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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余烬与星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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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宁愿与白月儿的婚礼,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各自封闭的心湖中漾开了不同的涟漪。
新婚的宴宅,弥漫着茉莉与烈酒信息素交融的甜蜜气息。
白月儿将她的画架搬进了宴宁愿的书房,两人常常一个处理文件,一个安静作画,互不打扰,却又气息交融,构成一幅温馨默契的画面。
宴宁愿冷硬的眉眼间,多了几分被爱意浸润的柔和,而白月儿则在宴宁愿无微不至的呵护与支持下,愈发自信开朗,开始独立策划一些小型艺术展览。
她们去北欧度了蜜月,看了极光。
在漫天绚烂的绿光下,白月儿依偎在宴宁愿怀里,轻声说:“宁愿姐姐,这里的星空真美,就是……感觉有点太寂寞了。”
她顿了顿,犹豫着开口,“我们回来前,要不要……去看看周大哥?我听礼叔说,他一个人住在很远的湖边。”
宴宁愿沉默了片刻,收紧手臂,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些:“不必了。他现在需要的不是打扰。”
她了解周砚礼,那份骄傲与自责,需要绝对的孤独来消化。任何形式的怜悯或关心,对他而言都可能是负担。
她们最终没有去。只是在回国后,宴宁愿让礼轻松辗转送去了一些御寒的物资和书籍,没有附言。
而在那片冰封的湖畔,周砚礼收到了那个匿名的包裹。他打开,里面是上好的羊毛毯,一些耐储存的食物,以及几本关于极地生态和哲学的新书。他几乎瞬间就猜到了来源。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将东西默默收好。
在那个夜晚,他裹着那条柔软的羊毛毯,坐在壁炉前,翻看着那些书,久违地感受到一丝来自遥远故土的、无声的暖意。
他知道,这是宴宁愿和白月儿的方式。她们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他们记得他,关心他,但也尊重他选择的孤独。
与此同时,楚惊鸿回到了浮云坊。
离开数月,店里一切如常,却又仿佛有些不同。助手小林将艺术空间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还在他离开期间,成功举办了两场小型的社区艺术活动。
学员们看到他回来,都兴奋地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分享着这段时间的趣事和进步。
熟悉的咖啡香,孩子们的欢声笑语,阳光透过梧桐叶洒下的光斑……这一切,曾经是他赖以生存的氧气,如今回归,却让他感到一种微妙的、物是人非的疏离感。
仿佛他只是这里的一个过客,一个管理者,而非真正属于这里。
他试图重新投入之前那种忙碌而充实的生活,却发现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的心,被南方的季风吹得开阔了些,也被那段彻底的了断,凿出了一个无法填补的空洞。
他依然会工作到很晚,但不再是为了逃避,而是真的有事可做。他依然会微笑,但那笑容背后,是一种沉淀下来的、淡淡的寂寥。
他开始整理周砚礼留在公寓里的、未曾被带走的东西——几件昂贵的定制西装,一些绝版的商业书籍,一块他常戴的腕表。
这些东西被放在客房的衣柜深处,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楚惊鸿没有扔掉它们,也没有去动,只是定期打扫时,会看着它们出神片刻。
那枚被他扔进后院垃圾桶、却又在清理时鬼使神差捡回来、洗净后放回木盒的素圈戒指,他依旧没有戴上,也没有再拿出来看过。
它和那件小小的婴儿衣服放在一起,像两个被时光封印的琥珀,凝固着一段再也回不去的过往。
日子像溪水一样平静地流淌。直到一个下午,楚惊鸿在清理艺术空间储藏室时,发现了一个被遗忘在角落的旧画架。
那是周砚礼失忆前,偶尔来陪他时,会随手涂鸦用的。
画架上还夹着一幅未完成的素描,画的是浮云坊的窗外,梧桐树,和一個模糊的、在吧台后忙碌的背影。
笔触有些生涩,远不如周砚礼后来在商界运筹帷幄时签下的那些文件来得流畅有力,却带着一种笨拙的、真挚的温柔。
楚惊鸿的手指轻轻拂过那张泛黄的画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疼,却泛起一阵绵密的酸涩。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那个人也曾这样,偷偷地,将他纳入眼底,藏于笔下。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国际短信,内容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还好吗?」
没有署名。但楚惊鸿的心脏,却在那一刻,猛地漏跳了一拍。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发信人是谁。
他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很久很久。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微微颤抖。
他想起了婚礼上宴宁愿的话:“向前看,总会遇到新的风景。”他也想起了南方温暖的阳光,和那些充满生命力的创作。
他知道,他应该删除这条短信,或者置之不理。彻底斩断,才是对彼此最好的结局。
可是……那句“物归原主”,那张未完成的素描,还有此刻屏幕上这三个简单却重若千钧的字……像一点点微弱的星火,落在了他本以为早已冷却的余烬之上。
他无法欺骗自己,那余烬深处,或许,还残留着一丝温度。
最终,他没有回复。但也没有删除那条短信。
而同一天,在遥远的北欧,周砚礼握着那个几乎从不使用的卫星电话,看着屏幕上那条已发送的、石沉大海般的短信,久久没有动作。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出那条信息。是在看到宴宁愿送来的书上,某个熟悉的、属于楚惊鸿可能会感兴趣的批注笔迹时的一时冲动?
还是在极光之下,想起白月儿那句“太寂寞了”时,无法抑制的、想要确认对方是否安好的渴望?
他明知不该,明知没有资格,却还是遵循了内心最原始的驱使。
没有回复,在他的预料之中,却也让他感到一种钝重的失落。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无尽的雪原和封冻的湖面。这里的冬天漫长而酷烈,但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孤寂的寒冷。
他想起楚惊鸿怕冷。不知道这个冬天,他过得好不好?浮云坊的暖气是否充足?他有没有又为了工作熬夜,忘记添衣?
这些琐碎的、无用的牵挂,成了他在这片冰雪世界里,唯一鲜活的、带着温度的念想。
他回到书桌前,拿起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无意识地写下了三个字,与短信内容一模一样:
「还好吗?」
墨迹在纸上洇开,像一声无声的叹息。
两颗破碎的心,隔着千山万水,隔着无法愈合的伤痕,在各自的轨道上,进行着这场无声的、小心翼翼的试探。
一个发出了微弱的信号,一个选择了沉默的接收。
余烬未冷,星火微茫。
这场双向的、却又充满迟疑与伤痛感的奔赴,才刚刚,艰难地,迈出了第一步。而前方,依旧是迷雾重重,看不到彼此的身影,也看不清未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