点意味不明的笑。
      今起往车窗外瞥,苦楝树下有不少躲藏的身影。雨飘了这么久,也不怕感冒?

      男人把车开离:“对了,我叫姜恕,生姜的姜,饶恕的恕。目前经营着一家名为‘起恕星娱’的小公司。起——恕,正好你也是其中一员。”
      其实想用“起诉”,但拧不过见多识广的律师好友,于是“诉”变成了“恕”。

      今起对他的破公司名不感兴趣,“我不记得跟什么娱乐公司签过约!”
      姜恕轻笑,车子从容转过街角。
      车窗外的风景开始流动,咖啡馆、商业街、跨江大桥……五年,国家当真是沧桑巨变,只是那些若有似无的窥探很煞风景。

      “现在的你可是腹背受敌呢,银行卡被冻结、机场有专人二十四小时值守。就连现在,都有人在实时监视。”车速渐缓,停在一处红灯前,姜恕饶有趣味地扭头看人。
      今起烦不胜烦:“你认识我?”
      “刚认识。”姜恕答得轻描淡写,“我的公司刚起步,正缺练习生。听说你处境微妙,就顺手捞了一把。我有十足的把握,包你大红大紫!”
      “十足的把握,是指照本宣科吗?”今起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客厅上摆着的那些书。
      姜恕不恼,好像也不懂什么是尴尬,“学无止境嘛,更何况我接受新知识很快,也非常看好你,我们俩合作,谁敢争锋?”
      就这脸皮,就这口舌,不当跑车司机可惜了。

      “如果这不够吸引你,那这个怎么样?”姜恕点击车载蓝牙,给今起发了一份文件,“池小姐大概率不是自杀,就我获得的情报,池小姐死前是晨空星娱的‘宠儿’,谁都能踩一脚的意思。”
      红灯跳绿,姜恕启动车子,“练习生时期强度大,高层很关心她。因为这份关心,出道后她拼了命回报,可到最后,关心全是算计。他们赚得盆满钵满,你妹妹却只能一身冰冷。”

      今起点开邮件,一份详尽的文件赫然展开,里面清晰罗列了池小苒与公司各人物的关系往来,每张图都标注了拍摄者、具体时间和地点。
      条分缕析,冰冷如证据链。
      正如姜恕所言,上至高层,下至练习生,居然都加入了这场心照不宣的欺凌!

      “所以,是他们逼她?”今起咬牙。
      “这需要你自己去查。马越川是池小姐生前行程的安排者,本是组合经纪人,却在池小姐去世当天晋升为艺人管理部部长,不觉得很奇怪吗?一条生命的逝去,却成了他必须加冕的理由。此外,他也将作为后台观察嘉宾参加选秀节目《能耐》。”

      今起红着眼看完所有内容,转向车窗。
      窗外斜雨飘摇,水痕蜿蜒如泪,将整个世界浸得一片模糊。

      当年出国,他毅然决然把自己交付,朝着无名利刃的梦想走去。可终归还是稚嫩、阅历不足。看到监控里畏缩尖叫的今夕珞,他心如刀绞,还是签了“卖身契”,被逼着朝向不同的轨迹。

      或许是预见了他的遭遇,离开德国的那天晚上,大使馆教育处程处长语重心长地问他,“必须现在回去吗?”
      他听不出更多老谋深算,说了句对不起。
      “你永远不需要为亲情说对不起!”程处长缓了缓语气,“去见最后一面也好,日后少些遗憾。今起,保护好自己!”

      想到这,他确定随行者们只是被撤回了,毕竟有些事他们不便介入。
      所以,保护好自己,今起。

      不久车子停在别墅前,雨已经停了,乌桕枝叶婆娑,墨绿撑起一片阴凉。
      姜恕引今起步入二楼书房,书房宽敞静谧,书架砌入墙中。两人在靠窗的沙发上对坐,中间隔着一张白色茶几,今起面前的热牛奶雾气氤氲。

      姜恕取出一份文件,“十三年前,池小姐还不叫池小苒对吧?”
      今起触到杯壁的手指停顿,警惕地看着他。

      姜恕:“池笑苒,哥哥被赶出家门后被生母孟听澜女士禁足。一个月后活泼不再,成了池小苒。”

      今起翻看文件里的照片,上面的池小苒被罚跪、被打手心、被吼骂……在他走后,高傲的公主失了所有宠爱,成了巫婆豢养的牺牲品。

      “你大概没想过,池小姐之所以放弃弘瑞斯都大学的保送名额毅然进入娱乐圈,其实是孟听澜女士以切断你的生活费为由,逼她做出的选择。可根本没有什么钱汇往德国,都是你自食其力。”

      弘瑞斯都大学,顶尖学府。
      每次他去幼儿园接池小苒,女孩总会仰着脸,用软糯的声音认真汇报:“哥哥,我今天好好学习了哦!以后我们一起读弘瑞斯都(dou)吧?”
      他蹲下身,笑着纠正,“不是都(dou),是都(du),苒苒还需要继续努力哦!”
      “我会的!”她用力点头,眼睛盛满星星。

      后来他先失约,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也就一拖再拖,找各种理由搪塞。得知她同样失约的那天,他如释重负。离开池家多年,人都易变,他只当作池小冉有了新的人生目标,也就不曾规劝。
      如果当时多问一句“为什么”该多好?愧疚如滔天巨浪涌来,蚕食、啃噬着他。这是惩罚,对自己没能及时发现那孩子所遭受的苦难的惩罚。

      姜恕长腿交叠,单手撑着下颌笑:“跟我签约,我保你一年内除掉所有挡道的。”
      今起打量着男人:“你想要什么?”
      “毁了娱乐圈。”
      今起嗤笑,继而阴利,“虽然我不了解娱乐圈,但它之所以成为不变的焦点,必然凝结了无数资本和心血。你让我去动他们的蛋糕,恐怕不到一年,我就被五马分尸了吧?”
      “为什么要这么悲观呢?擅长做实验的你不是最懂步步为营、拆解成零吗?”

      今起不想听他废话,“你有足够资金?”
      姜恕笑,“搜集这些信息,加上把你虏到手,其实家底已经败光。”

      那还扯个屁!

      今起淡淡地讽薄,“自负的姜恕先生,您该不会是想靠自负捣毁娱乐圈吧?”
      姜恕挑眉,“这倒不至于。再说了,如果我腰缠万贯,刚才你哪会回到我车上。”
      今起直言:“我是真以为你腰缠万贯才跟你回来的。”
      姜恕标准笑:“收回前言。”

      今起抬眼看他,目光冷厉,语气冰峭:“我现在确实无处可去,兼职或普通工作也毫无可能,但不代表我会跳进另一个陷阱。”

      “知道‘注意力经济’这个词吗?”姜恕继续说,“197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赫伯特·西蒙曾提出‘注意力经济’。他表示注意力是一种稀缺的资源,谁掌握了注意力,谁就掌握了财富。如今偶像文化盛行,把这种经济的价值推到了极致。同样的,我可以让你万众瞩目,而你只需要敛下财富,然后让那些曾经轻视你、伤害你、践踏过你的人付出代价,最后回慕尼黑工业大学继续深造。”

      说实话,就目前境况而言,不心动是假的。只是他开出的空白支票重点在空白,而不是支票。

      今起嘴角漾笑,“如果我不答应,你是要把我送到池家?还是‘大老板’那?”
      男人撑着下颌的手点了点侧脸:“老实说,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我的自负不允许我这么做。”

      今起知道怎么对付冷冰冰的实验数字,可面对活生生的人却有些脑子短路,思来想去竟然问出一句显而易见的问题,“你是哪一方的?”
      姜恕笑:“都不是。不过是一个嫌娱乐圈不够乱的普通民众罢了。”

      “我真的已经无处可去?”
      “你也看到了,除了我这里,是的。”
      “你没钱,怎么确保我能获得足够多的情报?”
      “我的自负来源于我强大的人际圈。公司初创,偶尔去低个头、求个人,他们总会施舍。”
      “参加节目需要签约一年,一年都见不到你,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把我卖了?”
      “我们会签合同,特别条款随你填,全都具有法律效力。”姜恕粲然一笑,“对了,节目组并没有规定你不能来见我,我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今起看了他几秒,平静问道:“如果我忍不住杀了人呢?”
      他知道自己的性格,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所以当初程处长给他的观察期最长。好在他看到自己学音乐,参加钢琴大赛,哪怕身不由己也不做自主行走的武器,这才放心收留了他。但现在不同,眼前的男人陌生狡黠,他必须摆出最冷硬的态度寻求最完善的保障。

      “你不会,这样只会适得其反,为你妹妹平冤需要彻底的正义程序。”
      今起不满他的敷衍:“人总会被情绪驱使。”
      感受到怒意,姜恕笑,“如果你真的忍不住让他们见了血,那我当然只能收拾烂摊子,帮你瞒天过海。”
      “你怎么保证?”
      “看来你真打算杀人啊?”
      “回答我!”

      姜恕敛笑,眼里泛着幽幽的光:“我投资的从来不是偶像,而是天才的野心,你的价值远高于那些需要被清理的障碍。”
      语气转为绝对的平静:“如果你选择让谁消失,我就会提供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处理现场的专业团队,以及一个新的研究方向。比如,如何让人体在氢|氟酸中彻底分解而不留痕迹。”
      “当然,”他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这一切的前提是,你愿意成为起恕星娱最锋利的刃。我的承诺,从来只兑现给真正的合作伙伴。”

      今起看着男人不置可否的神色,心里有什么东西野蛮生长,所以他说,“我答应你。”
      姜恕笑:“那么一个小时后开始签约,律师已经在来的路上。现在可以先看一下合同。”

      合同很用心,几乎所有娱乐圈术语都附有详细批注,整体格式与一份标准的员工雇佣合同并无二致,只是有一条显得格外漫不经心:
      今起先生以“起恕星娱”的练习生身份参加选秀节目《能耐》,期间只需随机应变。

      “随机应变?”今起看向姜恕。
      姜恕:“就算你和我签了新合同,你和‘大老板’的那份也同样具有法律效力。你参加《能耐》期间,他们会想方设法以你母亲相要挟,逼你做些你想象不到的事。而到那时,我会教你如何见招拆招,并将每一次危机都转化为你注意力价值的提升。”

      今起呢喃,“想象不到的事?”
      “是的。”姜恕柔笑,“所以我需要时刻都能联系你。”
      今起皱眉,“你要在我身上安装追踪器?还是要植入芯片?”
      “别激动,只是很普通的东西,不仅能标示位置,还具备手机基本功能。”
      今起想象不出来。

      姜恕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礼盒,毛茸茸的,打开后转向他。

      对戒?!

      虽然对世俗之事知之甚少,但不至于连戒指意味什么都不知道,今起冷嗤:“你觉得我会戴?”
      姜恕歪头:“为什么不戴?重金打造,世上独一份的可录音、可通话的精密追踪器。”

      今起盯着他,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啊?!”姜恕恍然大悟般,脸上那笑不是笑,是流氓痞气,“你当它是结婚戒指了吗?你要是这么想我也不反对,毕竟为了搅翻这娱乐圈,我还是很乐意嫁给你的。”

      今起顿住,极度的荒谬让他下意识吐出一句冰冷的德语:“您的理智还正常吗?”
      姜恕闻言非但不恼,甚至用一种欣赏艺术品的眼神看着他,流畅的德语脱口而出:“无比清醒。正因如此,我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以及想要什么。”

      随即切换回中文,压低声线:“看,多方便?连加密通话功能都提前测试了,省了日后我们蜜月期你侬我侬时露馅的麻烦。”

      今起被他激得火起,抓起盒中一枚就要往手上套,动作却僵住,该戴哪一根?
      他只知道结婚要戴戒指,可具体是哪只手、哪根手指,却超出了日常范畴。

      姜恕自然拿过戒指,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掌心,执起他的右手。
      阳光透过落地窗,在他们交叠的指间镀上一层浮动的光晕。铂金戒圈泛着冷冽的银辉,随着姜恕缓慢而坚定的动作,缓缓推入今起的指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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