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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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峥走后，西厢房内那令人窒息的空气仿佛才重新开始流动。
沈清澜背脊上那被指节划过的触感却挥之不去，像一条冰冷的蛇，盘踞不去。他猛地抬手，用力搓揉着那块皮肤，直到那片白皙泛起红痕，试图用疼痛覆盖那诡异的灼热。
接下来的两日，风平浪静。新的料子送来了，正是霍峥指定的那匹靛青云锦，光泽内敛，暗纹繁复，触手生凉。裁缝又来了一次，是最终的试样。沈清澜如同一个精致的木偶，任由摆布，只是眼神比往日更沉寂了些。
霍峥似乎军务繁忙，再未踏足西厢房，连周副官都来得少了。府里的下人依旧恭敬，但那恭敬里，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讳莫如深。沈清澜清楚，蓬莱仙馆那一夜，已经彻底改变了许多东西，包括他自己在这座府邸里的位置。
他不再只是那个被“请”来唱戏的角儿，他是被霍九爷用血与威势，明确标记过的所有物。
这认知让他胸口发闷，却又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滋生出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扭曲的安全感。
这日午后，他正对着一局残棋发呆，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低低的呵斥和哭喊。声音是从主院方向传来的。
沈清澜本不欲理会，那哭喊声却越来越近，伴随着周副官冰冷的声音：“……冲撞了九爷，惊了贵客，打死也是活该！”
他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只见院子里，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厮被两个卫兵反拧着胳膊按跪在地上，额角破了，鲜血直流，满脸惊惧。周副官站在一旁，面色冷峻。而几步开外，霍峥正陪着一个穿着西装、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站着，那男人眉头微蹙，似乎对眼前的混乱有些不悦。
“九爷恕罪！九爷恕罪！小的不是故意的！是……是脚下滑了……”小厮涕泪横流地求饶。
霍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对那西装男人略一颔首：“让史密斯先生见笑了。”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他目光转向周副官，甚至连眼神都未曾施舍给地上那小厮，只淡淡吐出两个字：
“拖下去。”
卫兵得令，立刻要将那面如死灰的小厮架走。
就在此时，一声清冽的嗓音忽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九爷。”
所有人都是一怔，循声望去。
沈清澜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西厢房的廊下，一身月白长衫，在午后微光里显得身形清癯。他目光平静地看向霍峥，和他身边那位明显是外国使领或富商的“史密斯先生”。
霍峥眸色微动，似乎没料到他会出来。
沈清澜缓步走下台阶，来到院中。他先是对那位史密斯先生微微欠身，算是见礼，然后目光转向霍峥，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清：
“今日天寒，地上残雪未清，湿滑难行。这小厮虽有过失，却也情有可原。九爷正在待客，若因这点小事见了血光，恐怕……不美。”
他顿了顿，抬眼，直视着霍峥深不见底的眼睛，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紧。
“不如小惩大诫，饶他这次。”
院子里一片死寂。周副官和卫兵都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清澜。谁给他的胆子，敢在九爷下令后，还是在外人面前出言求情？
那史密斯先生也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目光在沈清澜和霍峥之间逡巡。
霍峥盯着沈清澜，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时间仿佛凝固了。沈清澜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后背沁出细密的冷汗。他在赌。赌霍峥那不可捉摸的心思，赌自己这“所有物”是否真有那么一点……不同的分量。
良久，霍峥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转回目光，对周副官淡淡道：“没听到沈老板的话？拖下去，杖二十，以儆效尤。”
杖二十，虽也是重罚，但比起方才那句可能要命的“拖下去”，已是天壤之别。
那小厮几乎虚脱，连哭喊都忘了，只会磕头。
周副官立刻应声：“是！”
卫兵将人拖走。霍峥不再看这边，对史密斯先生做了个“请”的手势：“一点家事，扰了雅兴，里面请。”
两人朝着主厅走去。
经过沈清澜身边时，霍峥的脚步没有丝毫停留，甚至连眼风都未曾扫过来一下。
沈清澜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紧绷的肩背这才缓缓松弛下来，手心已是一片湿冷。
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却也输掉了些什么。
他当众开了口，用了“不美”这样的理由，近乎是……借了那外国人的势，软软地顶了霍峥一句。霍峥给了他这个面子，但这笔账，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果然，当晚。
周副官没有送来晚膳，来的是一碗浓黑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汤药。
“九爷吩咐，”周副官的声音依旧平板，却透着一丝寒意，“沈老板今日受了惊，这碗安神汤，务必趁热喝了。”
沈清澜看着那碗药，心里一片冰凉。这不是安神汤，这是警告。是提醒他，他的生死荣辱，依旧只在霍峥一念之间。
他没有犹豫，端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带来熟悉的灼烧感。
周副官接过空碗，退了出去。
夜色渐深，药力发作，沈清澜只觉得头脑昏沉，四肢乏力，躺在榻上，意识模糊。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听到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到榻边。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指腹，有些粗鲁地擦过他因药力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颊，力道不轻，带着惩罚的意味。
沈清澜想睁眼，眼皮却沉重得抬不起来，只从喉咙里溢出一声模糊的呜咽。
那手指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下移，抚过他纤细的脖颈，在那脆弱的喉结处，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
窒息感瞬间袭来，沈清澜难受地蹙起眉，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却被一股更大的力量按住。
“安分点。”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随即，那施加在喉间的压力消失了。脚步声远去，门被重新合上。
沈清澜蜷缩在榻上，大口喘着气，脖颈处残留的压迫感和脸颊上被用力擦过的触感，无比清晰。
霍峥来过了。
用他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他什么是界限，什么是本分。
沈清澜将脸埋进冰冷的锦被里，身体因药力和方才的惊悸微微颤抖。唇齿间，却缓缓勾起一个极淡、极苦涩的弧度。
这霍府的天地，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更没有平白得来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