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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105.死而无憾 ...

  •   玲珑坊的名字虽然好听,但属实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

      一楼为食坊,尝尽人间百味;二楼为酒坊,饮一场醉生梦死;三楼为散坊,粉入肺腑飘飘欲仙;四楼为窑坊,春宵一刻值千金;五楼为赌坊,一念之间千金散。

      可谓是五毒俱全,谁来谁超生。

      而在这五坊当中,赌坊自然是最受欢迎的。

      因为这赌坊不仅可以赌钱还可以气运,所谓气运便是把自己或者至亲之人的气运作为堵住,赢则一世顺利家缠万贯,输则莫名暴毙家破人亡。

      虽然代价很大,但没有人不想坐拥金山银山,因此时时刻刻都会有人来此下注,而这也必然导致冤孽之事发生,招百鬼憎恨。

      可眼下发生这种事未免突然了些。

      单论这个时间就让人很难理解,而在这年关冲煞之际暴动,无论是对恶鬼、邪秽还是普通的鬼魂都损伤自己,如此一来得不偿失,甚至有可能损了自己的魂基。

      魂基受损很难恢复,轻则魂魄缺失来世当痴儿,重则魂飞魄散再无来世。

      何至于在这个时间暴动呢,无异于自毁灭亡啊!

      *

      众人抵达玲珑坊时候,整个玲珑坊正在猛烈燃烧,就像一个巨大的火球。

      透过血红的火光,明显可以看见无数闪动的人影。

      这样的冲天大火,人肯定早就烧死了,至于尸首……可能都已经成灰了。

      所以那些黑影只能是祁钰口中的“鬼”!

      但沐云溪看着那些黑影微微拧起了眉头,她可不认为这些是什么普通的厉鬼邪魂,极有可能是一群邪秽。

      “啊——!!!”
      正想着,一声凄厉的惨叫穿破浓浓的烈火传了出来。

      沐云溪仰头望去,只见一个男人的上半身被人推出了窗子外。

      不对,应该是被一只披头散发的女邪秽推到了窗户外,那邪秽怨气重的人满眼犯黑。

      而邪秽也顾不得自己的外表有多么飘逸,就用那双泛着铁青之色的手掐着男人的脖子使劲往外推,她黑长的指甲在力量的加持下,早已刺破了男人脖子上的肌肤。

      不等鲜亮的血珠滴落,就在火中化为了余烟。

      沐云溪反应了一瞬,刚想动身救人,那邪秽却骤然加大了自己手中的力道,咔嚓一声扭断了男人的脖子。

      然后她手腕一用力,就将男人从五楼的窗户之中推了下来。

      “啪叽!”
      男人不偏不倚的摔在了沐云溪的面前。

      他睁眼看天,死不瞑目。
      而没有了火光的干扰,沐云溪也看清了男人的模样。
      不是别人,正是客栈的老板薛重正!

      几日前,此人还满脸鸡贼之色和他们公平交换平安符来着,可今日薛重正却以这种方法死在了他们的面前。

      沐云溪垂眸看了薛重正一会,缓缓蹲了下去。

      她抬手合上了薛重正的双眼,而后轻轻抵住他的眉心,企图探魂问话,可行凶之人有备无患,这一掐不仅掐死了薛重正的肉身,更是直接将他的魂魄给掐了个粉碎,哪怕是真神临世也无能为力了。

      眼下,唯一的突破口就是那些暴动的邪秽,而要想一口气得到全部消息,去抓那只杀了薛重正的邪秽绝对是最佳选择。

      转瞬间,沐云溪灵力护体,抽了沈卿淮的问心就闪进了火光冲天的玲珑坊。

      玲珑坊内部的场景和沐云溪想象中的样子有些不同。

      里面只有火势蔓延的滋啦声,并没有百鬼恸哭的哀嚎声,相反他们安静的很,始终都保持着统一的步伐和动作,像是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为自己的胜利进行庆祝。

      这种十分具有人性的动作,让沐云溪更加确定自己心中的想法了——行凶的就是一群邪秽!

      邪秽在完成自己的执念以后,会用生前最喜欢的方式进行庆祝,而恶鬼之流并不会,杀人单纯是因为看人不顺眼或者心情不顺罢了。

      而这种仪式沐云溪恰好见过,在······北境三十六镇。

      那年她去北境三十六镇执行任务的时候,那里的人们就是这个仪式欢迎她的。

      城主说,这个仪式是他们那里世代相传下来的,只在两种情况下使用,一是有缘人之人千里来相会,二是遇得人生四喜。

      不过世人口中的四喜在除秽师眼里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修习他们这脉的实在见过太多悲欢离合了,所以他们总是认为人生最大喜事莫过于“死生无遗憾”。

      看着眼前这群庆祝的邪秽,沐云溪摇头穿越火海向着最深处走去。

      这些邪秽已经没有救了。
      邪秽一旦完成了自己的执念,就是他们从这个世间消失的时候。

      走出一段距离,沐云溪回头看了一眼,除了她再也没有旁的东西了。

      那些邪秽自此了无牵挂,不复存在。
      沐云溪倏然叹了一口气,加快脚下的步伐,希望她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

      抵达顶楼,那个披头散发的邪秽依旧立在窗棂之前,她垂头,静默的注视已经死透了的薛重正。

      万幸,这只邪秽还没有消失,不然事情的来龙去脉就难查了。

      沐云溪抬手,用剑抵住了邪秽的脖子,逼迫她转了过来。

      可就在邪秽转身的瞬间,沐云溪的瞳孔猛地放大,她握着剑柄的手难以自控的颤抖。

      邪秽似乎很满意沐云溪的表现,她将嘴角咧到了耳根,笑嘻嘻的说:“动手吧。”

      “······”
      沐云溪心说自己杀自己,谁下得去手?

      是的,这只邪秽长了一张和她上辈子一模一样的脸,生怕不够招摇。

      “好吧,”邪秽有些遗憾的说:“既然你不动手,那只能我动手了。”

      话音还未落下,邪秽五指成爪,朝着沐云溪的面庞就抓了过去。

      虽然杀手下不去,但暴揍一顿还是做得到的。

      沐云溪手腕一转,一剑就削掉了邪秽的胳膊,对着她的胸口就是一脚。

      “砰!”
      那只被削掉的胳膊落在地上化为黑烟的时候,邪秽也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发出了“砰”的一声,掀起了洋洋洒洒的灰尘。

      在邪秽暴起的刹那,沐云溪踩着窗棂跳了下去,不偏不倚踩在了邪秽的脸上,将她的脸踩进了土里。

      她很想问你为什么易容成我的模样,但旁人太多,这话问出来无异于惹火上身。

      沐云溪憋的心里难受,却只能压着声音问了一句相当没有水准的话:“你为什么杀他?”

      邪秽愣了一下,连挣扎的动作都没有了,仿佛在挺尸。

      沈卿淮也愣了一下,这种话不像是沐云溪会问的,毕竟没有哪只邪秽在杀了人以后愿意乖乖交代。

      如沈卿淮所料,邪秽显然不打算遂了沐云溪的心意。

      沉默良久,她闷声笑了一下,斜着一只眼看向了沈卿淮。
      “师尊,你当真这般绝情?看着她如此折辱我?”

      整个修仙界都知道,青芜仙尊门下除了沐云溪,便再也没有第二个亲徒是女子了。

      当然,门内的普通弟子不算。

      沐云溪现在只祈祷众人误会邪秽是普通弟子。

      但她的运气属实不太好,跟着一起过来的祁修文忽然在邪秽话音落下那一刻哎呦了一声,仿佛遭了什么大吓,然后又是满脸的震惊之色,将目光定在了邪秽露出来的那半张脸之上。

      他张了张嘴,试探的喊了一声:“云溪······?”
      那个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声淡淡的试探给引了过来。

      沐云溪从那些遗民和正义人士的眼中看到了厌恶与憎恨,丝毫不做遮掩,仿佛她是这个世界最该死的那个人。

      不知怎的,她想起了自己被沈卿淮执刑的那一天。

      她依稀记得,沈卿淮曾转头看了她一眼。

      但那个时候的她早已是强弩之末,视线所及之处皆是虚无,她看不清沈卿淮的脸,只是觉得他的唇好像嗫嚅了两下。

      她猜测,沈卿淮说的可能是“去死”。
      可现在······

      沐云溪将自己的视线移到了沈卿淮的脸上。

      他也注视着她,脸上划过了刹那的悲痛。

      那一瞬,沐云溪觉得自己当年的猜测似乎错了。
      大错特错。

      她忽然好想去窥探这个男人藏在心底的秘密,也好想知道他当年跟她说的最后两个字到底是什么。

      而就在她恍惚的刹那,被踩进地里的邪秽趁机挣脱。

      本来是可以的逃跑的,但邪秽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她五指成爪,朝着沈卿淮的方向伸出了手。

      沐云溪大脑空白了一下,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挡在了沈卿淮面前,那只利如尖刀手狠狠的抓进了她的胸口,掀起一片血肉模糊。

      普通的皮肉伤本来无伤大雅,但邪秽抱着同归于尽的意图,刹那间就将自己身体里的怨气全都灌进了沐云溪的身体,直接化成一阵青烟消散了。

      怨气毫无厘头的在她的身体里横冲直撞,撞的她迷失了方向,就像漂浮在未知海域上船只,马上就要被吞噬。

      紧接着,她的耳边又炸起无数的尖叫声,带着怨怼的凄厉。

      而就在这片嘈杂的声音当中,她听见有人在她的耳边,叫了她的名字。
      是沈卿淮。

      她转头看他。
      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沈卿淮脸上的神色,那是无尽的担忧和怒火。
      或许,他还是在意她的。

      她无力的向后倒去,抵住一片温热,喊了一声身后之人的名字。
      “沈卿淮。”
      “我在。”

      她像很久之前那样,对着沈卿淮撒了个娇,勾了一下他的手指,轻声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沈卿淮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冷,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你问。”

      沐云溪轻咳了一声,身上明明没有了力气,却依旧仰头去看沈卿淮,看着他的眼睛,莫名的有些委屈和不知所措:“那一年,你要对我说什么啊。”

      沈卿淮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他蹭去沐云溪唇边艳丽的红渍,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耳语了两个字。

      “等我。”
      等我救你。
      那一年如此,现在亦如此。

      沐云溪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她释然的笑了一下,任由意识退散,死生交由天意。

      但她忘记了,这个世间最不缺的就是逆天意而为的人。
      沈卿淮赫然是其中之一。

      顾不得什么宗门禁制,也顾不得什么流言蜚语,沈卿淮垂头便对着沐云溪的唇吻了下去。

      浓郁的怨气在他们的唇齿间流转,谁也看不见,谁也不知道。

      所有的一切骤然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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