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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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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格兰口中的最新任务,听起来确实简单到枯燥——在三天内处决一个试图叛逃组织的底层人员。
  不是代号成员,不是外围骨干,仅仅是一个还在训练期的底层人员,几乎没有任何威胁性。事实上,组织这些年管控严密,这么多年来,只有一个这样的底层人员叛逃后成功消失,再也没有被抓回来过,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例外。
  也正因如此,上面才会将这个任务指派给苏格兰,并要求他带上一个新人。
  对此,组织的说法是要给那些在训练场上空有满腹理论、却未曾亲身经历过生死淬炼的雏鸟们,一点温和的实战刺激,让他们早早见识一下这个世界的真实颜色,感受一下组织的残酷。
  对此,松井遥香表示自己并不理解,但可以勉强尊重——新人学校里自命不凡的人太多了,他们没有见过真正的天才,自然不会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可笑。
  “这个人,松井优人,在三天前例行汇报时失踪。”苏格兰将一张略显模糊的证件照片推到她面前,照片上的少年面容清秀,眼神里带着一种尚未被完全磨平的天真幼稚,“结合他平时一些不够坚定的言论记录,上面合理怀疑他已经叛逃。根据初步调查,他社会关系简单,在进入组织前就是孤儿,没有接触外界的渠道和可能帮他的人。”
  松井遥香默默在心中分析,根据苏格兰的说辞,松井优人是自己一个人逃出去的,没有人接应,所以大概率不会逃远。
  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因为饥寒交迫,死在东京某个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里了。
  这个人和松井遥香一样,同样在组织下属的新人学校里挣扎求存。他忽然抬起头,看向正在低头假装整理装备的松井遥香,状似无意地问道:“你……不会正好还认识他吧?他也是姓松井的,他叫松井——”
  “——不,我根本没见过他。”松井遥香打断得又快又急。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强迫自己放缓语速,补充道,“组织里的新人还是挺多的,我的宿舍还是四人间呢,没见过面、不认识,也很正常。”
  察觉到苏格兰不信任的目光,松井遥香叹了口气,又多解释了一句“被淘汰的人,下场无非就是被处决,或者被送去研究所当消耗品。早死晚死都是死,万一……万一叛逃成功,说不定还能给自己拼出一条活路呢……”
  她说这话时,苏格兰已经转身离开桌边,走向窗台去照料他那盆宝贝向日葵了。历经近一个月寒冷的反复摧残,同期种下的向日葵只有这一株挣扎着活了下来,自然得到了苏格兰格外的关注和优待。
  这株顽强的植物,在十一月的严寒里,竟然真的挣扎着舒展开几片小小的、嫩绿的叶子,虽然弱小,却固执地向着窗外微弱的光源伸展。
  苏格兰小心翼翼地帮它松了松土,没有抬头,仿佛随口一问:“松井遥香,你想过逃走吗?”
  松井遥香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随后沉默地点了点头。
  低头专注于向日葵的苏格兰只能透过玻璃窗看见她模糊的身影,不会看见她的反应,于是她又轻轻地、异常清晰地吐出几个字:“当然想过。”
  她抬起头,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上,声音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和洞悉一切的清醒:“但是我知道,我离不开这里的。”
  松井遥香的世界,从一开始就是一片望不见尽头的浓黑。从有记忆起,周围就是冰冷的器械、残酷的训练、以及无处不在的监视与告诫。
  她是在这片淤泥里发芽的种子,根系早已与黑暗缠绕共生,怎么可能会骤然间被移植到充满光明的土壤中——一旦这样,那只会让她因为无法适应而迅速枯萎、死亡。
  “适应了漫长黑夜的乌鸦,如果骤然暴露在炽烈的阳光下,眼睛是会瞎掉的。”松井遥香轻声地说,“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
  苏格兰终于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浮土,脸上恢复了那种惯常的温和表情。他故作轻松地扯了扯嘴角:“我以为你会像之前那样,找个借口敷衍过去。”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探究,“你就不怕,我把你这些大逆不道的想法捅上去?”
  松井遥香也站起身,走到窗边,伸出食指,极轻地碰了碰那株向日葵柔嫩的叶片。
  那一点脆弱的绿色,在灰暗背景的映衬下,显得如此不合时宜,却又如此动人心魄。
  它太脆弱了,脆弱得让人忍不住想尽一切办法把它保护起来,为它遮风挡雨。
  但它的存在,它在这严寒中的挣扎,却又好像在无声而倔强地告诉世人,它可以冲破黑暗,向往并且努力接近光明,哪怕希望渺茫。
  这种不合时宜的、近乎愚蠢的勇气,真讨厌啊……
  “你已经知道不少了,”松井遥香没有看苏格兰,目光依旧停留在那点绿色上,语气平静极了,“所以,我不怕。”
  “呵,怎么感觉你在信任我。”苏格兰低声笑了,那笑声很短促,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松井遥香小声嘟囔了一句:“随你怎么想。”
  “走吧,去执行任务。”苏格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刚刚弹出的新消息,眼神瞬间变冷,“收到最新定位,目标人物在城西的一个废弃物流仓库区露面了。”
  ·
  松井遥香撒谎了,她认识这个叛逃组织的人。
  岂止是认识。
  他们从小就认识,一起来到组织。他们曾经非常要好,在无数个看不到未来的训练间隙,曾分享过仅有的糖果,也曾肩并肩地分享自己的秘密。
  甚至,在无数次残酷的配对实战训练中,他们曾被编为一组,成为过短暂而默契的搭档。
  他叫松井优人,比她大两岁。在人才济济的新人学校里,他的成绩始终平平无奇——格斗不够狠辣,射击不够精准,理论知识也仅止于及格。
  不够好,因此,他迟迟无法拿到那张通过证明,只能在新手学校里焦虑而绝望地挣扎;但他又没有那么差,所以在同期甚至后辈一个个离开,或被处理掉时,他能保住自己的姓名,苟延残喘着。
  松井遥香想,他这次选择叛逃,大概是真的不愿意,或者没有力气再这样绝望地活下去了吧。
  他到底还是不愿意再活下去了。
  就当做是这样吧。
  ·
  当松井遥香和苏格兰根据情报找到那个位于城西的废弃仓库时,松井优人已经因为连日来的饥寒交迫和精神高度紧张几乎失去了意识。
  他蜷缩在角落里一堆脏污的帆布上,身体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即便松井遥香没有跟着苏格兰一起来,他大概率也会无声无息地冻死、饿死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寒冷的冬夜。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死亡的气息。
  在苏格兰近乎默许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下,松井遥香缓缓举起了手/枪。她一步步走近那个蜷缩的身影,枪口最终对准了他单薄胸膛下、那颗仍在微弱跳动的心脏。
  她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微微颤抖。
  她忍不住轻轻地说,声音轻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抱歉,优人。但这样能让你少一些痛苦,你应该也会开心一点吧?”
  对不起,优人,我要食言了。
  就在松井遥香准备射击时,地上原本意识模糊的松井优人竟然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挣扎了一下。他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落在了松井遥香的脸上。
  他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如同呓语般微弱而破碎的声音:“遥香……是你吗?”
  紧接着,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了那个足以击碎她所有伪装的称呼:“遥香……不,你才不是……我的妹妹……”
  同一时刻,他藏在身侧、一直紧握着的手猛地抬起——那里赫然握着手/枪。
  枪口并非对准近在咫尺的松井遥香,而是艰难地地调转,指向了几步之外,正冷静观察着一切的苏格兰。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思维无法反应。
  “小心!”
  松井遥香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行动。她没有丝毫犹豫,整个人猛地向侧前方撞去,重重地将苏格兰扑倒在地!
  “砰——!”
  一声枪响撕裂了仓库死寂的空气。子弹带着灼热的气流,几乎是擦着苏格兰刚才站立的位置呼啸而过,最终没入了因扑救而来不及闪避的松井遥香的左肩。
  “砰——!”
  又是一声枪响,这一次开枪的是苏格兰。在被扑倒的瞬间就已调整好姿态,迅速捡起了松井遥香因中枪而脱手掉落在地的手/枪,干脆果断地终结了松井优人的性命。
  仓库重归死寂,只剩下硝烟味和血腥味在寒冷的空气中慢慢弥漫开来。
  失去意识前,松井遥香看见苏格兰在她的身边蹲下,表情复杂地看向她。
  “你听见了吗……松井优人他说你不是松井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