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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哈希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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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就是为了这所学校?我们来到安西摩那是为了纠正......大鱼哈希维亚的错误?究竟是什么错误?我们的能力是怎么回事?”缇娜听完精神恍惚了好一阵,帕帕丽斯岛曾经的杀戮还是被掩盖在光鲜的发展史下,她没有在任何书里读到过这段历史。
哪怕是她曾经为了研究佩洛斯的工作仔细查阅过有关罗德里亚斯的创校史,也只有一句暧昧不清的“罗德里亚斯族遭遇了巨大的灾祸,为了纪念无辜陨命的同胞,为安西摩那培养更多的人才,罗德里亚斯的几大家族创立了这所学校,为整个安西摩那的发展做出了伟大的贡献,同时我们也在此沉重地缅怀那些遭遇不测的罗德里亚斯族人。”
佩洛斯喝了口水,润湿发干的喉咙,开玩笑似地对她说:“这个答案要你自己去找,这算是我们族里的第一个考察任务。”
“你们要我自己找的东西也太多了。”缇娜听完撇撇嘴,松开缰绳抻直了腰,和卡西纳磨合了大半个上午,她几乎摸到骑马的窍门,想着又俯下身去摩挲卡西纳的脖子,惹得卡西纳一直打喷嚏。
“所以说,克罗瑞亚族,这是罗德里亚斯族人取的名字?”缇娜皱着眉继续问佩洛斯,“你们是怎么来的眠塔的?”
“罗德里亚斯族人的语言融合了西莫语和勒尔克语,当时不知道我们名字的罗德里亚斯族人叫我们我们为‘克罗瑞亚’或者眠女,久而久之就都习惯称呼我们为克罗瑞亚族。来到眠塔自然是我们看到的未来,罗拉带我们一路南下,穿过迷雾重重的海峡来到斯特里安,这是色哈姆海沟给我们的赠礼,让我们在安西摩那有自己的家。”说到这佩洛斯顿了顿,几经思索才开口:“关于我们的能力,缇娜,你要清楚,这是恩典庇护也是毒药利刃。”
“怎么说?”缇娜愈发困惑了,心里悄然升起隐秘的躁动和激情。
“我们在梦境能看见的东西太多,反而看不清现实。你在月光下窥视未来,阳光就会剥夺你在白天观察这个世界的能力,以此维系平衡,这是我们付出的代价。相应的,意图改变某些既定的未来,做出决定性选择的那个人也会付出代价,只是它的界限和定义都很模糊,谁都不知道最终会被命运取走什么。”
缇娜抿了抿嘴,眉头死死锁住,眼睛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浮木牢牢盯住佩洛斯,接着她的话继续说:“大部分预言梦会取走我们白天的视力,只有裹上厄苏布才能行走在阳光下,用兜帽遮掩太阳窥探的视线才能看清东西。但警示梦不是付出代价就可以改变的预言对不对?佩洛斯......我看见的,芬赛林,芬赛林怎么办?”
“多普利斯她们会处理好的,我们应该早点告诉你这些的。”佩洛斯有些无力,不断回忆究竟哪步出了错。“警示梦我们确实无能为力,但是你要清楚,有些事的发生不是因为你预见了,而是它必定会出现,你只是有机会比别人更早知道。有些命运的走向总是冥冥中就暗示了结局,我们已经无法左右了。”她摇着头,眼神飘向遥远的天际,云与草相接的地方。
缇娜望着她的侧脸若有所思。
她们快到哈希湖了,太阳比她们快几步,几乎吻上了西面天空的脚尖。远远地,缇娜能看见风轻柔地在湖面掀起层层叠叠的波澜,红日映射,碎火零星,点燃整个湖面,挤挤挨挨地簇拥着浅波上点缀的璀璨水光,烈火摇曳着身子竭力托举宝钻,镶嵌在绿海里,一刻不歇地燃烧,仿佛是这片水镜映红了这方天地。
佩洛斯轻巧地跳下马背,戈蒂儿几乎是冲到了湖边去喝水,时不时甩一甩柔顺飘逸的黑色马尾。缇娜感觉身下的卡西纳也急得团团转,可是她发现自己的腿已经使不上劲,整个人就像没有提线的木偶,只好不尴不尬地卡在马背上。
佩洛斯若有所感的回头,放下手中的行李,轻轻笑着卡住缇娜的腋下,把她从卡西纳身上提下来
“忘了你了。”
“我还以为让我卡在马背上也是训练的一部分。”缇娜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腿了,直愣愣地躺倒在草地上,绿草轻轻地刮蹭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带起一阵阵的痒意,天空被夕阳倾倒的墨水染成绵长悠扬的红色,微风压倒野花青草的腰,让它们吻上自己的侧颈和脸颊。
缇娜看着飞鸟从自己头上飞过,向西方追随落日余晖的脚步回到芬赛林“来这里,不只是教我骑马吧。”
佩洛斯在一旁燃起篝火,卸下行李的手微微顿了顿“你可以在周围看看,这里没什么危险,向东走就是艾默西亚海,带好佩剑和弓,你可以试着自己走几次。”
“所以你到底要做什么?”缇娜侧过头,黑色的眼睛穿过绿草的缝隙看着佩洛斯,风吹草动影影绰绰间若隐若现,像滚落在落在草地里的珠宝镶嵌在暖白的匣子上。
佩洛斯靠在篝火旁,滚烫刺眼的橙红火光在她眼里跃动颤抖,她斟酌了半天“我们一族和瑞欧穆拉斯森林相处了几千年,鬼物入侵它开始衰败,得我们动手帮它拔掉这些病根。”
“你们也预见了?”缇娜没搞明白,佩洛斯之前的表现看起来对森林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多普利斯,是她感觉到了,你知道的她总是和这些森林维系着一种微妙特殊的联系。但是斯得罗威族的桑娜写信给她,苏格莱宁的情况太棘手,她们快要赶不上雨季了,需要多普利斯去帮忙,多普利斯才会这么着急地把我找回来,我们也不可能放任瑞欧穆拉斯继续被这些东西蚕食。”佩洛斯说完这些抿了抿唇,继续机械地搅着锅里的肉汤,火光把她的脸熏得通红。
缇娜缩在草地上,听着木柴被火烧得噼啪作响,不知名的虫子咕吱咕吱地叫,凛冽的晚风滚过草地,青草簌簌的尖叫声。她咽下口水,喉咙干得像久旱的沙漠,一出声就发紧伴着割裂般的痛“她都没告诉我。”
佩洛斯沉默着望向西面的瑞欧穆拉斯森林,有只小飞虫试图钻进她的眼睛,把她拉回烧得热烈的火堆旁:“吃饭了,过来吧。”
除去翻涌的思绪和心境,四下寂静无声。收拾好东西,缇娜静静地坐在睡垫上,望着已经换了一番面貌的哈希湖,夜色为它披上墨蓝的被子点缀群星的刺绣,水光星光交映在湖面。微风掠过湖面,带起阵阵波澜,映照在湖里的星辰扭曲了影子,水虫在湖面跃动,泛起圈圈涟漪,是它生命中最重大的艺术创作。
“早点休息好么,我们的明天还很长”佩洛斯已经躺下,背对着她。把缇娜夹在火堆和她之间,声音就像遥远的天边飘过来的残乐。
缇娜看着水幕上的星光随着头顶群星的移动悄然轮转,时间就在这些缝隙里悄悄溜走,她被佩洛斯她们护在羽翼下,安然悠闲的在岁月里缓步前行,克罗瑞亚族的寿命这么长,她还有很多时间去探索未知的一切。
她渴望着和这几位亦母亦朋的亲族一样有自己的一番建树,承担自己的一份责任。在她成长的这些岁月里,无论她们隐瞒得有多么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她总是能感觉到有阴云笼罩在她们的头顶,有山石压垮她们的脊背。似乎终章就要到来,一切都愈发紧张,每个人都死死拉紧自己的弦,等待审判之时到来做最后一次抵抗。
罗拉最后的预言如同不绝的声乐,无时无刻不在她心里回响:
璀璨雨水之心,伴随大雨前行
长眠斯特里安,眠塔克罗亚
眠者库西瑞纳,归去艾默西亚
自己的到来揭开了她们岁月的终章,奏响了故事的绝唱,或许她是最终抉择的一环。如果可以,她也想拼尽全力为她们分走一份职责,十几年的岁月里,她却拥有了多普利斯她们最深沉的爱,她想用自己接下来所有的岁月去回应她们无私的馈赠。
她们在自己的心里种下最柔软的种子,扎根发芽长成的大树一心想为她们挡住风雨。她总是无力,自己历练不够,只能拖住她们前行的脚步。她们隐瞒的太多,她没法猜中她们的心思和郁结,有太多谜底等她去寻找。
今天佩洛斯向她交待这么多往事悲惨诡异的原委,很多过往她翻遍史书也找不到记载。被埋藏的一切往昔在今天重现天日,混乱繁杂的历史,深藏唇舌心底的秘密被吐露,一切都让她激动又恐惧,命运的一张大网终于把她从亲族的羽翼下揪出,纠缠着她的脚踝,把她拉进众人挣扎的漩涡,裹进岁月翻滚的浪潮。
各种想法在思绪的波涛汹涌中起伏漂泊,直到湖中的倒挂的明月已经挪动了位置,一天的奔波的疲惫终于找上她,催着她倒下,睡在星空下,晚风里,爱她的人身旁。
佩洛斯听见她的呼吸逐渐平稳,轻轻地转过身,拂开被风带到缇娜脸上的黑发,拉高毯子塞进她的下巴里,取下帕子用煨在火堆旁的热水轻轻擦去她脸上留下的几道泪痕,烤热的手轻轻托住她的脸,在她的眼上落下一个温热的吻,感受着她鼻腔里呼出温暖潮湿的气扑在她的下巴上。她取下束在腕上的软镯,一条绿瞳红色的毒蛇盘踞在她的前臂,扁平的血红色宝石挤挤挨挨地排列在暗红的洛尔红铁上,朝向手背的蛇头是一颗钝圆的朱红巴洛石,两侧镶嵌着两颗翠绿的宝石,两颗毒牙衔着一颗圆润莹白的珍珠。她把镯子搭在缇娜胸前,嘴里低声念着什么一瞬间升起暗红的光圈把缇娜包在里面。
做完这些,佩洛斯轻手轻脚地翻出信纸,握着笔的手捏紧又松开,最后在两张信纸上都只写了一句话。找到在附近啃草的戈蒂儿,离开她们落脚的地方,一路向北夜奔,直到昏暗的地平线出现法哈勒群山的影子,提出胸口的银哨,狠狠地吹了一口气,清脆明亮的柯迪鸟叫声划破这昏沉的天光,戈蒂儿听见声音在原地躁动地转圈,佩洛斯摩挲它的脖子安抚着它,直到黑色的山影里飞出银白的身影。
两只柯迪鸟结伴而来,在夜色里犹如双生的流星过境。一声声清脆的鸟鸣里盘旋着落在佩洛斯的肩头。她咬破食指,挤出鲜红的血抹在鸟喙上,两只鸟翠绿的瞳孔溢出淡蓝色的光辉,佩洛斯把信塞进窄细的信筒,牢牢地捆在它们的脚上。嘴里轻轻眷恋地念着丝黛拉和罗维娜的名字,柯迪鸟亲昵地蹭了蹭她的头发,振翅离开,一只飞往东方,一只前往西面。
佩洛斯望着它们融进夜幕星空里消失不见,扯着缰绳让戈蒂儿转身疾速的赶回营地。万籁俱寂,夜色深沉,一切沉溺在荡漾的月光和晚风里,戈蒂儿又跑去湖边喝水,佩洛斯脱下身上的斗篷,把火添得更旺。火光下她细细端详着缇娜静谧祥和的睡颜,看着她的胸膛随着安稳的呼吸轻缓地一起一伏,取回自己的手镯,一圈一圈地勒在前臂。当月亮爬到它所能抵的天空的最高点时,佩洛斯紧紧地贴在缇娜身旁睡去,隔开了所有凛冽的夜风。
缇娜醒来时身边只有竭力维持着光与热的火堆,旁边堆着码好的干柴,太阳刚从东方探出整个身子。她挣扎着从睡垫里爬起来,来到薄雾萦绕的湖边,两手掬了一捧冰凉的湖水扑在脸上,滑进喉咙的水清冽甘甜,一下就唤醒了她还在浅眠的思维。
查看行李,发现佩洛斯带走了她自己的佩剑和银弓,清点箭的数量,缇娜发现她只给自己留下了一只银箭,棱角处微微发黑,这是佩洛斯射杀瑞欧穆拉斯森林里那只德沃斯用的。佩洛斯拿走所有的银箭,毫无疑问这是一场硬战,缇娜心里默默向哈希维亚请求庇护。
她匆忙地就这火堆旁锅里煨着温热的水啃了面包,收拾好轻便的行囊,佩剑插在腰间,捆着两包波哈石粉,箭筒和弓箭背在身后,银箭在箭筒里滚动,在阳光的探查下更加亮眼。
找到卡西纳,这次她几乎没费什么劲就翻身上马,夹紧卡西纳的肚子,抖动缰绳朝东边飞驰而去。越靠近艾默西亚,扑在脸上的海风愈发潮湿,缇娜闻到一种新奇的味道夹杂在风里,肆无忌惮地冲进她的鼻腔。没一会她就看见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托着一片澄蓝的天空,白云悠然地簇拥着慢慢爬升的太阳。
缇娜拉进缰绳让卡西纳停下,隔着被风掀起浪潮的绿海,看它渐渐变成点缀璀璨钻石的深蓝大海。她感受着海风挂起她的头发抚摸她的脸颊,深深吸一口气,放任大海和她的肺接触,让海水咸湿的气息留在鼻道,混杂着水汽的风灌进肺泡,在被榨干氧气后,又吐出一股已然焕然一新的气混进空气参与下一个轮回,等待着下一次从鼻腔到肺泡的旅行。
她默默地想着原来这就是大海的模样,丝黛拉她们告诉她那是她们的故乡,她生命的摇篮,但是自己成长的记忆却都和斯特里安有关,是高耸的眠塔,窗外的橡树,芬赛林的翠绿菲拉鸟。
她不明白,如此冷寂的海水怎么能孕育出生命,抚养出多普利斯她们那样仁慈美好的灵魂,温柔干燥的体温,慈悲怜悯的心。
刺眼的阳光,闪烁的水色和张扬的海风无一不挑逗她的眼,缇娜虚起眼睛,蓄起一层水光。此刻天地之间除了海风,波浪声,最躁动地声音是她的心跳,愈来愈快,思绪四起翻滚如同起伏摇晃的浪潮,下一秒就要扑进脑海砸出一场巨大的海啸,震荡她的头脑。
多普利斯和佩洛斯额头相抵流下的泪水冲刷缇娜的灵魂,沉寂在月色下的丝黛拉,罗维娜灿烂笑容下藏着的那些酸涩腐败的东西印在缇娜的眼里,素未谋面亲族只留下文字让缇娜自己拼凑勾勒她的样子。秘密在每个人之间游走,把痛苦和责任编织进她们诚挚的爱的纽带里。
伸手摩挲着胸前的两封信,她有预感,自己很快也要被卷进这混乱的把人搅得粉身碎骨的漩涡里,她看不清她们的出路在哪里,但她清楚,自己会和她们走到最后的时刻,无论它何时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