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隐匿 ...
-
明世因恶狠狠地磨着墨，浓黑的墨汁如同他此刻的心情。笔尖重重落下，几乎要将“逍遥游”三个字写成“憋屈死”。
六十遍！容丞你个披着人皮的活阎王！
他一边机械地抄写，一边在心里疯狂腹诽。
目光却不自觉地再次飘向书案后那个沉静的身影。
装！真能装！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谁知道背地里……
腹诽到一半，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像是漆黑的夜里划过一道电光。
等等……
笔尖顿住，一滴墨污了刚刚写好的字迹。
我记得……组织里很久之前，好像成功安插过一个“骤”阶的钉子进顺谛？具体是谁，什么身份，以他“绯”阶的权限并不清楚，这是组织的绝密。只隐约听说级别不低，且潜伏极深，若非万分紧急，绝不会启动。
这个念头一起，瞬间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一股更深的寒意。
“骤”阶…… 明世因的心沉了下去。比我高了整整一阶。
在“旭日”，等级意味着绝对的压制和生杀予夺的权力。
高阶对低阶，拥有毋庸置疑的支配权。必要的时候，高阶刺客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低阶来保全自己，甚至主动将低阶推出去当替死鬼。
而低阶，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联系他？
明世因在心里冷笑。
那不是找帮手，那是找死。
一旦对方察觉到自己有暴露的风险，或者觉得自己的价值比他这个失败的“绯”更大，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他明世因。
用他明世因的命，来换他继续潜伏的安宁。
而且…… 明世因瞥了一眼容丞。
我现在能安安稳稳在这里抄这劳什子经书，没被组织立刻清理门户，不就是因为阴差阳错抱上了容丞这条粗得不能再粗的大腿吗？
顺谛宗少主亲传弟子这个身份，就是他现在最好的护身符。
组织再疯狂，也要掂量掂量直接动容丞徒弟的后果。
逃跑？
跑出去干嘛？等着被组织抓回去处以极刑吗？那惨状他可见过不止一次。
留下？虽然憋屈，虽然天天被这姓容的气得半死，但至少……安全。
甚至某种程度上，自由。只要他不出顺谛，组织的手就伸不过来。
那我还找那个“骤”干嘛？嫌命长吗？
明世因迅速掐灭了这个危险的念头。
不行，绝对不能主动去碰这条线。不仅不能碰，还得祈祷那条“骤”千万别注意到自己，最好永远不知道我在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有些过快的心跳，再次落笔时，心态已然不同。
抄书就抄书吧。
总比被做成“人烛”强。
容丞虽执卷于手，看似全神贯注，但眼角的余光和远超常人的灵觉，却始终笼罩着角落那个小徒弟。
他清晰地感知到明世因方才那一瞬间的情绪波动。
从愤愤不平到猛然惊觉，再到短暂的兴奋？，最后化为一种极其罕见的、近乎警惕和……后怕的安静？
这转变来得突然且诡异。
按照常理，被罚抄六十遍经文，以明世因那跳脱不羁、半点亏不肯吃的性子，此刻就算不敢再明目张胆地顶嘴调戏，也该是浑身冒怨气，把笔杆子捏得吱嘎响，或者用各种小动作无声抗议才对。
然而并没有。
此时的明世因，虽然笔下的字依旧力透纸背、横不平竖不直，透着十足的怨念，但整个人却透出一种异常的“乖顺”。
他不再东张西望，不再故意弄出声响，甚至不再偷偷瞪他，只是埋着头，一门心思地抄写，速度快得惊人，仿佛在完成一件十万火急的任务，只想尽快结束然后逃离这里。
这种突如其来的“专注”和“老实”，比之前的任何一次炸毛或调戏都更让容丞感到……意外。
他放下书卷，目光平静地落在明世因身上。
“遇到难处了？”
容丞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清淡。
他猜测是否是经文有不解之处，让这惯会偷奸耍滑的小刺客不得不认真对待。
明世因正抄到“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闻言笔尖一抖，差点写错。
他猛地抬头，脸上闪过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慌乱，随即迅速堆起一个极其虚假的、近乎讨好的笑容：
“没有没有！师尊您讲解得特别透彻，弟子……弟子正深刻领会其中微言大义呢！受益匪浅！受益匪浅！”
他语气急促，眼神飘忽，说完立刻又低下头，奋笔疾书，嘴里还小声咕哝，“得赶紧抄，不能耽误师尊您休息……”
容丞：“……”
这反应太过反常，近乎谄媚，与明世因平日那副“老子不爽但老子干不过你”的憋屈模样截然不同。
容丞微微眯起了眼。
这小子，心里绝对有鬼。
而且，是能让他感到害怕、以至于不得不收起所有爪牙暂时伪装起来的“鬼”。
是想起“旭日”的严苛惩罚了？还是……察觉到了这顺谛宗内，有什么能威胁到他的东西？
容丞的指尖在书页上轻轻敲击了一下，眸光微沉。
他并不喜欢明世因这副战战兢兢、强装乖顺的模样。
比起一只被吓破胆、缩起尾巴的猫，他更乐意看到那只张牙舞爪、时刻想着挠人一口的野性小豹子。
至少，那样是鲜活的，真实的。
而此刻的明世因，虽然看着“乖”了，却仿佛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膜，将他与这个世界隔离开来。
容丞沉默了片刻，忽然改变了主意。
“罢了。”他淡淡道。
明世因笔下一停，疑惑地抬头。
“六十遍不必抄完了。”
容丞迎着他警惕的目光，语气平淡无波，“抄满十遍，便可回去。”
明世因愣住了，眼睛眨了眨，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活阎王居然会心软？
但他不问，也不表现出太多高兴，只是干巴巴地应道：“……哦，多谢师尊。”
然后，他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抄得更快了，几乎是龙飞凤舞，只求尽快凑够十遍，离开这个让他莫名感到不安的书房。
容丞看着他这副恨不得立刻插翅飞走的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悦。
看来，得尽快弄清楚，是什么吓住了他的徒儿。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隐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