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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姻缘使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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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花岭后山背阴,地势陡峭,平日人迹罕至。
  姻缘使者根本没想到会有人跟在他身后,他全身笼罩在黑袍里,大喇喇地一路疾驰。
  沈池带着祝晴云,轻而易举地就缀在了他身后。
  就看到姻缘使者突然如同水入江河,只一步,就融进了夜色里。
  此处多半是有什么能隐藏气息、遮蔽视线的阵法。
  祝晴云狐狸眼一眯,扭头看向沈池,目光中询问意味明显。
  “是阵法。”沈池的回应印证了祝晴云的猜想。
  他站定在姻缘使者消失前的地方,漆黑眼瞳中蓝色灵光一闪而没。
  透过灵视,他看见了一个倒扣着的“碗”。
  祝晴云不关心结界长什么样子,只问道:“能破吗?”
  沈池点点头,蕴着灵力的指尖在身前某处一点。
  波纹以他指尖为中心漾开,露出一个恰容一人通过的豁口。
  两人正待悄悄潜入,祝晴云一双狐狸眼却霎时布满了寒霜,她呲起牙,浑身狐毛一奓,狐爪直嵌进沈池肩头的衣料中。
  只见法阵之下,一座木屋突兀伫立。
  粗壮的根茎扎根地底,生出虬结的枝条,又沿着墙体攀援而上,形似牢笼。
  而从木屋处,祝晴云异常清晰地嗅到了同族的恐惧。
  那恐惧在血脉深处鼓噪,她不可自抑地愤怒起来,在沈池肩头借力窜了出去。
  沈池全然没料到祝晴云的举动,眨眼间,她已然挥爪破开门外的藤蔓,又一扑撞开了门。
  沈池不及询问,当机立断,运起灵力跟上。
  屋内,姻缘使者扬起手中长鞭,狞笑着就要向青黎甩去。
  闻见身后动静,他惊讶过后,心头一阵怒火上涌,“灵犀宗禁地,何人胆敢擅闯!”
  他说着,手中长鞭立刻方向一转,朝门外抽去。
  他甩动鞭子的动作先于扭头,此刻看到来者竟是狐族,目中凶光乍现。
  长鞭去势不减,反加了三分力,游蛇般袭向祝晴云。
  那鞭子并不寻常,由上百根毫厘粗细的红线凝成一股,挨上一下保底是个皮开肉绽。
  身后传来沈池“你别动”的急喝声,余光中,凛然剑光已紧随身侧。
  祝晴云却浑不在意,迎着鞭子就扑了过去。
  鞭子抽上祝晴云柔软的身躯,却没有姻缘使者想像中皮开肉绽,血肉横飞的场面。
  红线鞭仿若有了自主意识,它甚至不愿意伤害祝晴云哪怕一根毛发,整个柔软起来。
  落到她身上时,便如同亲昵的蹭弄。
  见状,沈池驱使长剑停下,悬在了祝晴云身侧。
  祝晴云半点不意外,月老乃掌管红线之人,人间红线寻常奈何不得她。
  姻缘使者却不一样,他从未遇到过这等情形,用再多灵力也无济于事,以往如臂指使的长鞭居然不再听他使唤。
  “你,不过区区狐族,是怎么做到的?!”骇然之下,他一个失手,鞭子“啪哒”摔落在地。
  祝晴云懒得与姻缘使者废话,动作未加停顿,扑落了姻缘使者的面具,扑的他一个不防,摔倒在地。
  沈池眼疾手快,抬手一道绳索,将姻缘使者捆成了粽子。
  祝晴云一眼看到,这绳索颜色与捆她时不同,是红色。
  尽管场面混乱复杂,她还是抽空看了一眼沈池。
  偏巧沈池竟似读懂了她的疑惑,简短道:“这是捆仙索。”
  一时之间,祝晴云对沈池在修仙界扮演的角色产生了好奇,这人该不会是修仙界的捕快吧?
  她压下好奇心,打算先看看同族的情况,就听到姻缘使者一声掩饰不住惊讶的“你是剑宗执法者沈池?”
  姻缘使者如遇救星,谄笑着带着身上的祝晴云朝几步之外的沈池处奋力挪蹭,“沈前辈您抓错人了,他们才是狐族,他们违反了通……唔!”
  祝晴云一爪踩在他嘴上,堵住了他的未尽之言。
  姻缘使者哪能愿意,奋力挣扎起来。
  “爪下留情。”沈池垂了下眼,“还要审问。”
  祝晴云瞥一眼沈池,松开爪。
  结果她刚一松爪,姻缘使者就叫嚣起来,嘴里污言秽语不断。
  沈池眉头微蹙,指尖一动,一道禁言术飞来,封了他的口。
  而后同祝晴云一起,将目光投向了在场的另一位狐族——青黎。
  那是个跪在地上的瘦削青年,粗壮的锁链被牢牢扣在他手脚乃至脖颈处,皮肤上鞭痕交错,被冷硬的金属磨出道道或轻或重的红痕。
  他面颊向内凹陷,满头栗色长发久疏打理,纷纷打了绺,形如枯槁的枝条,凌乱披散着。
  祝晴云看到同族这般惨状,顿觉得方才下手轻了,她呲了呲牙,心下决定伺机将姻缘使者狠狠收拾一顿。
  再一看房间,屋内并未摆设寝具,仅有一张供人书写的木桌,桌面上铺满了带着墨迹的纸。
  他们几人动静弄得颇大,青黎却直到这时候,才勉力抬了下眼,又很快脱力地垂下头。
  他动作间扯动锁链,沉重的金属剐蹭到伤口,带出一声压抑的呻/吟。
  沈池目光微凝,操纵长剑斩断了锁链。
  没了拘束,青黎跌坐在地上,急而轻地喘息起来。
  良久,他终于喘匀了气,虚弱道:“多谢二位。”
  “青黎,那姻缘使者是如何胁迫你的?”祝晴云蹲坐在地上,抬头打量着青黎。
  狐妖一族向来遵循凡所为,皆有因果。将原本并不相配的人红线相牵,可是会承因果,坏修行的。
  身为狐族,青黎很可能是被胁迫的。
  “他以我本命红线做挟,教我按照他的命令牵红线。”青黎低声说,他虽是狐族,人形时眼睛却不似大部分狐狸般狭长。
  他垂头看着祝晴云时,圆润的眼尾透着温驯,“你们……会救我吗?”
  祝晴云自然爱莫能助,现在的她可打不过沈池。而且,她还有个疑问,想让青黎解答。
  不过在那之前——
  “沈道友,你帮我翻开这些纸。”祝晴云给了青黎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转而攀上沈池肩头,示意地伸爪指了指木桌的方向。
  桌面上,字迹潦草虚浮的纸被沈池拢起,这是一份散开的名册。
  祝晴云视线飞快扫过第一页,看到一半时倏地一顿。
  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沈迟年。
  正是沈池为进姻缘祠用的假名,被朱笔重重圈起。
  名字后面,青黎用细密小楷写着甲寅丙寅戊午庚申,八字纯阳,戊土命格,姻缘运甚佳,可堪入选。
  青黎似乎连蘸墨的功夫都没有,笔锋连缀不断,其中枯笔频频。
  两人对视一眼,沈池向后翻页。
  果见每一页纸上都有些许被朱笔圈起的人名。
  而这些人无一例外的“姻缘运甚佳”。
  想来所谓“有缘人”,俱是青黎推算出来的结果。
  “所以你当时说,我的八字一定能被选中。”沈池侧眸,看向肩头的白狐。
  “嗯,姻缘一道是积攒姻缘愿力之道。姻缘运越好,红线越容易牵。凡夫俗子又怎能窥见自己的命格?”毛发掩盖了祝晴云的神情,她低叫,“只消牵了红线,便能获得愿力。何况这种情况下,结因果的是青黎,接收愿力的却是姻缘使者。”
  天帝遣祝晴云下凡,便是要她查明姻缘簿失灵的原因,纠正人间姻缘。
  现在看来,林缘一事绝非孤立、例,这姻缘祠及其背后的灵溪宗,或许与她此来人间的目的紧密相关。
  “你想让我们,尤其是他帮你?”祝晴云站在沈池肩上,看向青黎时便颇有些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
  “执,执法者都是执事堂的精锐。”青黎越说,声音越小,目中的渴望却愈盛,“我看得出来,沈大人很强。”
  可是……
  祝晴云看着青黎,终于抛出了自己的疑问:“姻缘使者修为远不及你,单是锁链和本命红线,便能困住你吗?”
  青黎:“是……”
  获救的机会或许近在眼前,青黎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他正要说出实情,突然神情痛苦地倒下,直接现了原形,化作一只银狐。
  它黑白交错的毛发上沾染了鲜血,四爪弯起,蜷缩成一团。
  祝晴云目光一凛,一跃而下,弹爪就欲逼出滴精血。
  “是禁制反噬。”沈池也是神色一凝,他动作迅疾地翻手取出个白色的小瓷瓶,拔掉瓶塞凑到青黎鼻端。
  清苦的药香味弥漫开来,青黎鼻子翕动几下,缓过劲来,虚弱地狐叫一声,“谢大人赠药。”
  “无妨。”沈池收起伤药,一掌按在青黎颈部,灵力在狐身游走一圈,而后他眉峰一隆,“这禁制阴邪,不能强行破开。你且将能说的告诉我们。”
  青黎点点头:“二位能寻来这里,想必是去过姻缘祠了。”
  他开了个话头,紧跟着却话锋一转,“不知道大人是否知道姻缘神?我们姻缘一道修士,皆信奉姻缘神。”
  祝晴云漆黑地眼瞳盯住了青黎,不知道他此时提姻缘神做什么。
  就听青黎继续道:“据传,姻缘神是第一位以姻缘证道的姻缘使者,受世人香火供奉已达万年之久。”青黎虽虚弱,提起姻缘神,一双琥珀色的狐狸眼却泛着奕奕神光,“即便是仙界月老,对姻缘道的领会也不及祂,而祂在成神之前,是个人类。”
  他迎着祝晴云和沈池的目光,给出了结论,“所以狐族被逐后,灵犀宗奉行的便是祂的姻缘法门。”
  姻缘神,确是天下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重要的是,姻缘神的法门满是侵略性,正与祝晴云所奉行的法门相左。
  看来此来人间,困难重重啊。
  祝晴云狐爪下意识使力,在地板上抓出几道划痕。她余光了一眼沈池,却见对方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剑柄上的狐狸吊坠。
  青黎很快转回正题。
  “十年间,姻缘使者将我困在这里,迫我每日测算八字,不顾因果为姻缘运甚佳的男女强牵红线。”
  他想到这十年来的经历,语气不由愤懑起来,“大人今日一个照面便制服了那姻缘使者,想来绝不会随意偏袒一方,求大人为我,也为这江城的百姓们讨回一个公道。”
  祝晴云深吸一口气,逍遥仙娥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凡间又是这么个烂摊子,她深感仙生无奈。
  “莫要多言。”青黎该说的都说完了,沈池叮嘱姻缘使者一句,解开了禁言术。
  “沈前辈,那贱……青黎都是一派胡言!”姻缘使者被憋的面红耳赤,一声“贱种”就要脱口而出,又在沈池平静的目光下咽了回去。
  透明的狐狸挂件被沈池握在手里,他淡声问道:“他是一派胡言,那实际上是什么?”
  姻缘使者理所当然道:“那狐族违背通约,本就该罚,我只不过是让他物尽其用罢了,总好过……呃!”
  他嘴唇蓦地青紫一片,脸色也苍白如纸,他不断闷咳起来,嗓子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咯吱”声。
  熟悉的情形令沈池神情一变,又一次掏出那个白色瓷瓶。
  这一次,药香却没有发挥作用,姻缘使者头颅向后一栽,断了气。
  慢了半拍,暗红色的鲜血自他口中前仆后继地涌出、又在地上缓缓蔓延。
  “霍,这么多血。”带着浓浓讶异的男声回荡在这间血腥气弥漫的木屋里,将一室凝滞瞬间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