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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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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绪刚闭上眼,身旁就传来一阵翻身的窸窣声。
伪装成熟睡的样子,但翻动得很做作。
刚才的冲动已转瞬消逝,萧绪闭着眼没有拆穿她。
但没过多久,窸窣声再起。
云笙极力想要入眠,可方才在坐榻前喝的茶水在此时起了作用。
她想如厕,但刚才听见萧绪唤她,她以为他要反悔,就下意识装睡没理。
若此时动身下榻岂不叫她不打自招了。
细想来,萧绪刚才怎会是突然反悔了,他年纪较长,沉稳自持,看着就不像是会出尔反尔之人,并且也不像文心嬷嬷说的会纵欲过度的人。
云笙脸颊不由发热,难耐地夹着腿忍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又翻了个身。
萧绪已经从她翻身的动作猜到了那半壶凉茶带来的后果,他原本打算一直装作不知,直到小姑娘忍无可忍自会起身去净房。
然而他低估了她的倔强,或者说是低估了同床共枕的另一人发出的动静,给他带来的影响。
难以忽视,侵扰睡意。
不知又过了多久,云笙仍在小幅度地翻动,还没决心起身。
萧绪只觉再这么僵持下去,她得就这么在他身边翻一晚上。
细微的窸窣声磨人耳根,身姿翻动时不断拂来带着暖香的微风,还有她披散的乌发。
萧绪睁眼低头,一缕卷曲的青丝趁暗窜进了他的衣襟,发尾在他胸前将触未触。
这时,云笙躬着身子突然蜷起了双腿。
她没有翻身,但细微的动作仍是将那缕发丝彻底送进他怀里。
发尾若有似无地挠过某处。
萧绪神情微变,深吸一口气,突然大动作地抬手撑起身。
窜进的发丝被他驱逐,手臂毫无顾忌地碰到身旁人的背脊,感觉到那片肌肤倏然僵硬,他还施力轻推了一下。
云笙此时不可能再装睡,她扭着脖子转回头去,抬起一双惺忪睡眼。
“吵醒你了?”萧绪已经坐起了身,面无表情道,“抱歉。”
原来是不小心的啊。
云笙低声道:“没事,你怎么了?”
装得还挺像。
萧绪道:“没什么,口渴,去喝杯水。”
说罢,他动身离开床榻,阔步朝着桌前走去。
云笙也终是没法再忍,借着假装被吵醒了的由头,跟着他的身影下了床榻。
萧绪在桌前停下时,转头朝她看来一眼。
云笙窘迫地指了指净房的方向,唇瓣翕动,但几乎没发出什么声来。
看着她慌慌张张离去的背影,萧绪手执玉盏淡笑了一下,转而仰头将凉茶一饮而尽。
这次回到榻上,云笙没过多会就真的睡着了。
如她之前所想,萧绪的存在并不令她感到厌恶,他的体温和气味强势地融进被窝里,却丝毫没有影响她入眠。
翌日天明。
云笙苏醒睁眼时,一眼看见出现在床榻边的男子身影,险些吓的惊叫出声,又旋即反应过来,是萧绪坐在床榻边。
萧绪敏锐察觉动静,转头见她醒了,轻声道:“又吵醒你了?”
脑海中浮现出昨夜记忆,云笙霎时又要脸红了。
想来憋屈,她何曾因为夜里想去净房而这般费劲过。
绞尽脑汁还闹了个羞赧窘迫,都是因为本该是最隐秘的夜晚就寝时,身边却多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可云笙知晓,这就是成婚,从独自一人到二人相依,她的丈夫已是很体贴地让她慢慢去适应了。
云笙坐起身来,扬着眼尾一副打起了精神的模样:“没有,是我自己醒了,已经天亮了。”
萧绪目光停留在她面上,他眼中没有情绪变化,却把人看得不自在。
短短一日相处,他这样看她好几次了。
云笙忍不住出声缓解:“你何时醒的?”
“刚醒,夏日天亮得早,你还可以再睡会。”
云笙摇头:“不睡了。”
她说着也要动身坐到床榻边去,身姿才刚和萧绪并肩,余光就瞥见他微敞的衣襟下,紧实的胸膛勾勒出利落的线条延伸入里。
云笙眼睫一颤,目不斜视故作不受影响状。
但白日的光景不同于夜里朦胧的底色,只是匆匆一眼就清晰地映入了脑海。
萧绪淡声道:“笙笙,要早日习惯。”
“……我知道的。”云笙一边说,一把拢了下还算规整的衣襟,不让自己泄露半分春光,心里更是恼他多嘴。
他就不能当作没发现吗,硬要点破,让她又窘迫了。
而且他要她习惯什么,总不能是习惯每日清晨都看见他衣襟敞开的胸膛吧。
晨光映透,二人并肩坐于榻沿俱是无言,只余彼此的呼吸声流转在满室静谧里。
丫鬟进屋时,萧绪才动身前去湢室洗漱。
翠竹走在最前首先来到云笙身边跪下身。
云笙垂眸一见她耷拉着眼尾的担忧模样。
昨夜新婚,婚房外数名下人值守,皆盼着屋内新人礼成,唤她们进屋伺候,但屋内彻夜寂静。
云笙明白翠竹的担忧,但依旧觉得如今这样更好,她都想象不出在昨夜那样的氛围下,自己如何能与萧绪圆房。
新婚头一日的清晨仍有特定的安排,一众丫鬟伺候好云笙更衣洗漱后就退出了屋中,不喜人近身的萧绪也独自在湢室收拾完整,走回了寝屋里。
云笙坐在梳妆台前,见他走来,转头就问:“长钰,你会描眉吗?”
若是原本就要成婚的男子,婚前大多会稍微学习一二,可萧绪是临时上阵,云笙自觉他是完全不会的。
萧绪闻言,目光看向她还未描绘的柳眉:“我不曾为女子描过眉。”
云笙撅着嘴低喃:“我就知道。”
她一边伸手向右侧的抽屉,一边煞有其事地对他道:“那你做做样子就好,别真的描上去了。”
萧绪见她那副生怕将她眉型画丑的模样有些好笑。
正欲应声,云笙打开了抽屉。
两人一同垂眸,气氛陡然凝住。
抽屉内最面上静置着一个藏青色的香囊,囊身用深浅不一的青碧丝线绣了株细韧的松柏,细密的枝叶针脚繁复却平整,可见其用心颇深,枝叶悄然探出,宛若闺阁中的少女含蓄的情思。
云笙瞳孔缩张,慌乱无措地一把捂住香囊。
萧凌,表字松澜。
这是她出嫁前亲手为萧凌绣的香囊。
刚才只顾在意萧绪是否会描眉,她怎就没想起来,新婚夫妻在妆台前这般耳鬓厮磨之后,按礼是有信物相赠的,这个香囊提早就被放在了最易拿取的地方。
一时间沉寂无声,闷得人几乎要喘不过气。
云笙迟疑地往铜镜里看去一眼。
铜镜映出身后男人面无表情的脸庞,眸中好似也无任何情绪。
他没有生气吗?
那气氛为何会这样……
云笙是觉无论他们是何情况,萧绪昨日连萧凌下的聘礼婚书乃至大雁都要重整,又怎可接受佩戴原本赠予别人的香囊。
她没想让他佩戴,更是看也没想让他看见。
耳边突然拂来热温,萧绪俯身靠过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纤细的皓腕在男人的大掌下显得脆弱不堪。
云笙心口一坠,眼睁睁看着萧绪拿走了她遮挡的手,完整露出了掌心下秀丽的松柏香囊。
萧绪想起两年前母亲给他的答复。
“说是小姑娘瞧上三郎了,想来他们年纪相仿郎才女貌,倒也般配,你既不情不愿,这桩婚事我就说给三郎了。”
时已久远,原本记不清晰的情绪在这一刻卷土重来。
愤怒,嫉妒,占有,那些端方君子不应有的阴暗情绪交织在心头,经过两年时间的沉淀,竟然变得汹涌难抑。
然而引发它们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香囊而已。
云笙从铜镜里看见男人面无表情的面庞逐渐绷紧了下颌,眸光变得晦暗,分不清是阴云还是暴雨,好像有什么要从那张矜贵清冷的皮囊里爬出来了似的。
她心下一慌,挣开萧绪的手就关上了抽屉,语速极快地道:“应该是之前就放在了这里,搬动时没有重新查看。”
云笙回头,想用目光直接地再看他的神情,总觉得铜镜里所见像是错觉。
侧身抬眸望去,竟真的不见铜镜里的异样。
萧绪坦然迎上她的目光,面色平和,声色也温缓:“嗯,我知道,不必在意。”
云笙愣住,又被萧绪握着肩头转回身去。
“将笔递给我吧。”
“可是……”
萧绪道:“规矩不可坏。”
“之后记得补上我的香囊。”
“我是想说你不是不会描眉。”
他不会描眉,她也没有准备香囊。
“这事要不算了。”
萧绪自然地再次拉开抽屉,好像真的不在意地略过那个香囊,修长的手指取出眉笔,却不将抽屉闭合。
“不曾,不是不会。”
他来到云笙身侧,俯下身来凑近她,面容放大在她眼前。
云笙霎时屏息,余光瞥见抽屉里完全展露出的香囊,下意识伸手要去关上。
手还未抬起就被握住了手腕。
“别动。”
太近了。
云笙眼睫眨动,一时松懈的呼吸瞬间和他的交缠在了一起,再屏息也来不及解开缠绕了。
眉骨上传来笔尖描绘的触感,由人伺候惯了的事竟莫名生出不适应的难耐。
偏偏萧绪还要在这般靠近的姿态下唤她:“笙笙。”
云笙僵着脖子不张嘴地应他:“嗯?”
她看见萧绪唇角扬起一抹浅淡弧度,热息擦过脸颊,蔓延耳后。
“你刚才还未回答我。”
云笙脑子里懵懵的,压不住的心跳乱成一团,此时不得不开口:“回答什么?”
笔尖一顿,萧绪原本专注于眉心的目光下移,直直地对上她的眼睛。
四目相对,云笙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早已腾升的热意。
想要飘忽目光,就又一次注意到了敞开的抽屉里的香囊。
云笙的目光几乎是撞回了萧绪眼里。
耳边听见他低缓的沉声:“笙笙,之后要记得补上我的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