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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碎瓷 ...


  •   玄关冰冷的灯光,将林疏遥蜷缩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光洁的地板上,像一道孤寂的、被遗弃的剪影。

      胃部的绞痛如同有冰冷的锥子在不断钻凿,冷汗浸透了他单薄的衬衫,带来一阵阵黏腻的寒意。但比身体更痛的,是那颗被江烬野最后那句话语彻底碾碎的心。

      **“认清你的位置,别自讨苦吃。”**

      位置……
      他的位置,就是一个用钱买来的、见不得光的、连痛苦和质问都不被允许的玩意儿。

      江烬野早已消失在主卧的方向,留下了一室死寂和冰冷的空气。林疏遥不知道自己在地上瘫坐了多久,直到身体的疼痛和冰冷让他几乎失去知觉。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爬起来,扶着墙壁,一步步挪向客房。每走一步,胃部都传来尖锐的抗议。他把自己摔进床铺,蜷缩起来,牙齿死死咬住下唇,试图用另一种疼痛来压制翻江倒海的恶心和绞痛。

      这一夜,他在疼痛和冰冷的绝望中反复煎熬。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璀璨,却照不进他心底一丝一毫的光亮。

      第二天清晨,他是被一阵剧烈的反胃感催醒的。他冲进客房的卫生间,对着马桶干呕了半天,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余下满嘴的苦涩和烧灼感。

      镜子里的人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像个重病患者。他用冷水泼了泼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但收效甚微。

      走出客房,公寓里依旧安静得可怕。江烬野显然早已离开。

      中岛台上,依旧放着一份精致的早餐,旁边甚至多了一板胃药和一瓶矿泉水。

      呵。
      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不,是给一颗冰冷的、程式化的药片。

      林疏遥看着那些东西,只觉得讽刺无比。他没有任何胃口,甚至看到食物就想吐。他直接忽略了早餐,只拿起那板胃药和矿泉水,吞了两片下去。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并未能缓解丝毫不适。

      他像一具行尸走肉,被司机送到画廊。

      一整天,他都无法集中精神。胃部的隐痛持续不断,让他心烦意乱。手里的刻刀好几次差点划错地方。林哲担忧地问了他好几次,都被他勉强敷衍过去。

      下午,秦泽的电话直接打到了画廊的座机上。

      “林先生,”秦泽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无波,“江总吩咐,请您下班后直接到江氏集团总部楼下。司机会在那里等您。”

      “去……总部?”林疏遥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他。为什么要去公司?江烬野想做什么?在公开场合再次羞辱他吗?

      “是的。具体事宜江总会亲自与您沟通。”秦泽没有给他任何询问的机会,说完便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林疏遥的手心一片冰凉。未知的恐惧混合着身体的不适,让他坐立难安。

      傍晚,他怀着沉重的心情,来到了那座高耸入云、象征着财富与权力的江氏集团总部楼下。黑色的宾利果然已经等在那里。

      这一次,司机没有直接开车回公寓,而是载着他驶入了地下车库的专属电梯通道。

      电梯直达顶层总裁办公室。

      秦泽已经在电梯口等候。“林先生,请跟我来。”

      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安静得让人窒息。两侧是冰冷的金属和玻璃装饰,透着绝对的现代和疏离。

      秦泽在一扇厚重的双开门前停下,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江烬野冷淡的声音。

      秦泽推开门,对林疏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己却没有进去,而是从外面轻轻带上了门。

      林疏遥僵硬地站在门口。

      这是一间极其宽敞、视野极佳的办公室,几乎整面墙都是落地窗,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装修风格一如公寓,冷硬、简洁、奢华,处处透着冰冷的掌控感。

      江烬野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正在签署文件。他穿着黑色的衬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和名贵的腕表。听到门口的动静,他并没有立刻抬头。

      林疏遥无所适从地站着,胃部的疼痛因为紧张而更加明显。他不知道自己被叫来这里的目的,每一秒的沉默都像是凌迟。

      终于,江烬野合上最后一份文件,扔下笔,这才抬眼看过来。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上下扫视着林疏遥,在他过分苍白的脸色和微皱的眉头上停留了片刻。

      “站在那里当雕塑?”他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过来。”

      林疏遥深吸一口气,慢慢走过去,在办公桌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江总找我有事?”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和颤抖。

      江烬野没有回答,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丝绒盒子,随手扔在桌面上。

      “打开。”

      林疏遥看着那个盒子,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他迟疑着,没有动。

      “需要我再说一遍?”江烬野的声音冷了几分。

      林疏遥伸出手,指尖微颤地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条铂金项链,吊坠是一枚设计极其精巧的蓝宝石,在灯光下折射出幽冷的光泽。一看就价值不菲。

      林疏遥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这是什么意思?打赏?为昨晚的“不听话”道歉?还是……为将来可能的“金屋藏娇”提前付点“定金”?

      他猛地合上盒子,像是被烫到一样,推了回去。

      “谢谢江总……我不需要。”他的声音艰涩。

      江烬野的眉头瞬间蹙起,眼神沉了下来:“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需要。”林疏遥鼓起勇气抬起头,直视着他,尽管脸色苍白,胃痛难忍,眼底却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倔强,“江总还是把这些……送给该送的人吧。比如……楚小姐。”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极其艰难,带着明显的刺痛。

      江烬野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缓缓站起身,绕过办公桌,一步步逼近林疏遥。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下来。

      “林疏遥,”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我是不是对你太纵容了?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耐心?”

      “纵容?”林疏遥忍不住笑了一下,笑容苍白而破碎,“江总说的纵容,是指把我当玩意儿一样买下来,高兴了给点无关痛痒的‘关心’,不高兴了就肆意羞辱吗?还是指一边有着门当户对的未婚妻,一边把我关起来做见不得光的……”

      “闭嘴!”

      江烬野猛地伸手,一把掐住了他的下巴,力道之大,让林疏遥痛得瞬间失声。胃部的疼痛也因为这番激动和惊吓而骤然加剧,一阵剧烈的痉挛猛地袭来!

      “呃……”林疏遥痛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身体一软,几乎站立不住。

      江烬野显然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掐着他下巴的手下意识地松了些力道,另一只手几乎是本能地扶住了他下滑的身体。

      “你怎么了?”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林疏遥痛得说不出话,只能蜷缩起来,死死按住胃部,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江烬野看着他痛苦不堪的样子,眉头紧锁,眼神复杂地变幻了几下。他扶着林疏遥,将他半强制地带到旁边的真皮沙发上坐下。

      “胃又疼了?”他问,声音依旧有些硬邦邦的,但那份骇人的戾气似乎消散了些许。他看了一眼桌上那盒被推回来的项链,又看了一眼痛得蜷缩起来的林疏遥,脸色晦暗不明。

      他拿起内线电话,快速吩咐:“秦泽,立刻送一杯温水和胃药进来。”

      很快,秦泽端着水杯和药进来,看到沙发上的情形,眼神微动,但什么也没问,放下东西便无声地退了出去。

      江烬野拿起药片,递到林疏遥嘴边,语气带着命令:“吃了。”

      林疏遥痛得视线模糊,下意识地偏开头,抗拒着他的靠近。

      江烬野的耐心似乎耗尽了,他捏住林疏遥的下颌,强制性地将药片塞进他嘴里,然后端起水杯,近乎粗暴地喂他喝了几口水。

      动作毫无温柔可言,甚至呛到了林疏遥。

      但药片总算咽了下去。

      江烬野松开他,看着他因为呛咳而泛红的脸颊和依旧痛苦的神情,沉默地站在沙发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

      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诡异而凝滞。

      几分钟后,药效似乎开始慢慢起作用,剧烈的绞痛逐渐缓解,变成一种持续的、沉闷的钝痛。林疏遥虚脱般地靠在沙发背上,微微喘息,脸色依旧苍白。

      江烬野依旧站在那里,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那条项链,是赔礼。”

      林疏遥睫毛颤了一下,没有睁眼。赔礼?为昨晚那个惩罚性的吻?还是为那些伤人的话?可惜,太迟了,也太可笑了。

      “不需要。”他重复道,声音虚弱却坚定。

      江烬野的眼神瞬间又冷了下去。他俯下身,双手撑在沙发扶手上,将林疏遥困在他的阴影里。

      “林疏遥,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他盯着他,声音压低,带着威胁,“给你,你就拿着。别再用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挑战我。”

      欲擒故纵?
      林疏遥只觉得无比荒谬。他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充满掌控欲的脸,心底一片冰凉。

      “江总误会了。”他扯出一个苍白的笑,“我只是觉得,这么贵重的东西,戴在我这种‘玩意儿’身上,太浪费了。它应该戴在更适合的人身上,比如……您未来的妻子。”

      他故意用最轻贱的词语称呼自己,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用刀割自己的心。

      江烬野的瞳孔骤然收缩,撑在扶手上的手猛地握紧,手背青筋暴起。他死死地盯着林疏遥,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就在林疏遥以为他又要爆发的时候,他却突然笑了。那笑容冰冷而残忍,带着一丝嗜血的意味。

      “好,很好。”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既然你这么喜欢强调自己的‘身份’,那就做好你分内的事。”

      他走回办公桌,拿起内线电话,冷冷道:“秦泽,进来。”

      秦泽立刻推门而入。

      “带他回去。”江烬野背对着他们,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冰冷无情,“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他再踏出公寓一步。”

      林疏遥的心猛地一沉。软禁?

      秦泽面无表情地走向林疏遥:“林先生,请。”

      林疏遥看着江烬野冷酷的背影,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也彻底熄灭。他挣扎着从沙发上站起来,胃还在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心。

      他不再看那个人一眼,跟着秦泽,沉默地离开了这间冰冷的办公室。

      一路无话。

      回到顶层公寓,秦泽离开前,语气平淡地补充了一句:“江总吩咐,请您安分待着。您的妹妹那边,会有人照顾好。”

      门在身后关上。

      林疏遥站在空旷冰冷的客厅中央,看着窗外璀璨却遥远的城市灯火,仿佛被囚禁在世界的顶端,又仿佛被遗弃在无尽的荒原。

      他慢慢地走到中岛台边,看着上面那盒依旧摆放着的、包装精美的项链。

      他伸出手,拿起那个丝绒盒子,打开。

      幽蓝的宝石冰冷而璀璨,像极了江烬野的眼睛,美丽,却毫无温度。

      他静静地看了几秒,然后,猛地合上盒子,用尽全身力气,将它狠狠砸向光洁冰冷的地面!

      “啪——”

      丝绒盒子弹开,项链摔了出来,蓝宝石撞击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却令人心碎的声响。

      碎了。

      就像他一样。

      他看着地上那枚碎裂的、失去所有光泽的蓝色石头,身体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

      肩膀无声地剧烈颤抖起来。

      这一次,连眼泪都似乎被冻结了。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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