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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还疼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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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攻止回到房间,想不到方旗扬竟然还在,就依在电视机下的柜子前,手握着笔,不知在写什么。
“你这么生气,还以为会回到自己的住处呢?”裴攻止调侃一句,男孩放下东西,气势汹汹的白了他一眼,随即逼近。
洞察到他想离开,裴攻止迅速跨入房中,“砰”一声反手关上了门。
他微扬下颌,一副居高临下的傲慢,冲走近的方旗扬道:“这么着急离开是怕我揍你吗?”
无聊!方旗扬在心中呐喊,根本不想理他。
房间里还保持着股子战火味儿。
方旗扬一言不发,转身回到床边,顺手打开电视,无聊地切换着电台。
裴攻止嗤笑一声,也不再主动与他说话,如此,时间一晃,便到了夜里十点来钟。
方旗扬已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一双眼鬼鬼祟祟飘到裴攻止的脸上,他在这边随时“备战”,只等着裴攻止再犯无赖就拼死一搏,叫他以后不敢再犯!
哪想这男人竟不知何时靠在床头睡着了?方旗扬有点不爽,张嘴间本想发飙,可一想,对方也没再招惹自己,无理取闹岂非跟这人一样!
思及此,方旗扬忍下不爽,愤慨都汇集指尖,用力切换着频道。
电视里正播放着深夜新闻,几则无聊的消息一闪而过,方旗扬想干脆趁现在回房好了,可转念又想,万一让姓裴的以为自己怕了他……
还是不走了。不过,得去洗漱一番。
想着,他正要下床,忽然,电视里闪过一个画面,那是一张照片,女播报员的声音徐徐响起:“下面来关注一起近期发生在庄河村的外籍人员死亡案的最新进展。目前警方已锁定受害者身份,由于其身份特殊,应英国警方要求暂不公开。昨日,英国警方已抵达我省,准备进一步开展协助调查。”
屏幕里闪过村庄的画面,乌泱泱围着一群村民。人喜欢凑热闹是天生的,而这使得现场一早就被破坏殆尽。
方旗扬立在床边,驻足蹙眉,盯着角落里死去男人的证件照,这个人他从没见过,却忽然有种难言的熟悉感……除了熟悉,甚至还觉得恶心。
他似乎看见照片上严肃的外籍男人正冲自己狰狞地笑着……而他身体里的血液和细胞全都开始沸腾,仿佛发烧一般。
裴攻止躺着不动,一双眼却早在听见新闻播报的内容时微微张开。
他的目光停在电视画面间,随后落在方旗扬的身上。男孩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细微的情绪都被他收入眼底。
他看见他的侧脸陷入一片阴影中,鼻翼似有愤怒地抽动两下,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发抖,牵扯着他的唇角轻轻一撇。
许久的沉默后,裴攻止的声音打破了两人的僵直:“他是谁?”
这个问题,自方旗扬上次的绑架事件后,他就一直想问。只是他不想对不熟悉的人和事太过上心。其实只要事情解决,目的达到,有一个结果便了。
裴攻止冷冰冰的声音传入方旗扬耳中,他忽然一颤,仿佛惊了一瞬。
看着他慌乱的反应,裴攻止慢慢坐起身来,面色冷肃声音沉沉的又问:“为什么英国警察会来峡省亲自调查?”
方旗扬非但没有回应,甚至有些狼狈地逃离了这里。
裴攻止没再追问,他的本意是好的,如果对方不领情,自己也没必要上赶着去问,那反而会令人反感。
不过,一般的跨国人员死亡,不至于轰动英国警署专程到当地调查。
按照我国的法律,一般外籍人员在本国死亡,只需要当地出具尸检报告,最终移交有关部门。
非意外死亡的情况下,受死者家属委托可以进行火化后运输回本国,如果是意外死亡,尸体可做防腐处理,带棺椁运输回他国,但即便是第二种情况,也只需当地警局出具尸检报告,鲜少会惊动他国警方至案发地亲自进行调查。
方旗扬进入了卫生间,裴攻止霍地躺回床上,他听见卫生间的门发出一声巨响,然后只剩下新闻电台的声音。
裴攻止盯着闪烁的屏幕,虽说已确认死者身份,但没有明确的说明,应该是不便公开吧,不能公开就意味着秘密和重要。
他回想起不久前方旗扬被绑架的事来,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绑架一个毛头小子,或者有什么宿仇?他所知甚少,新闻也只是一闪而过,非常片面。
就这样时间转眼已过去一个多小时,那家伙竟然还在卫生间里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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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攻止忽然有些担忧,慢慢起身,走向卫生间去,他轻敲两下门,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裴攻止犹豫片刻,抓上门把扭了扭,发现竟从里面上了锁。
“我要上厕所!”裴攻止找了个借口,没再犹豫,说话的功夫一脚踹开了卫生间的门!
锁头坏了,半挂在门上,他绕视一周,仍不见到方旗扬踪影。
或许是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裴攻止径直向蒙着浴帘的浴缸走去,拉开半透明的帘子,这家伙就躲在浴缸里圈抱着自己……他的头埋在双臂间,仿佛是睡着了。
裴攻止附身轻轻戳戳他的肩头,低声问道:“你还好吧?”
潮湿的空气里,裴攻止离奇的嗅到了一种咸咸的味道。
浴缸里的男孩缓缓抬头,满脸泪痕,裴攻止虽早有心理准备,可还是被这一幕震了一瞬。
他收回手,面色愕然,有些无言以对,却不想方旗扬率先打破无措的氛围,擦一把鼻涕眼泪,万分委屈道:“对不……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裴攻止显得很平静,他只是想借由自己的能力,尽力引导对方的情绪。
男孩无助地摇着头,再次掩着面,声音断断续续从掌间传来:“我……我控制不住自己……”说完这句话时,他再次将自己环抱起来,眼泪迸出眼眶,方旗扬的身体因悲伤而不断抽动,呜咽声持续不断的从他的双臂间传来。
方旗扬真的很伤心,但他却不知为何。
而这种悲伤,裴攻止却能体会。
就像自己,不知何时,也会忽然情绪崩溃。
这些年,他并不像自己的外表那样冷漠坚强,他想让挥洒的汗水替代自己翻滚如海的眼泪,他想让自己尽可能像是忘记了从前……但只有裴攻止自己知道,那种控制不住的情绪,就是摇摇欲坠的河堤,兴许一只蚂蚁爬上去,便能瞬间溃败,瞬间泪崩。
他尽可能不去刺激对方,轻声安慰:“你不用怕的……人都已经死了。”
“他们已经追来了……”方旗扬摇着头,陷入一种困顿的情绪,他不知道裴攻止话中的意思,也实在无法崩住那根紧紧的神经,嘴唇一抖,哭声豁然变得,无法控制内心的恐惧:“没有他,还会是别人……只要不死……我永远都跳不出去。”
“没人会来找你,我们……一个活口都没留。”
“会的!”方旗扬激动的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眼中满是惊恐:“一个接一个,前赴后继,你杀不完的……”
“只有三人,没有活口。”
裴攻止还记得绑架那天,对方的车上只有三人,两个烧死在了林子里,和车子一同葬身火海。还有一个他追击了一阵,最后被方旗扬亲手砸了个稀巴烂……的确没有活口才是。
还有一点裴攻止也不明白,既然今时今日这个男孩表现得如此害怕,那又为何一定要在那天留下一具死者的全尸呢……
他明知会引起这样的轰动,甚至可以说是故意为之,何以现在又露出这副担忧的神色?
裴攻止不是很能理解对方。
方旗扬摇着头,根本听不进去裴攻止的话,颤抖着喃喃自语:“爸爸不会放过我的……还不如当初在山洞里一死百了……”
裴攻止蹙眉,越发不能理解他。在那场绑架案中,他所见到的方旗扬明明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拼命求生的兽,这会儿却自暴自弃地说着一死百了的话。
他动手,想要拉人出来,然而,方旗扬却愤怒地将他甩开,像变了个人般怒吼一声:“都是你!为什么要救我!”
“什么?”裴攻止错愕不已,方旗扬再次抱紧自己,神经兮兮念念叨叨着:“一死百了……一死百了……一死百了……”
他的愤怒仿佛要冲破血管,从额头炸开。
他的情绪达到了极点,就在豁然起身的刹那,双眼一黑,再次跌了下去……
裴攻止顺势将人抱起,直接放回了床上。
他站在床边,郁闷地盯着男孩的脸,整个房间好像瞬间空了。
因为这样的方旗扬就像没有灵魂的空壳,仿佛只是房间里一个没有人气儿的摆设。
裴攻止沉默片刻,想起什么,走到电视机下的柜子前,果不其然,方旗扬在一张纸条上写下了青荣武的号码。
这个男孩……虽然自己总惹他不快,但在关键事儿上,从不夹带私仇。
这一点,裴攻止还真是对他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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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这种情况,裴攻止有些无措,他想寻求方旗扬较为熟悉的人的帮助或建议,只是拨过去时电话一直嘟嘟作响,就是无人接听。
裴攻止提着的心始终无法放下,他想找医护人员来看一看方旗扬的情况,但这座别墅邪得很,他还记得三楼仓库里那些惊人的标本。
迄今为止,除了方旗扬和那个米伯伯以及两名护工人员外,几乎再没见过别人。从自己断了每日的输液后,就连那两位护士和护工也鲜少见到。
方旗扬状态不佳,这会儿一直在说胡话,断断续续裴攻止也听不太懂。
他忽然想起方旗扬自己的房间,指不定那里会有什么药物,对对方的情况会有帮助!
想及此,裴攻止正要离开,才迈一步,衣角忽然被人狠狠扯住。
方旗扬并不清醒,依然痛苦地闭着眼,只是他能感觉到有人就在自己身边。
裴攻止一动不动,低头凝视着他,听男孩带着哭腔般乞求自己:“别……别丢下我一个人……别那样……”
裴攻止心头一颤,表情也不再严肃,犹豫片刻,缓缓握住方旗扬的手。
现在虽是夏季,可这人的指头又冰又凉,裴攻止想将它塞进被子里,却被方旗扬反手一抓,握得更紧!
他心有微颤,手也不自觉一抖,望着紧闭双眼的男孩,不由去想,这家伙真的清楚是谁在他的身边吗?
如此握着一个“无赖”的手,寻求安慰,实在有违常理。
可是,他应该很清楚吧……
裴攻止的疑惑在下一刻被方旗扬的关心打破。
他听见男孩喃喃问出一句:“你还疼吗……你的脚……”
这句话,让裴攻止十分错愕,在瞬间的思虑后,他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原来,这家伙竟还记得那次绑架事件中,自己的脚趾被子弹崩坏了……
一股暖意涌上心头,裴攻止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趾。
庆幸的是那一枪并不准,只是在打鞋前,击中了地面,正贴着鞋子边缘炸开,子弹爆炸的威力崩坏了鞋子伤及趾头,若是真击中了脚面,恐怕自己现在已经是个残废了。
指甲盖掉了两个,一个脚尖儿受损严重,好在骨头无碍,纵使是露出白骨,对裴攻止而言,也只算皮外伤。
他自己包扎了两下,也没按时上药,偶尔疼起来才能想起这件事来。因为耐受力异于常人,才能让他稳坐特种兵王的位置,裴攻止挺引以为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