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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交出证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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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的病房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月光透过窗户上的破洞,在地上投出一道歪歪扭扭的银线,刚好落在江自知的床边。他侧躺着,眼睛盯着床板缝里的那团东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床单——床单是洗得发白的蓝条纹,边角已经磨出了毛边,上面还沾着一点不知名的褐色污渍,像干涸的药渍。
老周的鼾声从对面床传来,时轻时重,像台老旧的鼓风机。江自知数着老周的呼吸,心里却越来越紧张——谢平安说好了今晚来拿证据,现在已经快一点了,他还没来,会不会出什么事?
他想起这几天攒证据的日子,像在走钢丝。母亲上次来送安神汤,他趁母亲收拾保温桶的间隙,用干净的医用棉花吸了半碗汤,棉花吸得鼓鼓的,褐色的汤液顺着棉花滴下来,他赶紧用纸巾擦掉,把棉花藏在手心,回到病房后塞进床板缝里——那道缝是他之前故意用铅笔抠宽的,刚好能放下一小团棉花,外面用木屑盖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还有记录IP的画纸。认知训练时,他假装画圈,其实在画纸背面偷偷记着做空账户的IP片段——那些数字是他被送进来前,从公司财务的电脑上看到的,当时只记了前八位,后来在放风时遇到陈教授,陈教授帮他回忆起后面几位,说“这种海外IP的格式我熟,前八位是地区码,后面应该是……”,他赶紧记在画纸背面,藏在画纸夹层里,每次训练都带着,生怕丢了。
陈教授的资料和小陆的药物分析表,他更是小心。陈教授把资料给他时,用一块深蓝色的方巾包着,说“这上面有鼎盛的资金流向,我对比过医院的收款记录,每次鼎盛打款后,医院都会‘送走’一两个病人”,江自知把资料折成小块,藏在病号服的内口袋里,睡觉都不敢脱衣服;小陆的分析表是用铅笔写的,上面画满了化学公式,小陆特意在旁边用红笔标了“剂量超3倍”,江自知看不懂公式,却把那句红笔字记在心里,每次看到都觉得后背发凉。
最让他费劲的是记录护工虐待的小本子。那是他从护士站偷偷拿的废弃病历纸,裁成小块,用半截铅笔记录——3月12日,老赵因为老王不肯吃药,把老王按在地上扇耳光;3月15日,小李把病人的苹果藏起来,自己吃了;3月18日,护工把不听话的病人关在小黑屋,关了整整一天……每一条都记着日期,他怕自己忘了,每天睡前都要摸出来看一遍,纸页都被翻得发皱。
“吱呀——”
一声极轻的推门声突然响起,江自知猛地睁开眼睛。月光下,一道瘦高的身影闪进来,是谢平安。他穿着护工服,袖口卷得整整齐齐,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布袋,脚步轻得像猫,没惊动对面的老周。
“等久了?”谢平安走到床边,声音压得比月光还轻,他低头看了眼老周,确认老周还在睡,才蹲下身,“老赵在护士站打牌,小李输了钱在发脾气,没人会来查寝。”
江自知赶紧坐起来,后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墙壁上的霉斑蹭得他肩膀发痒。他伸手摸到床板缝,抠开上面的木屑,小心翼翼地把那团棉花拿出来——棉花已经有点干硬,褐色的汤渍变成了深褐色,还带着淡淡的药味。接着,他从枕头下摸出画纸、陈教授的资料、小陆的分析表,还有那个记满虐待事件的小本子,一一摊在被子上。
被子是薄得透光的化纤被,上面的蓝条纹已经快要看不清。月光落在这些“证据”上,棉花的绒毛、画纸的毛边、资料上的字迹,都看得清清楚楚。江自知的手有点抖,他看着这些东西,像看着自己这几个月来的希望,小声问:“这些都是我攒的证据,你看看……够不够?”
谢平安蹲在床边,拿起那团棉花,放在鼻尖轻轻闻了闻。他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能闻出□□的味道,虽然淡,但攒了这么多次,送去检测应该能测出成分。”他把棉花放进黑色布袋里,动作很轻,像怕碰坏了什么。
接着,他拿起那张记录IP的画纸。画纸很薄,他用手指轻轻拂过背面的数字,指尖能感觉到铅笔划过的凹凸感。“这组IP我查过,确实是鼎盛总部所在地区的,和你之前说的财务记录能对上,是证明鼎盛做空江氏的关键。”他把画纸折成小方块,放进布袋的另一个夹层。
然后是陈教授的资料。谢平安翻开第一页,里面的字迹工整有力,蓝色钢笔水在纸上晕开,形成淡淡的墨痕。他看得很仔细,尤其是那些手绘的图表——红色的线是鼎盛的打款日期,蓝色的线是医院的“病人转院”记录,两条线在好几个日期上重合。“陈教授有心了,”谢平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敬佩,“这些对比数据能直接证明鼎盛和医院的勾结,比我们空口说有用多了。”
他又拿起小陆的药物分析表。表上的化学公式密密麻麻,像一群小虫子,但小陆用红笔标注的“剂量超3倍”格外显眼。谢平安指着那句红笔字,对江自知说:“小陆的专业没白学,这个剂量超过了正常治疗量的三倍,长期服用会导致神经损伤,这就是为什么很多病人进来后越来越‘傻’,根本不是病没好,是被药害的。”
最后,他拿起那个记满虐待事件的小本子。纸页已经发皱,铅笔字有些地方被蹭得模糊了,但还能看清日期和事件。谢平安一页一页地翻,手指在“老赵扇老王耳光”“小李藏苹果”这些记录上停了停,眼神沉了沉:“这些能证明医院的管理混乱,护工虐待病人,算是辅助证据,能让媒体报道更有说服力。”
江自知看着谢平安把所有证据都放进黑色布袋,心里一阵激动,像有团火在烧。他往前凑了凑,声音里带着期待:“那是不是……是不是可以找媒体了?有这些证据,他们应该会报道吧?”
谢平安却摇了摇头,把布袋的拉链拉好,紧紧攥在手里。他抬起头,看着江自知,眼神里带着一丝歉意,却很坚定:“还不够。”
江自知的心跳突然慢了半拍,激动的心情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他愣了一下,声音有点发紧:“还不够?这些……这些还不够吗?”
“这些能证明医院有问题,也能间接指向鼎盛,但缺两个关键证据。”谢平安解释道,他往门口看了一眼,确认没人,才继续说,“第一个是医院和鼎盛的资金往来记录——我们现在只有陈教授手绘的对比表,没有真凭实据。院长办公室的保险柜里肯定有原始凭证,比如银行转账单、鼎盛的‘捐赠协议’,这些才是能直接把鼎盛钉死的证据。”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布袋的拉链:“我试过几次去院长办公室,都没机会靠近保险柜。院长把保险柜放在书架后面,用布帘遮着,平时办公室门都锁着,只有他和他的亲信护工有钥匙。”
“那第二个呢?”江自知追问,心里虽然失落,却也明白谢平安说的是对的——没有原始凭证,媒体报道时难免会被鼎盛反驳“证据不足”。
“第二个是贝尔的证词。”谢平安的声音低了些,“贝尔是医院以前的护士,他知道的比我们多——比如鼎盛的人什么时候来医院,院长和他们谈了什么,那些‘意外去世’的病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他的证词是‘内部视角’,比我们这些‘病人’的话更有可信度。媒体报道时,有内部人的证词,说服力会强很多。”
江自知想起被关在顶楼的贝尔,心里一阵揪紧:“可顶楼的门是锁着的,我们没有钥匙,怎么找贝尔录证词?”
谢平安突然从护工服的内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江自知的手心。那是一把小小的铜钥匙,比普通的房门钥匙小一圈,表面有点氧化,泛着淡淡的铜绿,钥匙齿上还沾着一点木屑——是他之前用橡皮泥印模配的那把。
“这是顶楼的钥匙。”谢平安的眼神很亮,像月光落在了他眼里,“上次整理院长办公室,我趁他出去接电话,偷偷拿了顶楼的钥匙,用橡皮泥印了个模子。前天放风时,我假装去医院门口的小卖部买东西,找街角的修鞋师傅配的——师傅一开始不肯,说‘这钥匙看着就不是普通人家的’,我给了他五十块钱,他才答应,让我昨天去拿的。”
江自知握紧手里的铜钥匙,钥匙有点凉,却像一块烙铁,烫得他手心发热。他抬头看向谢平安,眼里满是惊喜:“那……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拿资金记录,去救贝尔?”
“月底有个上级检查。”谢平安压低声音,凑近江自知,“陈教授从护工的聊天里听到的,说是卫生部门的人会来查‘病人护理情况’,院长肯定会去门口迎接,到时候办公室没人,我可以趁机进去找保险柜里的资金记录。”
他用手指在江自知的手心画了个圈:“院长办公室的保险柜在书架后面,我之前观察过,书架上有本《三国演义》,把书往左边推,就能看到保险柜的门。密码我也查到了,是院长的生日——1978年10月25日,护工聊天时说漏嘴的。”
“拿到资金记录后,我就去顶楼找贝尔。”谢平安继续说,“我带了一个迷你录音笔,藏在护工服的夹层里,到时候让贝尔把知道的都录下来。录完证词,我们就联系之前说好的媒体——那个省报的记者,我和他约好了,检查当天下午三点,在医院后门的小巷子里接应我们,到时候把所有证据都给他。”
江自知的心里像开了一扇窗,月光仿佛都变得更亮了。他看着谢平安,突然笑了——这是他被送进这家医院以来,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笑,不是假装的笨拙,不是敷衍的顺从,是真的觉得有希望,觉得自己能从这个牢笼里走出去。
“你放心,这些证据我会藏好。”谢平安看到他笑,眼里也多了点暖意,他拍了拍手里的黑色布袋,“我住的护工宿舍有个旧木箱,箱子底下有个夹层,我会把证据藏在夹层里,不会被人发现。”
他站起身,又看了眼对面的老周,确认老周还在睡,才对江自知说:“月底之前,我们尽量少见面,避免被护工发现。有情况的话,我会通过陈教授或者小陆转达——比如我拿到资金记录了,或者需要你再攒点安神汤样本,他们会找机会告诉你。”
江自知点了点头,把手里的铜钥匙还给谢平安——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拿着钥匙的时候,谢平安藏着更安全。他看着谢平安把钥匙放进护工服的内口袋,又把黑色布袋斜挎在肩上,尽量不引人注目。
“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谢平安往门口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江自知,眼神很坚定,“别担心,我们的计划不会出问题的。”
江自知看着谢平安轻轻推开门,身影消失在黑暗里,才重新躺下。他摸了摸被子上刚才放证据的地方,好像还残留着那些纸张和棉花的触感。月光依旧照在地上,形成一道银线,可他觉得,这道银线不再是冰冷的,反而像一条通往外面的小路。
他闭上眼睛,开始想象离开这里后的生活——他要找最好的律师,起诉父亲和鼎盛,把江氏从他们手里夺回来;他要和陈教授一起,把陈教授的钱捐给学校的贫困生基金,完成陈教授的心愿;他要帮小陆找一份制药厂的工作,让小陆的专业有用武之地;他要帮贝尔恢复名誉,让所有人都知道贝尔不是疯子,是揭露黑暗的英雄;他还要和谢平安一起,把这家医院的黑幕彻底揭开,让那些像他一样被冤枉的人都能回家。
老周的鼾声还在继续,外面的风声也没停,可江自知的心里却很平静,像有了一块定心石。
窗外的月光越来越亮,照在江自知的脸上,他嘴角还带着刚才的笑意,慢慢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