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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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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镜留鼻子翕动,说:“你没冲澡。”
“有味道吗?”程鹤声闻起自己。
陆镜留觉得他像只毛绒动物可爱,说:“没有味道。”
“你快说吧,等下我吃点东西就要走了,真有事。”
“你女朋友有新欢,你恨她吗?”
“不是不聊我女朋友吗?”程鹤声斜眼。
“那好吧,假设你是女人的话,你会跟什么样的男人在一起呢?”陆镜留托腮,深深地瞧着他。
程鹤声没法吃这五道前菜了,说:“从来没想过自己是女生的话会怎么样。”
“我之前留齐肩发,常常把自己代入成女人,你不觉得女人的人生比男人的要更虚无,更无意义吗,是要为老公和孩子奉献的无意义。”
程鹤声撑额,在他这里算是一点防御性的姿势,在陆镜留眼中是倾听者。
“女人如果不是同性恋的话,极可能会跟一个无法保证的男人陷入恋爱,就算这个男人一开始可以保证,可是未来呢?比如你算个不错的男人吧,没有冷暴力没有出轨没有断崖分手,可要是跟我这种或是那些不好的男人陷入恋爱呢?
开始两难了,恋爱的结果在这个世界不是秋天,是结婚,不结婚的话你也能想象到女人会承受什么,那就分手吗?下一段感情也是如此呢?那就找个同样不想结婚的男人——”
“她想结婚呢?”程鹤声问。
“听我说完嘛。说到她找个同样不想结婚的男人,男人变心很快的结婚生子对男人一点坏处都没有,那时我想,女人的心也要变快一点,这样才能不受到一些伤害,
她愿意结婚的话,结婚又对着生孩子,那又是一个两难的境地了,
这是我感到很恐惧的一点,我是一个女人,无法保证我的男人会不会变心,我喜欢他,因为我不是同性恋,我和他谈恋爱,最终因为种种,我要和他结婚,抵抗不了催婚的我,最终可能也会生孩子的,
你不觉得可怕吗?”陆镜留眼中闪着没有确定性没有安全感的火花。
“你想这些吗?”程鹤声没料到。
“为一个无法保证的男人生孩子吗?为了两个家庭的期待生孩子吗?为了迎接瘫痪死亡的风险生孩子吗?生了之后呢?那个境地简直是地狱
我会觉得我不完整,我怎么能让自己的身体受到那么大的伤害,我活在这世上,本来就够无意义的了,我又生出一个虚无的孩子,他实际上只是借我的肚皮出生而已,他的想法很可能完全和我背道相驰,那我到底为了什么要把自己变成这样,我该怎么办呢?”
陆镜留的眼珠细微战栗,什么东西从他的头顶爬出,似白色的雾。
“所以你不比女性伟大。”程鹤声说,“有的女性面对,有的女性坚持不婚主义。”
“伟大真是可笑,伟大两个字轻而易举盖掉这么大的牺牲,说实话女性是宇宙的种子,部分男性很单薄很空洞是个空壳,不过有些女性也是笨蛋。”
“你有点?”程鹤声反问,这时也陷入陆镜留带给他的思想风潮。
“一切都是虚无,到底有什么意思有什么意义呢。”陆镜留轻声道,眼睛盖上抑郁的棺材,“做一件事和不做,又能有什么不同的意义呢,道路不过是不幸和死亡,
女人比我们要承担的事更多,即使你是个不错的男人你能确保你给你的女朋友一个绝对幸福的人生和未来吗?能从始至终尊重她不生孩子的决定吗?你不能吧?”
陆镜留凑近看程鹤声的眼睛,晶莹饱满的眼珠像两个星球逼着程鹤声,呼吸是两株藤蔓交缠。
程鹤声欲开口,陆镜留的手捂住他的嘴唇,说:
“所以她跟你分手,飞翔她想要的飞翔,未来本身就会有所痛苦,她为什么不随心呢,最终的结局本来就是痛苦和死,她为什么不随心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怎么又说到他前女友。
“乱七八糟的,全是一些抓不到的雾气。”陆镜留倏地垂眼,抱臂,在害怕什么。
如星球的两只眼又燃又灭,忽明忽暗的粒子一般闪烁冷却,好似受到了孤寂的暗风。
其实陆镜留不能深度思考,容易掉进怪圈,他也很矛盾,他知道自己很多面。
程鹤声拍拍他的手臂以示安慰。
他转动眼珠看程鹤声的手。
程鹤声被他的目光烫到了,收回手指。
“下次我们谈虚无和无意义好吗?”
陆镜留这次有好多地方说的不够好不够细致,他脑海里很多想法像雾缥缈可不散,若握住一阵雾来谈,是个长久过程,这也和不确定性挂钩。
那么这个过程也会分裂,那么这是源源不断的无意义和虚无,他为什么还要说出来呢,他的某小块镜面想说出来,他的双生子——正对着这小块镜面,有两个巨头。
“不好意思,没有下次。”程鹤声起了身,“请互相尊重。”
陆镜留这个男人很边缘,巴巴地看着他,眼神却像刮刀刮他的想法,他又有了那种奇异的感觉。
“你觉得我很,”陆镜留没明说,“那什么吗?”
程鹤声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我先走了。”
陆镜留独自坐着,用来装饰的灰烬看似是燃烧后的寂寞。
*
程鹤声在去花园餐厅的路上,本想在陆镜留那里吃点填填肚子的,结果被说了那一大通,没心思吃了。
陆镜留的想法是基于悲观主义?女性难道不可以是为自己生孩子吗?
但陆镜留说的生孩子让身体遭受伤害、不完整,他又没法否认……思来想去,他被绕到陆镜留的圈子里去了。
他想到妈妈和去世的奶奶,想到女友,他的气焰消了吧,女友已有了新欢,他也该接受了吧。
陆镜留那副模样闪现到他眼前,像激栗的不管不顾的生长,以至于把自己的茎和叶子撕裂开然后死的一种意向。
陆镜留和他说的这个话题是很大的,大到混沌,谁能将混沌里的一个模糊物准确命名呢?
陆镜留就想这些吗。
“程鹤声。”迎面走来的是沈楚山。
程鹤声放慢脚步,思想还未抽离。
“陆镜留约你去谈什么?”沈楚山与他并肩,踢一踢路面凸起的小石子。
“女性的话题。”
“女性?”沈楚山意外,“没说有的没的吗?他从来没和我谈过这方面的话题,他怎么说的?”
程鹤声简单概括:“女性结婚生子的问题。”
“程鹤声,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吧?”沈楚山问。
“嗯。”
“我敢保证,他说这种话题,也是在把你当猎物。”
“不会吧,怎么会。”程鹤声逐渐离开了思想风潮。
“陆镜留在这方面是很会的,至少我是这么看,他和你谈这个,又能侵略你的思想,一举两得。”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很无聊吗?”程鹤声倾向于陆镜留是想找人说说内心。
“你看,他的目的达到了,你不自觉在为他说话。”
“我没有为他说话。”程鹤声皱眉强调,“真没有。这件事和他逗弄我的事是不一样的。”
“你不要再想他的话,不要再过深听他的话了,他的话你最好不要听。”
“他说的是女性的困境。”
“我知道。”沈楚山言简意赅,“陆镜留喜欢男人,这点你时刻记住,按你说的他会逗弄你,你确实该跟他保持距离,否则能确定以及肯定的是,你未来的下场就是现在的我。”
“我不会的。”程鹤声自然听不进沈楚山的最后一句话,他顶多和陆镜留是普通朋友,不会发展到那种关系的。
“你不会什么?也是,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并不是。”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会跟他保持适当距离,不会发生那样的事。”程鹤声说。
“那最好了,真想给你看看他的真面目。”
快到花园餐厅了,程鹤声说:“我先去吃饭了。”
*
沈楚山想让程鹤声看看陆镜留的真面目,刻不容缓。
这做法幼稚,但他本就想去找陆镜留的。
他估摸着程鹤声用完餐了,给程鹤声打电话,撒了善意的谎言:“你方便来找我跟陆镜留吗?我们在茶室外面的院子里坐,和你说说你工资的事。”
“行。”程鹤声刚吃完饭,当消消食了。
沈楚山把陆镜留引到院子里并不难,陆镜留走的方向正是那边。
“你这算是无缝衔接吗?”沈楚山走在陆镜留后面。
陆镜留的脑子沉寂了,随意地说:“随便你怎么想,你搞搞清楚,我早和你提分手了。”
“断崖式分手。”沈楚山撞了他的肩,下到院子里转过身,“你还记得这里吗?”
“什么?”陆镜留下台阶。
“这个院子里,你跟我说有我陪着你真好,我天真相信了,你根本是把我当消遣,你厌倦了,就找下一个消遣程鹤声,你敢说你没有对程鹤声下手吗?”
陆镜留笑一声,坐到椅子上,双臂悠闲地搭在扶手,“我敢说我还没有。”
“还没有?你的意思是你的下一个消遣是程鹤声,会对他下手是吗?”
陆镜留听出沈楚山的诱导,眉头一动,“你不会在跟程鹤声通话吧?”
沈楚山从裤袋拿出手机,亮屏给陆镜留看,指责说:“你要伤害就去伤害别人好了,程鹤声十九岁,你没必要这么过分。”
“你对程鹤声有意思吧?”陆镜留挑眉,“这么想要我戳穿你?”
“我对他没意思,有意思你也不会吃醋。”沈楚山吸口气,颤抖的鼻腔连接红了的眼,“你就是这么狠心的人。”
沈楚山多说无益,试图通过少和陆镜留见面说话让陆镜留回心转意,这办法能成功的可能性很低。
院子里,陆镜留看月。
沈楚山到廊上,受到刀剑伤害般俯脸。
程鹤声在走廊那头站着。
“不好意思,我们又吵起来了,大不了我们都付工资给你。”沈楚山说。
“没事。”程鹤声习惯了都。
“你多久来的?”沈楚山问,“听到我们说话了吗?”
程鹤声从花园餐厅过来要十五分钟,沈楚山把控着时间和陆镜留说话的。
“听到一点。”程鹤声说,“请你们不要把我当成你们之间吵架的消遣,谢谢。”
“我不是。”沈楚山赶紧说。
程鹤声说:“那我先走了。”事不关己地走了。
沈楚山叹口气,再也不想做这么幼稚的事了,都是陆镜留害得他。
*
程鹤声睡前不禁想,下一个消遣?
他已明确拒绝,陆镜留还会在自己明确拒绝的情况下拉着自己说那些虚无和无意义?
这些说多了有什么好处呢。
程鹤声不想了,翻过身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