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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温和的共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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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映到深圳的时候已经是2号的傍晚,孙竞舟双臂软组织挫伤严重,没办法开车去接人,管茹守着两个病人更加无法脱身。
程映只能打车去姜泠所在的医院。
走在去往病房的走廊,程映觉得脚步沉重,护士不让程映进去,姜泠情绪波动严重,好不容易才吃了药睡着了。程映问护士姜泠吃什么药,护士只回答说是让他不闹腾的药。
透过门上的方块玻璃,程映看见床头薄薄的灯光落在姜泠清瘦的脸颊上,很安静很安静,两只手交叉着放在腹部,像是一个被安放好的睡美人。
可是他的右手上不仅缠着绷带,手腕还绑着约束带,程映转头问护士:“为什么绑着?”
护士反问:“你不是他朋友吗,你不知道?”
程映打开了病房门,友好地请护士离开。
程映看着姜泠的睡姿心想:这么睡他怎么会舒服,他就喜欢像一只壁虎一样趴在人身上。
姜泠睡着时动了下,想翻身。程映总是睡在姜泠左边,所以姜泠习惯往左转,可是今天被约束带扯住了,小坏蛋不知道在生什么气,双脚用力蹬了蹬被子。
程映小心翼翼地上去看了看那个带子,要解开塑料扣和魔术贴,这个动静肯定会把他吵醒的。
右手是因为打孙竞舟而受的伤,都把孙竞舟打成那样了能不受伤吗?
管茹给程映和姜泠送了晚餐,向程映大致讲述了下这几天发生的事,本来还想着程映可以接走姜泠,可是姜泠现在的状况只会给学业繁重的程映添麻烦。
程映吃完回到了病房,姜泠还是睡得很沉,可是就算这么睡着依然感觉他非常疲惫。
床头保温杯里的水都已经放凉了,程映重新去接了热水回来。
不过就分开了几天,姜泠似乎换了一个人一样,程映撩开了压着他眉毛的几缕头发,这张脸似乎好久没打理一样,光泽都没了。
程映低头用耳朵感受着姜泠的气息,也嗅到了姜泠身上的味道,这是他忙碌一天回到家说“我臭了你闻闻”的那种味道。
晚上八点,医生查房看见姜泠还睡着就没进门,对程映招了招手。
医生对程映说:“病人情绪不大稳定,最近食欲也不好,他估计一会儿会醒,你可以给他准备一点吃的,我们办公室有微波炉,有任何事都可以叫我。”
“谢谢您。”
程映回到病房,趴在病床边休息,昨晚几乎彻夜未眠,白天又跨越了两千多公里的路,有点累了。
有手指穿进头发,贴着头皮摸着,程映睁开眼看见姜泠刚睡醒,一脸的迷糊,以慢速度眨着眼睛。
程映双手捧住姜泠的脸,声音柔柔地问:“睡醒了啊,睡得好吗?”
姜泠抿了抿嘴,眼圈泛红了,“不好。”
“还不好啊,我等你、四个多小时了,”程映亮了亮自己的新手表,“你看,都九点多了。”
姜泠用手一撩被子,躲了起来,意识了到自己现在有点难看。也只有不看到他的脸才能不哭出来。
程映说:“泠泠,把右手给我。”
姜泠不动。
程映说:“我给你解开,要么?”
姜泠伸出右手,隔着被子听见魔术贴被撕开的声音,然后手腕被他握住,轻轻地揉着。姜泠果断收回了手。
程映问:“泠泠,你渴不渴?”
姜泠掀开被子,声音大到破音:“程映你够了!”
程映举着保温杯,正想递给姜泠,被吓之后胡诌说:“医生说我,心脏不好,心律不齐伴有、心慌心悸,被你刺激就疼。”
姜泠:“……”接过水喝起来,确实渴了。
程映薅了一下姜泠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拿起床头柜的海鲜粥去热。
程映一出门姜泠整颗心又空了,蹑手蹑脚下床走了出去,循着脚步声跟上。护士领着程映去往办公室,护士站在门口盯着程映热粥,突然感觉头顶有阴影倾下,护士见到姜泠还是有些发怵,好好的漂亮小伙发起疯来跟斗兽一样。
程映看见姜泠就笑了起来。
姜泠说:“我水喝完了,还是渴。”
护士说:“我去帮你倒。”
姜泠护着自己的杯子不肯给,程映伸手姜泠才递了出去。
姜泠下指令说:“我要上厕所,我要洗澡,我不要吃他们给我准备的东西。”
程映说:“好,我带你去。”
说到底程映都算不上家属,管茹签字同意后程映才争取到了两个小时的时间,两人在医院附近的酒店开了间房。姜泠受伤的手不能碰水,程映给他用毛巾裹着,扶着他坐到浴缸里。
程映在手机上点了一些姜泠爱吃的东西,说:“好吃的马上到,明天你检查,没问题,我就带你回去。你小姨都答应了。”
姜泠摇摇头,“你自己回去吧。”
程映没说话,出门脱了衣服后进了淋浴房洗澡,两个人在各自所在的温热环境里沉默着,姜泠笑了笑,他聋了的话自己说什么都没用,谁不能耍赖呢。
就看谁更厉害了。
果然之后程映再也没戴上小耳朵。拾掇干净的姜泠让值夜的几个护士都眼前一亮,其中一个护士对程映说:“他好听你的话,他家人说什么他都不听的。”
姜泠靠着墙冷冷地说:“他听不见的,又聋又哑。”
姜泠说出的每一个字程映都看得清清楚楚。
护士讪讪地嘀咕了句:“我说呢怎么戴耳蜗,白瞎了这么帅。”
姜泠扯开挡在前面的程映,朝护士吼道:“你说什么呢?你有种给老子再说一遍!”
要不是程映反应快,姜泠估计已经把护士推到在地了,护士惊恐地看着姜泠,都快哭出来了。
“你们这些人才应该又聋又哑!”姜泠使尽力气要挣脱程映的束缚,程映双臂紧紧地困住他,姜泠哭喊着:“程映你放开我!放开我!”
姜泠一个人能把一层楼掀过来,程映拖曳着才把人关进了病房,但他并不受制,都快把门踹烂了。
之所以他们给姜泠吃药,之所以他们用约束带绑着他,程映把姜泠按压在病床上,祈求着说:“你别动,我没力气了。”
姜泠死死抓着被子才没哭喊出来,“程映,你走吧……”
程映感觉姜泠的气息慢了下来才松开,姜泠像一具丧尸,睁着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
医生赶来的时候姜泠已经安静了,程映在一边看着医生替姜泠重新把约束带系好,然后转头问程映:“你有受伤吗?”
程映摇摇头,戴好小耳朵说:“谢谢医生,他交给我吧。”
病房只剩下两个人,程映架好桌板把吃的摆好,若无其事地说:“吃吧,快凉了。”
姜泠看到那盘暴炒螺蛳内心一阵揪痛,程映接着开了两罐啤酒,坐到病床上先吃了起来,一手拿着螺蛳嘬肉,一手拿着啤酒时不时喝一口;姜泠只有一只手,从桌上拿了根吸管放到啤酒罐里,也开始吃,拿出了当时比赛的劲儿。
螺蛳是吃不饱的,程映喝得有点晕了,但还能活动,把喝空的啤酒罐往垃圾桶一抛,扯开了包装好的鸭翅、鸭脖和鸭头,又开了两罐啤酒。
姜泠惊了,映哥都开始喝第二罐了?“程映,你别……”
程映趁着酒劲儿把姜泠的带子解开了,“一会儿,你得扶我、上厕所。”
姜泠甩了甩手,拿起酒就喝干了。
程映喝了将近两罐,已经神智迷离了,看着姜泠笑了起来,含糊不清地说:“龟孙,欺负我,竟敢?!”
姜泠:“咳咳……”
程映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下床抱着垃圾桶吐。姜泠都没眼看他,勉为其难伸手拍了拍他的背,程映蛮横地扯掉手上的一次性手套,撑着床站起来,“我还想吐。”
“那你吐啊!”姜泠说。
程映已经吐不出什么东西了,整个人东倒西歪找厕所,“这,哪啊!”
姜泠搀着程映去洗手间,帮他翻起马桶盖,“你自己来啊,靠着我背。”
程映手不听使唤,眼睛也看不清,苦恼地说:“解不开。”
姜泠要疯了,“什么解不开?”
程映穿的是个运动裤,裤腰有点宽得靠腰带系着,姜泠骂道:“蝴蝶结你都解不开,逗我啊,王八蛋!”最后还是姜泠伺候程映上了厕所,对姜泠来说程映很重,差一点就把人摔地上了。
姜泠把程映暂时安置在小沙发,清理完病床上的东西后把他丢到了床上,鞋子外套脱了后抱着他放平,这小破床怎么躺两个人?明天医生护士一进门看见两个酒气冲天的人躺在一起会怎么想?
估计两人一块绑起来。
姜泠单手搓了条热毛巾给程映擦了擦脸,洗漱完后贴着程映躺上了床,管他呢,睡醒再说。
姜泠凌晨时惊醒,发现被程映牢牢地抱着,这几个小时竟然睡得很香,没道理啊!
程映看着睡得很沉,大概是酒造成的,姜泠贴着他的唇偷偷吻了下。欺负你的龟孙快要投降了,撑不住了。
一次不够,姜泠偷到第三次的时候被程映反击,程映向来比较用力,连带着人也翻了上来,姜泠浑身一僵,想死的心都有了。
两人闭着眼偷吃到了伊甸园成熟的第一颗苹果,滋味是酸涩的难忘,频率是温和的共振。
从凌晨五点起两人就没再睡了,不过程映已经把房间收拾干净,看不出什么破绽,但感觉房间里的味儿还是有点谜之难闻。
程映洗漱完坐在床边,问姜泠:“还想我走吗?”
姜泠撇过头说:“快滚吧。”
程映揉揉鼻子想笑,这话多少有点孩子气的言不由衷了。
程映说:“不是答应过,不赶我走吗?”
姜泠想原地爆炸,连头蒙到了被子里,程映去撩被子,问:“你要检查,是不是、不能吃早饭?”
“不知道,你少管我。”
程映把床摇了起来,打算再跟姜泠友好地沟通沟通,明明刚醒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但不巧管茹敲响了门。
管茹进门时看见姜泠摆着一张臭脸,但似乎挺正常的,起码生气的时候会克制了。
程映说:“嫂子,早上好。”
姜泠说:“你快给我闭嘴吧,谁是你嫂子?”
管茹说:“我。我是他嫂子。”
姜泠:“……”好想揍孙竞舟。
管茹说:“程映,孙竞舟在二楼等你一起出去吃早饭,姜泠一会儿要去做检查,你就不用陪着了,昨晚辛苦你了。”
管茹有意支开程映,姜泠也没说什么。
程映走后,管茹心疼地握住姜泠包扎好的右手,“一会儿你好好跟医生说,行吗?”
姜泠收回手,“你跟他说就行啦,直接跟他说我有病,我又不介意。”
“你!”管茹不想刺激他了,不然两人心态都会崩。很好奇昨晚两人是怎么过的,便在病房溜达了一圈。
姜泠看见管茹进了卫生间就急了,就怕映哥没彻底弄干净让管茹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你别在我这儿上厕所啊,你出来!”
管茹问:“昨晚不是出去洗澡了吗,怎么卫生间一地都是湿的,爆水管了?”
姜泠耳根一红,低着头撒谎说:“那是程映喝醉酒吐脏了,早上刚刷干净。”
管茹笑笑说:“我说怎么有股怪味儿呢。”
“唉你烦不烦,哪不好闻你去闻厕所?”
管茹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古怪了,怕又刺激到姜泠什么,“我先去医生那,你准备好就过来。”
姜泠懒得回应,朝管茹甩了甩手。
……
孙竞舟脸上有点淤青,左手伤得已经到了需要挂三角巾的程度,手腕都没法动了;走路是瘸的,腿上挂着一大块淤青。
因为眼前的人太可怜,导致程映吃东西的胃口大减,吃了一个叉烧包两个虾饺皇就饱了。
孙竞舟说:“姜泠小时候的事你知道吧,他被他妈虐待,打小精神状态就不好,能有现在的样子全靠他小姨培养。”
程映问:“他到底什么病,创伤后、应激障碍?”
“癔症,其实他自己都不大清楚这个事,”孙竞舟说,“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小时候遇到过一只猫?”
程映顿住。
“压根没什么猫,那完全是他想象出来的,但那段时间里他治愈了自己,慢慢地像一个正常的小孩了,而且是个聪明绝顶的小孩。”
吃过早餐,孙竞舟带着程映去了姜泠外婆的病房,老太太靠床静坐着,看着窗外。
孙竞舟小心翼翼地对老太太说:“阿姨,程映来了。”
程映把买的花放在床头柜,老太太看见娇艳欲滴的鲜花淡淡一笑,看见程映后竟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他,大约是“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程映懂得不能开口说话的难过,更懂得这样饱含情感的生动眼神,轻轻说道:“外婆,我叫程映,是姜泠的朋友,我从湖城来,是上海人。”
老太太的眼神里是友好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