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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第四十九章 处子贵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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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污红绡。长门尽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为后六年,成碧第一次着那身朱红赤金绣九凤的朝袍,逶迤曳地芽黄牡丹缠枝纹的云形千水裙,未梳髻用冠,反用一只碎红宝珠子串的步摇微束发丝,披头散发不成体统,但见她朱红齿白,自是一派潇洒风流。
  她那莹润如玉的右臂上,画了蔓延盛放的杜鹃花枝,见她容色艳若桃李,顾盼神飞,哪像是几月前清丽婉约的落云仙人,八人大轿的排场下,她端的是正宫的气派和宠妃的跋扈。
  她那高高隆起的肚子,是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若一朝得男,几世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成碧一向深入简出,眼下阖宫里所有的人都知道她身怀帝裔~
  他们一行人从献贤殿,故意绕最远的路,浩浩荡荡的来了长宁宫,而封征路扬他们早早就将宫内的闲杂人等悄无声息的料理干净,外面又调遣了重兵把守,围得像铁桶一般。
  她莲步款款的走进长宁宫主殿时,仿佛又进了另一个鸣翠殿,这殿内陈设和当年一般无二,看着被折竹死死按在主位上的萧凝裳,一袭绯色寝衣,素腰一束,□□一抹,半遮半掩,虽然稍显凌乱,但那双颀长水润的秀腿,倒真真人间尤物。
  萧凝裳容色欠佳,这些时日的丹药服下去,虽是慢毒,但当那一缕缕的黑丝若蛛网一样,爬上她俏脸的时候,就算是再清丽如水的容颜,细纹、干枯、暗黄、黑斑……这些就算是再精致的容饰,瑰丽的眼妆都无法掩盖的丑陋可憎。
  看到这种种,成碧只觉得可笑至极!
  看着殿中陈设,她的容妆打扮,衣着首饰,甚至刻意的言谈举止,无非和她未出阁时一模一样……
  当年成碧学萧凝裳,现在她又学她,一言一行,无非邯郸学步,丑态尽显,为的都是谋谢宵的欢喜与情爱。
  “你是真的爱他,可惜你我从未看透,斗得你死我活又如何,终抵不过帝王薄幸四个字~哈哈哈……”
  “你笑什么,从来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你以为陛下许下中宫之位,你便可以高枕无忧了吗?君恩未逝时,他也曾对本宫情深义重,他怜过我,宠过苏昭仪,就连他曾刻骨铭心过的青梅竹马,都被陛下弃如敝履……”
  “花无千日红,人无百日好,你又能嚣张到几时呢?他可是君临万方的帝皇~”
  萧凝裳咄咄逼人,成碧示意手下人将她放开,她扶着腰上前,掀开遮盖在她藕臂的鲛绡纱,那鲜艳欲滴的守宫砂跃然眼前。
  “呵呵~原来宠冠后宫的萧贵妃竟还是个处子!”
  成碧将她最大的秘密公诸于世,那些萧凝裳曾经拼尽全力维护的恩爱甜蜜,不过是最虚无的假象罢了。
  “你!”萧凝裳顿时变了脸色,急忙将右手藏在身后,“你到底是谁?”她终于察觉出蹊跷。
  她让护卫她的封征让开,凑近在她耳边道:“他既没碰过宸宫的其他女人,也没碰过你,自始至终不过利用二字。”
  “无论是苏沉影,还是梁雁鸣,分你的宠,夺你的爱,伤心,嫉妒、仇恨、憎恶……夜夜枯坐到天明的滋味可还好受?你独守空闺,梦啼妆泪之时,我正在他身下婉转承恩呢~”
  “他为我罔世俗,废朝纲,甘受朝臣指责,百姓怨骂,引凤台,碧落宫,皇后座,储君位,不惜自虐,日日放血,只为博我一笑,你竟还问我是谁?”
  当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情爱若乱花渐迷人眼,不自醒便自毙。
  萧凝裳双眼瞪得老大,伴着眼角那晕花的斑驳脂粉,很是诡异难堪。
  她难以置信一边摇头否定,一边指着她的脸:“你是成碧?”忽然又想起什么,“不不!这不可能,她已经死了!”
  “对啊,她死了,是你拿刀子划烂了她的脸,将她挫骨扬灰了,她的骨灰是你一把把撒到胭脂井里的……”
  “你怎会知道?所有人都被灭口了,是言敏还是纨素,是谁背叛了本宫?”
  她凑到她面前,杜鹃花染就的血红蔻丹,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艳鬼罗刹,成碧轻巧的捏住她的下颌:“你听,外面的秋风萧瑟,像不像脚步声,近了近了,是成碧回来了~你们不是好姐妹吗?她来找你追魂索命来了。”
  “不可能!你休要妖言惑众!来人啊,快来人~”她挣扎起身,一趔趄摔在了地上。
  成碧眼角上挑,轻蔑的看着她,然后从袖中掏出了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玉瓶,那里面的丸药撒了一地,萧凝裳一眼就认出那是她求天一道长练得玉容养颜丸。
  储华之变前,先太子谢宣无端被疑,褫夺封号,幽禁东宫,千钧一发之际昭训皇后调发宸宫卫队以助太子,兵马五千杀向谢崇行宫所在。
  谢宣是否为皇室正统,长子嫡孙,这桩悬案史书只字未提,更显扑朔迷离。
  谢崇身在储华宫纵情声色,大军压境之时更是无将可调,无兵可派,那众庸臣纷纷上书让他拱手让君位,储华醉梦死,做个屈辱的太上皇,总好过凭白丢了性命。
  他虽渔色,却非昏聩,能坐上那把龙椅的哪个不是手上沾血,刚愎专断,终于在“病重已久”的言老侯爷的提醒下,谢崇想起了山下赋闲钓鱼的那个“便宜儿子”。
  后来发生的一切,大家不言而喻,谢宵手持兵符收复叛军,擒获太子。
  先帝谢崇经此一战顿觉心困体乏,无力支撑国事,便下旨由恭王谢宵监国,他自己躲在后宫千娇百媚的温柔乡里,重兵护卫,纵欢享乐。
  谢宵命史官记录在册的,不过寥寥几笔,顺风顺水,但又有谁知?
  当年谢崇下旨只将谢宣幽闭,并未打算取他性命,而是打算将他封王分封别地,是有人假传圣旨,这才逼得昭训皇后和谢宣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当年谢宵平乱也并非一帆风顺,他身中三刀一枪,最要命的伤口几乎是从右肩贯穿到腰腹,即便如此豁出性命,谢崇也从未将他当成过亲儿子。
  什么监国,什么厚赏,那些不过是做给朝臣看的,他第一时间就将兵权收回,将他浑身是血,战甲破裂,都换不回他一句嘘寒问暖。
  他的存在,就是他一生的耻辱,又如何甘心将他的江山托付给谢宵这个贱婢之子呢~
  储华之变平定后,谢崇一方面安抚谢宵稳住朝局,一方面安排御医想方设法为夙华夫人安胎。
  在得到御医“夫人所怀之胎必是皇子”的肯定答复后,谢崇又秘密联系旧臣,准备围剿谢宵兵力,赶尽杀绝。
  然谢宵浸淫朝局已久,洞若观火,那时他对宸宫的掌控早已入细入理,谢崇一举一动皆在他严密防范之下,自然早得先机。
  他冷性冷情,从未体会过双亲慈爱,兄友弟恭,他留谢崇苟活于世,不是觊觎手足情深,父子亲情,他求得是个“名正言顺”。
  他要在世人瞩目,群臣恭贺中堂堂正正的坐上帝位,之所以要费这番功夫,自然为了名正言顺的迎娶他的“娇娇儿”。
  从谢崇打算废掉谢宵的那天起,夙华夫人所怀之子便神不知鬼不觉的胎死腹中,而谢崇突然中风在床,口不能言。
  谢宵便在世家的拥立之下顺利登基,一将功成万骨枯,原以为登临帝位,万人之上,便能两人成双,齐肩比翼,但他却亲手将他的挚爱逼上绝路。
  ***
  那一颗颗晶莹剔透,精致如浑圆玉珠的丸药撒落一地,猝不及防又给萧凝裳当头棒喝,那是她千辛万苦求温泽炼制的丸药,驻容焕颜,颇有神效,极得她的欢心,为此她还遣纨素亲往献贤殿送过几番厚礼。
  “牵丝戏”短时确有凝肤驻颜的奇效,但它当中的入蚶虫在朱砂的催化下破血解气,溃散精魄,服之一二月容光焕发,肤若新荔,但越往后毒入发肤,侵入血髓,回天乏术。
  温泽为萧凝裳炼制三种丸药,每种都滴入了“牵丝戏”,成碧原想釜底抽薪,细火慢煎,但谁料想萧凝裳驻颜心切,竟每日服食数倍的丸药。
  她回宫尚不足年半,神不知鬼不觉,这宸宫早已悄悄变了天。
  “如今这长宁宫,早已是一座‘死牢’,你恐怕是插翅难逃~”
  萧凝裳惊恐的将地上的驻颜丸丢远,狰狞道:“你与本宫有何深仇大恨?”
  “当年你为了覆灭成王府,不惜设计蠡河坑杀万余将士,他们又与你有何深仇大恨呢!今天有怨的报怨有仇的报仇,怕杀你一人难解众人心头之恨~”
  “你是成碧,你竟会是成碧?”萧凝裳看见她仿佛看见鬼一样连连后退,苏沉影只肖像她七分,眼前这女子不过堪堪才五分,但她笑容神思却偏偏与成星河如出一辙。
  她这辈子最憎恶最嫉恨的那张脸……仿若又在眼前。
  “我从地狱爬回来找你,为的就是褫夺和摧毁你引以为傲的虚名和尊荣,照镜子看清自己吧~”成碧说着把折竹送上的一面镜子丢给她。
  镜中那状若疯癫,蛛丝遍布的丑恶嘴脸,哪还是当年那个名动永安,纤丽婉约的念慈郡主,那明明是冷宫与破絮同眠,与臭虫共枕的肮脏废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