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淡 秋 ...
-
应祉从未想过自己死后会去什么地方。
他从来都不信鬼神、不信天道，他只信朝夕之长短，可以语冰。
应祉做了个梦，一个香甜的美梦。
他梦到自己回到了五岁的时候，他和母亲乘上了那艘他亲手画在母亲房间里的大船，他们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上航行，海风温柔、海水温暖。
他们抛弃了一切，向着远处的绿洲而去。
母亲的眼中满是快乐与自由，那般明艳刺目。他从未见过那般光彩万千的母亲，在他的记忆里，母亲从未发自内心的真正开心过，她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哭哭笑笑，折磨自己也折磨旁人，他有时在想，或许母亲从未爱过他，他是母亲的枷锁，如果没有自己的出生，母亲就不会被困在了金丝笼中，永远都逃不出去。
甲板上，母亲看向应祉，脸上那般温柔，应祉的眼睛变得酸涩。
“妈妈，你不怪我吗？”
应祉颤抖着伸出手，扑进母亲的怀抱。
应祉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下，口齿不清却还偏要唤出声：“妈妈，我好想你，儿子好想你啊，妈妈……”
所以，人死后是会去天堂的吧。
应祉紧紧抱着她，仿佛只要松了半分，母亲就会在刹那间从他生命中消失。
“淡秋！淡秋，别哭，娘在，娘在……”
朦朦胧胧之间，应祉听见了一个声音，好像来自遥远记忆里母亲的声音。
应祉睁开了眼睛，大梦初醒，眼角还盛着泪。
摇晃的烛火下，映着的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应祉眼中竟一下子涌出许多泪水，“哇”得一声，边哭边哽咽道：“妈，我来了，儿子来找你了……妈……”
应祉的母亲拥着应祉，本就十分艳丽的女人，此刻眼中蓄着泪水，就像是盛开在凄孤之地的牡丹沾了入凡的烟雨，说不清那傲然与零落为何会交织在一起，她拍着应祉的背，不停地说着：“娘在，娘在……”
也不知是不是天上的伙食不好，母亲看起来有些消瘦。
见到应祉转醒，应祉母亲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回来，但应祉一醒就说了一通子胡话，这让应祉母亲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过往那些辛酸凄苦一下子涌上心头，滋味难述，竟也抱着儿子擦眼泪。
在母亲怀里哭着，应祉也没有心思去细想自己究竟是在哪儿，他觉得自己很累……哭着哭着，应祉就这么流着泪睡着了。
待应祉再次清醒，竟是被窗扉照进来的阳光晃醒的。
大梦初醒的他躺在那里，精神还停留在梦中，而从又晃得他有些看不清楚东西。
又见到妈妈了……
应祉慢悠悠地想着，刚睡醒的懵懂让他没能立马恢复思考的能力，不过很快，他就察觉出哪儿好像有些不对劲。
应祉一个轱辘就坐了起来。
没记错的话，自己似乎好像是死了的！这里又是怎么回事？地狱的修罗幻象？
应祉原本躺在古代宫殿的床榻上，身上盖了一床灰不拉几的被子，他刚刚觉得硬，是因为床榻上什么也没铺，干干净净地像一块砧板，应祉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宫殿里陈设老旧、窗扉门板都掉了漆，风一吹还“吱呀吱呀”地响，不远的角落里堆着书和竹简，天棚上似乎挂着几张蜘蛛网……
屋子里没有其他家具，除了应祉身下的床榻、地中央的一张桌子之外，就只剩下几盏熄灭的红蜡，整个宫殿看起来破旧、凄寒，但好在没有灰，不怎么脏。
应祉转换心思，他如何也没瞧出来这是传说中的地狱鬼门，还是天宫神殿？
不过，应祉一生没做过恶，轮也轮不到他去那地狱。可若说这是天宫神殿，应祉就得开始怀疑这天上神仙的品位了。
这究竟是哪儿？
应祉眨巴着眼睛，哆哆嗦嗦地下了床，这床不知为何竟比那正常的床高了许多，应祉随便趿拉着地上的一双鞋，心里开始犯嘀咕，不过当他下了床，走到地中央时他才察觉，自己似乎也不对劲！
因为不止床，那张桌子看起来也高了不少！
这个时候，就算应祉反应再慢、大脑再宕机，他也能明白。
不是东西变高了，而是他变矮了！
不对吧！这不对吧！他是死了吧？生前走马灯都过了一遍，怎么能没死？可若是死了，怎么能死一回，还把自己身高死没了？
难道这是死后的规矩？死后就变成矮子？
谁死过，传授一下经验啊！！！
应祉心里嘀咕着，慢吞吞地往外走，前脚刚踏出宫殿门，后脚就被只“鬼爪”拉了出去……
“小鬼头你可是病了？这上下眼瞧着，你也没得病容残缺，那便快说说，昨儿姐姐可让你带什么体己话给我？”
应祉颤颤巍巍抬起头，看到的是个披头散发，赤足破衣，青面红唇的女鬼！
本来是不可怕的，可应祉偏偏变矮了，只到那个“女鬼”的腰，这女人眼白还不少，脸上乌七八黑的，仰头看着，就好像自带了恐怖buff。
应祉感觉大脑“嗡”地一下就炸了，汗毛倒立、头皮发麻，他一丝反抗挣扎都做不出来，要是谁在这个时候把他丢进油火锅里，都不用绑，就只扔进去，他肯定连跑都跑不动！
见应祉没回话，还是个憨憨模样，面前的那个“鬼”就自言自语地说起来。
“诶呀呀，这个小鬼头身上没落下毛病，倒是一夜之间变成了痴儿？”说着就伸出一双消瘦的手在应祉眼前瞎晃荡。应祉余光一瞟，这院中不光这一个，不远处的墙角、樱花树下还蹲着几个“女鬼”。
没错！那些个“鬼”还都是女的，涂脂的涂脂、抹粉的抹粉，白白的脸上红红的唇，披散着头发，都穿着清宫妇女的衣服。只不过她们自己玩自己的，嘴里叽里咕噜地不知道再说什么。
“之前看着是个顶机灵懂事的，这要是痴了，那便是神佛不开眼呐，虽说被丢进我们这活死人墓里，可大小还是个皇子，再不济，溜出去给外面传个话，也不至于被侍卫太监蒙头盖脸的打死，没得是个不中用的……”
听这人的话，似乎这里不是什么天宫神殿、地狱鬼门，而是某个朝代？亦或是某个时间夹缝里的，不知名的冷宫……
应祉有些接受无能，这么说的话，他这是穿越了吧……还是借、借尸还魂……
应祉这般想着，低头开始查看自己这具用来还魂的尸，这一看，应祉才明白过来，他不是变矮了，而是这具身体原本就是个几岁娃娃的……
“昨儿他若是没出去替你传话，岂会从墙头摔下来发了心痛病？你这般红口白舌的小心被她娘亲听见，要了你的命！”
若不是这突然冒出来的话，应祉都不会注意到，那花开正好的樱花树下有一个用头发遮住半边脸的女人，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她的声音细腻温柔，若是只听声音，能想象出她的长相一定十分甜美，可现在看着，她可和甜美二字搭不上一点边。而这个人和面前这一位，是在这方寸之间唯二两个能跟应祉正常交流的人，其余的似乎都是疯的……
刚刚那个女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应祉有个心痛病，还有个娘亲.....娘亲好理解，就是那个心痛病是个什么病？心脏病的系列产品？难道这一世他又要病病歪歪地活了？
应祉的大脑飞速旋转，把他现在能掌握的东西统统在心里过了一遍。
首先他穿越了...不对，是借尸还魂了！借的尸还是个年龄不大、生了病的皇子！
然后他有母亲了，不对，是这具身体有母亲！
若这么说，昨夜应祉恍惚间看到的不是来接他的妈妈的鬼魂，也不是梦，而是这具身体的亲娘？也不知是不是那时自己眼花了，印象里那位母亲怎么跟自己妈妈长得有些像……
再有，他穿越到了哪里，未知，只知是在某个古代冷宫……这个时候他就在想，要不要效仿其他影视剧主角，想办法穿越回去？不过，能回去又能怎样？他是死了的。
还是先搞清楚“自己”是谁，在哪朝哪代，然后去找“母亲”，再看要不要穿越回去吧……
应祉正想着，不知从哪里突然窜出来一只大黑狗，朝着应祉就扑了过去，应祉本就在出神，一抬眼瞧见那么一大只猩目獠牙的凶犬，打了个激灵就吼了出来。“啊啊啊啊！狗啊……”
应祉原本是不怕狗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个子矮了，胆子也变小了，竟然吓得转身就跑！
听见应祉的叫声，周围聚在那里疯疯癫癫的女人们竟也听懂了一般，纷纷躲了起来，一转眼的功夫院子里只剩下之前一把把应祉从宫殿门口拉出来的女人。
只见她气势凛凛地站在那里，一点都不怕的样子：“这小鬼头竟然还懂得跑，看来没变成痴儿！”
应祉仓皇逃窜，他感觉身后的恶犬离他越来越近！心都要跳出来了！就在这个时候，应祉眼前一花，一个身影就从他身前掠过，随后就听之前很嚣张的恶犬呜咽一声，应祉怯怯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恶犬已经倒地，一命呜呼了。
应祉喘着粗气，汗水从他脸颊流下。这意味着什么？
他能跑了！意味着已经十年没有剧烈运动的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跑了！
“淡秋！”
应祉沉浸在喜悦之中，这一声“淡秋！”让他愣在原地，看着眼前与生前母亲一般无二的女人。
春风吹过，乍暖还寒。
淡秋这个名字，他又怎么会不记得。
桂花留晚色，帘影淡秋光（注1）。
【他姓江，名应祉，字淡秋，六岁母逝，二十四岁在皇宫高墙里遇到了他……】
回想今日种种，他想他知道这里是哪里了。
应祉抬头看着唤他的女人，竟然觉得他能在这里活下去，真特么的好！
自己应该叫她什么？
“娘亲！”
应祉扑进女人怀里。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淡 秋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