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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渎神之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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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嘉钰“醒”来。
没有柔软的床铺，没有恼人的闹铃，只有无边无际、流淌着的虚无。
这里是他作为“神祇”的领域，一片悬浮于现实缝隙之间的荒芜。
曾经作为社畜加班至死的记忆尚未完全褪色，如今却成了这片空寂中唯一能提醒他曾为“人”的残响。
他蜷踞在由自身意念构成的、冰冷而无形的王座上，俯瞰下方。
下方，并非漆黑一片，而是闪烁着万千微弱的光点，如同宇宙星河，又似夏夜流萤。每一个光点，都是一个生灵的梦境碎片，交织着祈愿、狂喜、悲伤……以及，他赖以生存的食粮——恐惧。
意识如无形的触须，懒洋洋地拂过这些光点。
酸涩的嫉妒，粘腻的贪婪，浮夸的喜悦……杂驳的“味道”让他提不起丝毫兴致。前世受够了甲方的刁难和生活的磋磨，如今成了这朝不保夕的弱小邪神，唯一的特权，大概就是能自主挑选合胃口的“客户”了。
他是挑剔的美食家，只取用最精粹的恐惧。
意念流转间，一个稳定燃烧的光点吸引了他的注意。
它比周围的光点更加明亮，散发着一股纯净、坚韧，却又蕴含着极其深沉战栗的辉光。
那恐惧并非源于懦弱的尖叫，而是源自灵魂深处对信仰的极致捍卫，对自身可能动摇的、最严厉的警惕。
纯粹，浓烈，像窖藏百年的烈酒，初入口辛辣，回味却带着一丝圣洁灵魂特有的甘甜。
无上美味。
方嘉钰的意识聚焦其上。
顾一。
圣殿骑士，光明的宠儿，秩序的利剑。一个连名字都刻板无趣的男人。
就是他了。
选定目标，方嘉钰不再犹豫。虚无的领域在他身后褪去，他化作一缕无形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那片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梦境。
眼前景象变幻，稳定为一个清晰的空间。
一座巍峨、肃穆的室内训练场。
高耸的穹顶绘着讲述神国史诗的壁画，彩色的玻璃窗过滤着并不存在的天光，在地面投下斑斓而冰冷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皮革、汗水与淡淡熏香混合的气息。
顾一就在那里。
他未着全套盔甲，只穿着简便的皮甲训练服，金色的短发被汗水濡湿，几缕贴在饱满的额角。
他正单膝跪地，对着墙壁上巨大的圣徽浮雕低声祈祷，身姿挺拔如松，仿佛任何风雨都无法使其弯曲。
腰间那柄未曾离身的银十字剑，在梦境的微光中闪烁着内敛而坚定的寒芒。
方嘉钰隐在一根巨大石柱投下的阴影里，非人的形态在梦境规则的遮掩下，化作一片扭曲摇曳的暗影，唯有那双属于“神祇”的眼睛，冷漠地、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下方的骑士。
是时候，享用今晚的供奉了。
他并未直接现身，那太低级，也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更喜欢这种间接的、操控梦境的方式，如同最高明的导演，编织最契合食客心境的噩梦。
意念微动。
训练场角落的阴影开始不自然地蠕动、拉长，仿佛拥有了生命。
低沉的、意义不明的絮语开始在空气中弥漫，起初微弱如蚊蚋，继而逐渐清晰，像是无数怨毒的灵魂挤在耳边，用最污秽的语言亵渎着此地的圣洁。
顾一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被拉满的弓弦。他握紧了胸前的圣徽，金属的边缘深深嵌入掌心，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低沉的祈祷声只是停顿了一瞬，随即以更快的频率、更坚定的语调响起，试图用信仰的力量驱散这无形的侵扰。
“以光之名，涤荡一切污秽！愿主的荣光庇护此地……”
方嘉钰无声地勾起唇角，享受着这开胃的前菜。很好，反应依旧完美。
他加深了侵蚀。冰冷的、滑腻的触感凭空出现，如同无形的毒蛇，缠绕上顾一的脚踝，顺着皮甲的缝隙向上攀爬，带着亡者国度特有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骑士猛地一颤，呼吸骤然急促起来，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在梦境模拟的光线下闪着晶莹的光。
但他没有退缩，没有惊惶四顾，反而将脊背挺得更直，仿佛要用肉身筑起对抗黑暗的壁垒。祈祷的声音带上了一种近乎决绝的颤音，那是恐惧与意志激烈交锋的证明。
“愿您的国降临，愿您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请赐予您卑微的仆人……看清虚妄的力量！”
那强自压抑的、在极限压力下迸发而出的恐惧，如同被精心摇晃后的香槟，气泡汹涌着想要突破瓶颈，散发出极致诱人的气息。甜美，醇厚，带着灵魂战栗的余韵。
方嘉钰餍足地汲取着这份颤栗，如同品味最顶级的醇酒。
他习惯性地，将一丝意识更深入地探入顾一的精神核心，试图攫取更本质、更核心的恐惧——那份对神之威严刻入骨髓的敬畏，以及对自身信仰可能被污染、自身可能堕落的、最深沉的恐慌。
这向来是盛宴最精华的部分。
然而，就在他的意识触角即将触及那核心的瞬间——
一股异常灼热、混乱的潜流，猛地裹挟了他！
那不再是纯粹的恐惧！里面混杂了太多别的东西……某种滚烫的、执拗的、带着探究欲，甚至隐隐透着一丝……几乎称得上是亵渎的情绪碎片！
方嘉瑜微微一怔。怎么回事？
这突如其来的、意料之外的“杂质”，让他完美的操控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
就在这短暂的、连十分之一秒都不到的迟滞间——
下方一直强忍恐惧、专注祈祷的顾一，毫无征兆地，猛地抬起了头！
那双总是清澈、坚定，如同最纯净蓝宝石般的眼眸，此刻不再是全然的恐惧与虔诚。
它们锐利如鹰隼，穿透了层层梦境的虚妄，精准无比地、死死锁定了方嘉钰藏身的那片阴影！
瞳孔深处，一丝清晰的、超越了恐惧的困惑。
他……看见他了？
不，不可能。这只是一个凡人，在他的梦境里。
方嘉钰心中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安，但那缕异常的、带着灼热温度的“杂质”依旧缠绕在他的感知边缘，让他首次在享用美食时，感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
他不再留恋，意念一动，准备如同以往无数次那样，悄无声息地抽离。
但在意识彻底退出这片梦境的最后一刹，他清晰地“看”到，顾一的目光依旧死死钉在他消失的方向，那困惑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混合着某种难以解读的……专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