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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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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来自地底的叹息,消散得很快,仿佛从未存在过。
沈酌站在原地,侧耳倾听了许久,除了风声,再无异响。但刚才那混杂在空气里的、非自然的化学气味,他的嗅觉不会记错。
他快步走到JEEP旁。阿禾正靠着车门,用一块麂皮擦拭着她那把锋利的军刀,月光在刀刃上流淌,比她的人还要冷。她头都没抬,对刚才的异象没有表露出任何兴趣。
“你闻到了吗?”沈酌的声音有些急切,“空气里的味道不对,不是盐和矿石的味道。”
阿禾终于停下了动作。她抬起头,随意地在空气中嗅了嗅,眼神里带着一丝慵懒和无聊,像是在应付一个问“天为什么是蓝色”的小孩。
“哦,”她淡淡地应了一声,“有时候是这个味,有时候像臭鸡蛋。这鬼地方什么怪味没有?”
“这不是怪味,这是工业制品老化后才会有的味道,”沈酌的语气非常肯定,他指着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那下面,一定有东西。”
阿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把目光转回他脸上,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那地方的盐壳是空的,下面是烂泥。你要过去?”
“我必须过去看看。”
“行啊。”阿禾忽然笑了,那笑容没什么温度,“不过我得提醒你,我的工作是带你走完安全路线,不包括陪你满足个人好奇心。你要偏离路线,自己去玩,那是额外项目。”
她站直身体,抱起手臂,公事公办地开出了价码:“按小时收费,一小时这个数。你干活,我给你望风,顺便提醒你别一脚踩进泥里淹死。价格是白天的三倍。先说好,只负责看,不负责捞。”
沈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前这个女人,像盐壳一样,又硬又白,敲开来,里面大概也是盐,没有半点人心。
“成交。”他言简意赅。
“聪明。”阿禾从车上取下一把工兵铲,扔到他脚下,然后又抛给他一个头灯。“速战速决,老板。我的时间很贵。”
说完,她真的就找了附近一处地势略高、足够安全的盐丘,像个事不关己的看客一样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上,猩红的火点在黑夜里一明一灭。
沈酌戴上头灯,拿起工兵铲,独自走向那片区域。
他成了一座孤岛。背后是那个冷漠的女人,眼前是深不可测的盐沼,头顶是沉默的星空。他从未感到如此孤独,却也从未如此刻般执着。
他打开了便携探测器,根据气味最浓郁的方向,划定了一个小范围。然后,他开始挖掘。
盐壳很硬,工兵铲砸下去,只能留下一个浅浅的白印。他不得不先用匕首的刀柄用力敲击,震出裂纹,再用铲子去撬。这是一个极其耗费体力的枯燥工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他的额头渗出了汗水,呼吸变得粗重,机械性的动作让他的手臂开始酸痛。
阿禾就那么远远地坐着,抽完了两支烟。她没催,也没帮忙,像一尊被风沙打磨了千百年的雕塑。
终于,探测器发出了一声微弱的“滴滴”声。
沈酌精神一振,加快了速度。他撬开最后一块盐壳,下面是湿润而冰冷的黑色淤泥。信号源就在泥下。他扔掉铲子,不顾冰冷和肮脏,直接伸手进去掏挖。
他摸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心中一阵狂喜,他用力将其拔了出来。
——是一块被淤泥包裹的、普普通通的石头,里面富含某种金属矿物,所以对探测器产生了反应。
至于那股化学气味,似乎也只是从某个地缝里偶尔逸出的一小股沼气,随着他的挖掘,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
沈酌举着那块石头,愣在原地。头灯的光照着他满是泥污的手,和那块毫无价值的石头。
夜风吹来,他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不知是来自这深夜的荒原,还是来自内心深处那股巨大的失落。
“时间到了。”
阿禾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平淡,没有一丝波澜,不带嘲讽,也不带安慰。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像是看完了一场与她无关的、乏味的电影。
沈酌默默地扔掉石头,关掉了头灯和探测器,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步走回营地。
他失败了。
回到火堆旁,两人相对无言。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黎明将至。
沈酌脱掉满是泥污的外套,坐在火堆旁,盯着跳动的火焰,一言不发。他不仅浪费了体力,还付出了一笔昂贵的“娱乐费”,去证明了自己的愚蠢。
阿禾从头到尾没看他一眼,只是自顾自地收拾着东西,为白天的行程做着准备。
就在沈酌感到狼狈和挫败至极时,一个搪瓷杯被轻轻地推到了他面前。
是阿禾。
她把自己的保温杯放在两人中间,倒了一杯热水,推给了他。然后,她依旧一言不发地转过身,继续整理她的装备。
没有“我早就告诉过你”的炫耀,也没有“没关系”的廉价安慰。
只是在这样一个徒劳而寒冷的清晨,一杯热水。
沈酌看着杯中升腾起的袅袅白汽,沉默地端起来,握在手心。滚烫的温度,似乎驱散了心中那一丝最冷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