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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张网以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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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完了李秘书的肩膀,楚廪浅松了一口气,因为意识到自己手底下起码还有人能用,不是各个都蠢。
然后他回了头,冷不丁又瞧见了陆行霈——实在是陆行霈那张脸的优势摆在那里,让人想不看到都难。
于是松了的气又被提了起来,不管怎么着,他这会儿已经反感起了陆行霈,看着他,就会心浮气躁的定不下神。
故而很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他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想让陆行霈识相点、赶紧滚蛋。
陆行霈傻都装了,没道理叫花子不会装。毕恭毕敬的敬了礼,他很干脆的带着赵霖城打道回了府。
府不是什么正经好府,只是一个关人禁闭的玻璃舱。但回去的路不论这个,正不正经的,只要人能走,就是路,没有好坏。
走在路上,赵霖城戳了戳陆行霈的胳膊。
以为是步子迈得太大,小老头跟不上了趟,陆行霈慢下来等了等他。
可谁知道小老头一点儿不识好歹,这一慢,反倒叫他走去了前头。
走在前面时,他脸上的表情很古怪,带着一种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恍惚:“他就那么把人给杀了?”
陆行霈心有灵犀的看他一眼,知道这个“他”除了楚廪也没别人了。
赵霖城继续摸着胸口长吁短叹,还在说:“没必要杀的吧……不怕打草惊蛇?”
因为星舰上随处可见的监控装置,陆行霈不便多说什么,只压低了声音告诉道:“不把蛇惊了,蛇就不会着急跑。一着急跑,就露马脚了。”
赵霖城不可能不明白这种事,他只是想不通,所以表情再次扭曲了一下:“就为这,平白无故杀了两个无辜的自己人?”
不提“平白无故”这个词倒还好,一提,陆行霈忽然有些心惊。
他不知道自己刚才的攻击行为有没有对楚廪造成什么不好的刺激,不敢去深想,所以宁愿置身事外的轻飘飘道一句:“在其位没有谋其职,那俩人只是不至于死,怎么能算无辜?而且此时揪出奸细,也有助于稳定人心——”
赵霖城猛的把步子一停,回头直勾勾的盯着陆行霈:“说再多,我还是觉得两条人命更重些!”
紧接着他怒气冲冲的“哼”了一声,老顽童的形象变得了一本正经:“你们不愧是一丘之貉!你就替他说话吧!”
陆行霈脸隐隐的一热,已经临近了恼羞成怒的地步:“我替谁说话了?!”
结果嗓门儿一高,没等赵霖城怎么样,他自己先觉得了心虚。
他脸上还带有一点没彻底消褪干净的少年气,但又已经过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所以斗志昂扬之余,其实心里很知道自己要学的还有太多,要看的也还有太多。
他一边觉得自己面前正是开启未来的一扇大门,只要随手一推,整个世界都将被他征服;一边又少不了会怕自己做错事闯出祸来、怕自己表现得不如人让人笑话。他谦逊,又狂妄;他自省,又自大;他感觉自己简直要神经质!
这种自我了解使得一阵莫名的难过几乎是突袭了他,让他气若游丝的叹了口气,无论如何不想再把火气撒到一位老人家身上。
谁曾想还不等他开口说声抱歉,小老头就看透了他。
真不愧是多吃了那么盐的老人家,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已经率先柔软了下去:“你要是个有良心的,就该跟我一起骂他。哪能这么不把人命当回事,是不是?皇子也不行!”
陆行霈的态度立即随之软和了,然而这并不代表他就完全同意了老头儿的说法,因为认为皇子也有皇子的无奈和道理:“慈不掌兵,义不理财。他坐在这个位置上……也是没办法。”
说这话时,他不想承认自己脑袋里又一闪而过了颐恪的影子——颐恪就是这么一个总被“没办法”推着往前走的人。有时候他恨透了他的“没办法”,有时候又很理解。
赵霖城的眉头已经很不赞成的紧锁了起来:“他今天能为了稳定军心随手杀掉轮机长,焉知明日不会为了别的理由随手杀掉你我?帝国律法形同虚设,皆因特权横行,这才是积弊之源!”
张了张嘴,因为感觉这话说得其实很对,所以陆行霈唯有哑口无言。
索性不再争论,他带着赵霖城贴边一站,让开正经过的巡逻卫兵,单纯不讲理的瞪了老头儿一眼,要多埋怨有多埋怨:“你要不再喊大声一点儿,咱俩今天死了算了!省得还担心明天。”
这一瞬孩子气的透露,让赵霖城意识到了他还有点儿善良过头的糊涂。仔是个好仔,但还是太天真。
讪讪的一笑,赵霖城也不做过多的拔苗助长,只恢复了先前玩世不恭的态度,将舌头很滑稽的一吐:“不怕,他们都没楚廪吓人。”
“真看不出来,”他歪了歪脑袋,十分的纳闷道:“明明看着挺文静的啊。”
陆行霈疲惫不堪的捏了捏眉心,越想越觉得是刚才那道精神力影响了楚廪。
他分化得晚,成为新人类也不过才三年不到的功夫。本就对精神力的控制没有多么得心应手,还闹出过差点儿把精神海消耗空空的笑话。
实在是楚廪逼急了他,他才不受控的出了手。
因为不受控,自然也就没了轻重。
思及至此,他忽然一个立定:“我得回去一趟……”
赵霖城一愣:“咋了,回去告我状啊?”
陆行霈将他往禁闭室里一送,嘴里小声嘟囔:“你就甭管了。”
赵霖城这回可琢磨不明白他了,干脆也就不琢磨,只来了精神“哎”了一声,提醒道:“回来带点饭!忙忙叨叨一上午,还没吃口热乎饭呢!”
陆行霈习惯了他是个一天三顿不够,中间还得再来两回加餐的货,于是答应的也很痛快。
“不许带营养剂!不吃!带点人粮食回来!听见没?!”
陆行霈转了身:“……知道了。”
他得回去看看楚廪,倒不是有多放心不下这个人,是开始害怕他不杀伯仁,而伯仁因他而死。
可谁知一路找回舰桥,楚廪已经不见了踪影。舰桥里只剩一个面生的小兵和一名通讯员,俩人鬼鬼祟祟的模样,看得陆行霈下意识就闪身避到了门后。
由于开启隔音场很容易被星舰检测到能量场的波动,所以二人为了掩人耳目,只将声音压得了极低。
陆行霈隐约听着里面那番对话的内容,不由得眉毛微挑。
垂眸敛了神思,他不再在乎楚廪的精神状况,寻了个机会趁人不备的撤身离开了。
自从这天后,陆行霈话就变得了极少,因为眼睛和精神力一直在不着痕迹的搜索着大夜弥天上的各种蛛丝马迹,没了说话的心。
直到在陨石乱流中航行到第三个标准日的凌晨,他躺在休息舱中听到忽然响起的全舰通知,眼神立即放出了烁光。
“全体注意,我方即将进入第十一星系,此星域已由日斯提公国控制,为确保星舰安全,除航行岗位外,所有人员立即集合进入战备状态,做好装备核查。重复,我方……”
陆行霈翻身而起,来到禁闭舱叫醒赵霖城,塞给了他一把能量手枪。
赵霖城睡眼惺忪的被吓了一跳:“嚯,好家伙,你真被我策反啦?”
走廊警报的红光把陆行霈的脸映得发了花,拉开枪栓做了一次示范,他顾不上跟赵霖城多说:“会用了吗?拿好,除非生死关头别乱用!”
他说完转身就走,还是赵霖城一把将他拉住,又问了一遍:“到底怎么了?”
睡眠不足让赵霖城原本银亮的头发失去了光泽,只剩下花白的苍老。他脸上肌肉向下耷拉着,还有微微的水肿,他没遭什么罪,也没怕什么,他就只是老了而已。
陆行霈不想让他过多的担心,有意安抚道:“没事,只是以防万一。”
赵霖城不信他这个,被遮了一小部分的眼神很快锐利起来,兀自沉吟道:“仔细想想,一切的巧合都在催着大夜弥天开往第十一星系去,对不对?”
情不自禁背着手来回走了两步,又喃喃自语道:“既然如此,幕后推手是谁?又为什么要这样做?联邦不屑于跟日斯提人为伍,一定不是他们为了救我而出此下策。那么舰上还有谁值得如此大张旗鼓?楚廪?有人想借刀杀人除掉他?”
见他已经猜到大半,陆行霈干脆也不再隐瞒,直截了当的告诉道:“那天我回去,听到有人吩咐通讯员说,如果遭遇了日斯提舰队,务必继续维持商舰伪装,不可暴露身份——”
赵霖城眼神沉沉的望着陆行霈,沉出了一种预感到危险正在酝酿的诡秘:“和楚廪下达的命令正好相反。”
陆行霈点了点头,接着他的话说下去:“恐怕你猜得不错,这个陷阱并不是为了救你,而是针对楚廪所设。”
“你看见给通讯员下令的人是谁了吗?”
陆行霈一昂自己的脑袋,语气几乎是下意识的流露出了点儿疏狂:“用不着看,我用精神力就能感知到他。”
“那个人是谁?”
摇了摇头,陆行霈说:“是谁都不重要,他只负责传话,旁的什么都不知道。”
赵霖城听到这里忽然又眯起了眼睛,看着陆行霈问他说:“你既然早知道了前面是龙潭虎穴,怎么没想办法脱身?”
陆行霈被赵霖城拽着手走不得,翻了个白眼道:“我早,楚廪更早,他张网以待,就等着抓那沉不住气想逃跑的“内贼”。我跑了,岂不是自投罗网,上赶着当替罪羊?”
“再说,”他看了赵霖城一眼:“帝国三位皇子,也就这个楚廪还存着几分锐气和血性了。他如果死在这里,剩下那俩,无论谁登上储君之位,只怕用不了多久,帝国就得大开星门,亲自把日斯提人迎进来当座上宾了。”
赵霖城盯着陆行霈看了几秒,终于缓缓松开了手:“好,那你去。自己小心,我等你回来。”
陆行霈让他盯得起了一声鸡皮疙瘩,实在是肉麻,但还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