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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壁外调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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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费力地拖着那只昏迷的猛犬,每一步都让她的手腕传来钻心的疼痛。其实狗怎么会变沉呢?分明是她的手腕在刚才被利威尔摔出去时不慎扭伤,此刻已经红肿起来,完全使不上力气。
利威尔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停下脚步,转身静静地注视着薇拉,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她红肿的手腕。良久,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往常更加低沉:“你为什么想加入调查兵团?”
薇拉一怔。这已经是第三次被问到这个问题了。
她抿了抿唇,感觉利威尔那双锐利的灰色眼眸仿佛能穿透她的灵魂,让她无处遁形。在宪兵团时学会的那些虚伪说辞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许久,她终于鼓起勇气,决定坦白真相:“我和宪兵团的一位长官发生了矛盾。为了避开他,我才选择加入调查兵团。”
说着,她不自觉地攥紧手指,却又因手腕的疼痛而微微蹙眉。
“调查兵团不是你的避难所。”利威尔的声音冷冽如初,“你应该知道一旦成为调查兵团的一员,将面对什么。”
“兵长,我知道!”薇拉深吸一口气,湛蓝的眸子大胆地迎上利威尔的目光,“我不会拖大家后腿的,我也一定会活下去的!”
听到薇拉坚定的话语,利威尔没有再追问。他收回目光,只是淡淡地扔下一句:“能记住自己说的话最好。下个月就是第49次壁外调查。”
下个月?薇拉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这个消息来得太快,像一块突如其来的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她心底漾开层层涟漪。
这将是她的第一次墙外远征,那个只在训练教材和前辈们的只言片语中存在的世界。城墙之外,究竟是怎样的景象?她想象过无数次:无垠的旷野,茂密的森林,还有那些游荡的,令人畏惧的巨人。
她心跳变快了。但出乎意料的是,那并非全然源于恐惧。在她胸腔深处,某种陌生的情绪正在悄然苏醒,像是被囚禁已久的鸟儿第一次瞥见笼门开启。
薇拉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外婆曾经讲述的关于远方的故事。那些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原野,风中摇曳的不知名野花,还有夜晚如钻石般洒落天际的星辰,这一切,或许都将在墙外等待着她。
那是深植于沃尔德林血脉中的、对自由与远方的渴望,她甚至能感觉到,似乎有微风在悄然流动,仿佛在回应着她内心的激荡。
城墙之外,等待着她的不仅是死亡的危险,还有一个她从未亲眼见过的,广阔无垠的世界。
“是,兵长!”薇拉大声应道,声音中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坚定。
当薇拉拖着狗回到训练场时,佩特拉等人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另外四只被拴住的猛犬也暂时停止了吠叫,似乎在对同伴的遭遇表示困惑。
薇拉尴尬地摸了摸头发,对四人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下午在食堂用餐时,佩特拉趁四周无人注意,悄悄凑近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一直没回来,我都担心死了。”
薇拉清丽的五官写满沮丧,她小心翼翼地揉着受伤的手腕,几乎带着哭腔说:“我总算见识了什么是人类最强士兵。”
“什么!”佩特拉一下子拔高声音,“你该不会和兵长……”
薇拉吓了一跳,连忙捂住佩特拉的嘴,警惕地环顾四周。幸好没人注意到她们的对话。
松开手后,薇拉拧着眉,语气中满是不甘:“你说兵长为什么这么厉害?我在他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佩特拉露出一副“这不是理所当然吗”的表情,然后神秘兮兮地凑近薇拉耳边,小声说:“据说兵长以前是王都地下街的混混头目呢。”
在宪兵团服役时,薇拉最讨厌的就是地下街的混混们。他们不仅难缠,还特别擅长利用地下街复杂的地形与宪兵团周旋。没想到兵长竟然有这样的过去。
薇拉正感到惊讶,突然有人端着餐盘在她们身边坐下。原来是和她一起志愿加入调查兵团的麦克。与薇拉不同,麦克是因为兄长在墙外牺牲,为了完成兄长的遗愿而来到这里的。
薇拉抬眉简单打了个招呼,指着佩特拉介绍道:“这是佩特拉,我现在和她一个班。”
麦克对佩特拉礼貌地点点头,然后看向薇拉,苦恼地叹了口气:“我听长官说下个月就要进行壁外调查了。”
薇拉胡乱扒拉了一口饭,目光转向佩特拉,好奇地问:“佩特拉,第一次墙外出征的死亡率是多少?”
“超过三成。”佩特拉欲言又止地答道。
这个数字高得令人心惊。
薇拉眨了眨湖蓝色的眸子,突然嘴角翘起,用力拍了拍麦克的肩膀:“这么说我们还有七成的几率活下去呢!”
*
日复一日的训练艰苦而单调,每天黎明即起,深夜方归,高强度的体能训练让肌肉无时无刻不在酸痛抗议。然而在这份近乎残酷的磨砺中,薇拉却意外地找回了当年在训练兵团时的那份纯粹。
每当她系紧立体机动装置的皮带,感受金属刀柄贴合掌心的冰凉触感;每当她在林间穿梭,听着瓦斯喷射的嘶鸣与风声呼啸耳畔,那些被宪兵团的安逸生活所麻痹的感官仿佛重新苏醒。她的身体记忆正在被一点点唤醒,每一个动作都从生涩变得流畅。
这样忙碌而充实的日子让她无暇沉湎于过往。每天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营房,她几乎倒头就睡,连做梦的力气都没有。而这种纯粹的疲惫,反而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踏实。
偶尔在训练的间隙,她会想起十八岁那个漫长的雨季。外婆的离世像抽走了她生命中最后一道光,让她在突如其来的自由中迷失方向。报名参加训练兵团并非出于什么崇高理想,只是需要一个容身之所,一个能让她暂时忘记痛苦,单纯为“活下去”这个目标而努力的地方。
她没有伟大梦想,也没有为人类献出心脏的觉悟。那时的她,就像暴风雨中飘零的落叶,只想找到一个可以暂时停歇的角落。训练兵团的严苛纪律反而成了她的避风港,让她不必思考太多,只需跟着指令前进。
而现在,站在调查兵团的训练场上,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最初的起点。
训练结束后,薇拉独自一人走上山坡。
她坐下来,目光向远方眺望。碧绿的草原一望无际,与夕阳的余晖交织在一起,绚丽的晚霞铺满天幕,深深浅浅的色彩将她的脸颊染上一层暖色。
“你一点警惕性都没有吗?”突然,一道淡漠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薇拉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
利威尔什么时候过来的?她竟然毫无察觉。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冷峻的侧脸上,为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增添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柔和。这个人与自己身高相仿,但周身散发的气场却让人感到莫名的压迫。
“对不起,我没有注意到您的脚步声。”薇拉立刻诚恳地道歉。
利威尔冷哼了一声,打量着她,许久才缓缓开口:“下个月就要墙外调查了,还在害怕吗?”
薇用力摇头,豪言壮语道:“我就是抱着不会死的决心才加入调查兵团的。”
“不会死的决心……”利威尔喃喃重复着这句话,语调依旧平淡,“能避免战斗时就要避免。外面的世界和这里完全不同。”
薇拉愣住了。他这是在关心自己吗?
她突然意识到,利威尔虽然外表冷漠,实则非常关心下属。对于她这个“空降兵”,他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排斥。
这一刻,薇拉的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在宪兵团,她见识过太多虚伪与算计,每个人都戴着面具生活。然而此刻,站在利威尔面前,她感受到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这里没有矫饰的言辞,没有虚伪的客套,只有冷峻而清晰的现实。利威尔那双锐利的眼眸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本质。他不必提高音量,也不必刻意威慑,就自然散发出一种让人心生敬畏的气场。
她用力的抿了抿唇,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将右拳叩在心口,“兵长,谢谢您!”
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一定会好好追随您的。”
在宪兵团待久了,薇拉早已习惯了对上司马屁连篇、虚与委蛇。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真诚地说出这样的话。
“这种话留着你能活着回来再说吧。”利威尔淡淡开口,没有再看薇拉,转身离去。但他的脚步似乎比来时放缓了些许,墨绿色的披风在夕阳中划出一道凛冽而可靠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