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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留春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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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云山是除妖的仙门,不收留妖怪。
  白云歇抱着缩小的祸斗回山,被眼尖的同门逮个正着。
  “小白,你抓了个什么回来?嚯,祸斗。”
  男子边说边伸手,想去摸,却被白云歇轻易躲开。
  她像是好心,推辞道:“性子烈,咬人。”
  现在看上去乖乖的,窝在她怀里不吵不闹,实际上是伤重昏迷,没力气嚎了。
  男子有些不解:“那你捡回来做什么?送给师兄炼丹?”
  “养着玩儿。”白云歇捏捏小狼耳朵,漫不经心地回答。
  她在停云山随心所欲、无法无天惯了,谁都知道她的脾气,说这话的意思就是“你管我做什么?”
  男子也不敢拦,只好说:“你哪天不想玩了可以送去蘅芜峰。”
  蘅芜峰确实圈养了一些妖兽,是用来取血炼丹的“药材”。
  白云歇懒得敷衍,抱着小狼就走,连个眼神都欠奉。
  太久没回自己的青萝峰,长阶无人扫,铺了满地的秋叶,踩上去就发出悉悉索索的碎响。
  自她的师尊故去后,青萝峰就一直是这副冷清模样。
  倒塌的篱笆缠绕上野藤,瓦缝结了枯萎的茅草。
  屋外的大缸更是“生机勃勃”,一汪汪水草在里面晃荡。
  白云歇走进小院时差点被树枝绊倒,轻“啧”了声。
  她不常住这里,她讨厌寂寞。
  小狼在她怀里挣扎了一下,狼毛刺棱棱的扎人。
  白云歇快步进屋,环顾四周,随手放到桌子上。
  又翻箱倒柜,找出几瓶不知道何年何月的伤药,一股脑地糊祸斗身上。
  她拿白布绕着祸斗缠了几圈,见伤口没再出血,便找出几本书坐榻上看。
  许是灵药的保质期非同凡响,又或者白云歇处理伤口的手法“万里挑一”,月上中天的时候,祸斗伸了伸爪子,化成了人形。
  她皱眉,清俊的脸格外扭曲,像是在遭受什么残忍刑罚。
  “你要杀便杀,为什么要折磨我。”
  白云歇飞速反驳道:“我明明给你上了药,怎么凭空造谣?”
  “药?”白负雪艰难地坐起来,目露怀疑,“不是辣椒粉?”
  “……”
  空气中确实弥漫着一股辛辣、酸苦的药味,不过那是药材本身的问题,白云歇觉得与自己无关。
  她决定换一个话题,单手支着下巴,语气真诚。
  “我找到你脖子上的咒印出处了。是来自上古的妖契,契约已成,你以后只能听我差遣。”
  当然,她隐瞒了一些小小的细节。
  比如这种契约其实是妖神元凤送给爱人的礼物。
  为表忠贞,元凤甘愿献上自由,从此为爱人所驱使。
  此契双方非死不可解除,背叛者当受炙骨之刑。
  得,这下子直接锁死了。
  白云歇不得不感叹,凤凰一族果然都很变态。
  自己怎么就歪打正着,记下了这种契约?
  可白负雪不是为爱扭曲的凤凰,她当然不会接受现实,并且反抗得很激烈。
  这头刚解释完,那头的妖一把拎起烛台,朝着她脑袋快准狠地砸下来。
  白云歇没躲。
  就这样看着白负雪的动作停顿在半空,看她眼底比暴雨积云更浓重的恨。
  却如同被无形丝线束缚的人偶,任她如何努力都无法再进分寸。
  僵持一段时间后,伤药的苦味中混入了一丝丝血腥气。
  白负雪的脸色就跟她新得的名字一样惨白,鬓角已经沁出冷汗。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拿烛台的手卸了几分力道。
  是伤口又裂开了。
  白云歇不禁揶揄道:“就你这样还想报仇?省省吧。”
  随后打了个响指,面前人应声而倒,乌发散落,烛台骨碌碌地滚到地上。
  似乎终于发现反抗是不可能的,她把自己蜷缩起来,背对着白云歇闭目养神。
  浑身紧绷,随时都能暴起伤人的样子。
  小狼大概就是这样睡的。
  房间里安静极了,好半晌,白云歇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她趁着明亮月色出门打水,然后摆出没用完的伤药。
  盆里的水冰凉沁人,其中漂浮的绿藻更是投下交错的影子。
  所谓“疏影横斜”有了,“暗香”当然紧随其后。
  在白云歇打开药瓶的塞子,试图触碰白负雪时,后者突然睁眼,劈手夺过药瓶。
  由于动作太快,还“啪”的一下拍掉了瓶塞。
  白云歇倒是无所谓,“你自己来上药?”
  小狼很谨慎,皱眉嗅了嗅药膏,再去看清理伤口用的水。
  她难以置信,“这水能用?”
  而后又蜷回去,闷声闷气地说:“你不如让我死。”
  还是背对着人,表情动作都写满抗拒,只不过药瓶被她牢牢攥在手里,也不嫌弃了。
  白云歇不禁弯弯眉眼,嘴角边衔着笑意,哄小孩一样哄她。
  “这水来自九丈冰潭,灵气充沛,只是生了些小草,不碍事。”
  白负雪反呛道:“你放了多久心里没数?”
  山中岁月长,更何况修者的时间更宽宥。
  所以白云歇反应了一下,掂量出些前因后果、陈年旧事,“去岁我用这寒潭水酿了坛不老春......不对,是前年?”
  她拊掌,很快意识到问题,再珍贵的水也经不起光阴消磨。
  她还以为妖怪在外面野惯了,不会在意这种小问题。
  月色皎皎,树影婆娑,白负雪只听到白云歇的自言自语、撞开木门的风声、以及盆里荡漾的水声。
  山间的清风无遮无拦地灌进来,她撑着桌子坐起,房间里空空荡荡,已经没有白云歇的身影。
  是真的空,木床、餐桌、书柜,陈设简单到极致,甚至没有什么生活气息。
  很难想象在这里生活的是个什么人。
  白负雪磨了磨牙,懊恼自己竟然会被修士抓住。
  她一改之前的萎靡不振,利落地跳下桌,瞄上了不远处敞开的窗户。
  然而步子还没迈开,木门又“哐当”被踹开。
  逃跑被当场,白云歇却仿佛不知道白负雪的想法,直接把水盆放下。
  满盆清冽的水混着月光溅在白衣上,和寒气一起沁透衣袖。
  她微微笑道:“现在总行了吧?”
  白负雪:“......”
  刚见面时还要打要杀,现在又是带回宗门疗伤、又是特意关照。
  这女人的态度突然温柔得有些不正常,很难不让妖警惕。
  她怀疑自己脖子上的契印并没有“主仆”那么简单,否则白云歇完全可以命令她自毁妖丹。
  但白负雪没问,只是背过身,慢慢去解身后的绷带。
  这便是暂时妥协了。
  白云歇也很有礼数地转身不看。
  她拈起自己湿漉漉的衣袖,“我算不上好人,只是此契也限制了我的行为,你大可放心去休息。”
  挑剔祸斗瞥了眼简朴的床,冷哼。
  见她没有半点要动的意思,白云歇循循善诱道:“等我研究出契约怎么解,我们再重新比一场,如何?”
  她口中的“比试”,当然指的是村庄那场未完的生死之争。
  白负雪低头系紧绷带,语气森寒,“你自己念的咒,你不知道怎么解?”
  听出了祸斗的怒意,白云歇反倒拂衣坐下,翘着只腿也没个正形。
  “嗯,不知道呢,但可以试试,”她可诚实,笑着解释:“此契来自妖神元凤,而我恰好认识一只凤凰。”
  说是恰好,其实如今也只有那一只凤凰。
  身后的妖怪好像在深呼吸,努力克制住暴起伤人的冲动。
  她发现这只祸斗的情绪都摆在明面上。
  比如此时,白负雪的话音里带着些许匪夷所思,“你和她很熟?”
  白云歇挑眉。
  嗯,不仅情绪外露,还不怎么会隐瞒。听她这么说,并不像是对凤凰一无所知。
  她悠悠回答,“也没那么熟,不过是机缘巧合,知道了去昆仑的路。”
  昆仑曾经是西王母的居所,山外云雾不绝、风雪如屏,更有灵障三千,寻常妖怪绝无可能抵达。
  妖界传言,凤凰霸占整个昆仑地界,连那棵不死神木都成了她的所有物。
  “你要和我一起去昆仑吗?”白云歇问。
  恰好处理完伤口,白负雪回头,清凌凌的月光不偏不倚地洒下。
  那人脊背挺得笔直,脚尖却一晃一晃地点着地,看上去吊儿郎当,并不是正经修士模样。
  莫名其妙的,她从这道背影中看出了些许得瑟劲儿,像是笃定她必会跟着去。
  “去。”
  白负雪并不信任这个女人,于是没怎么犹豫,一口答应。
  她又听见了白云歇的轻笑声,很轻,如同游散的云、轻薄的雪。
  白云歇站起身,低头理了理衣裳,“那我把床让给你,明天就出发。”
  说完溜溜达达出门,丝毫不怕祸斗会趁机逃跑。
  这“运筹帷幄”的态度,惹得白负雪爪子痒,很想冲上去揪她衣领、将其压在身下,撕破这道貌岸然的假面。
  她忍了好久,直到万物渐歇,只余风声,白云歇的脚步声也听不见了。
  顶着背上的伤,白负雪硬是催动妖力打扫房间、将倒地的烛台归位、散去房间里的苦味和血腥气。
  等一切收拾妥当,白负雪躺在冷硬的木床上,望着房顶面无表情地安慰自己。
  眼下并非逃跑的好时机,要养精蓄锐,再寻找机会解除契约。
  到那时,她一定会亲手杀了白云歇。
  ·
  计划得很好,但白负雪没想到,昆仑尚还未至,她的刀先蠢蠢欲动了。
  她现在就想杀了白云歇。
  望着被打扫得焕然一新的庭院,白云歇拍手称赞,眼眸在晨光的照耀下亮晶晶。
  “青萝峰从来没这么干净过,”她偏头朝白负雪笑,“多谢你,想要什么报酬?”
  白负雪双手抱胸,光明正大地往旁边挪了一步,避开白云歇。她只是看不惯脏乱,其实根本不想为这个女人做事。
  她以为只需要保持沉默,白云歇就会识趣地闭嘴。哪知白云歇瞧着仙风道骨,实际上是个超级大话篓。
  她们出发,薄雾正漫过山野。
  白云歇拿余光瞄她,“你妹妹——”
  话还没说完,就被白负雪暴躁地打断,“没感情,我只是不喜欢自己家进虫子。”
  祸斗一族独来独往,并且极度厌恶人族,她会这么说并不奇怪。
  “这样呀……”白云歇敛眸,顺手折了株沾露的止血灵草。
  她们路过集市,新出锅的馄饨氤氲出热乎的鲜香。
  白云歇停下脚步,连眼睛都舍不得眨,“吃不吃馄饨?你一晚上没吃东西了。”
  这么点路硬是磨蹭了半个时辰,白负雪耐心快要告罄。
  “不吃,要吃你自己吃。”她硬梆梆地回答。
  白云歇叹气,“一个人吃多没意思。”
  最后她还是买了几个酱肉包子,自己吃一个,剩下的不由分说全塞白负雪手里。
  油腻的触感直抵掌心,白负雪差点没咬碎银牙。
  她用杀人的目光刺向白云歇,后者早有预料般递上一方湿润、干净的锦帕。
  随后调侃道,“晓得你爱干净了,记得洗完还给我。”
  白负雪转头把锦帕丢地上,还多踩了一脚。
  她们穿过怪石嶙峋的山洞,无数萤火聚散离合。
  白云歇死活要在小溪流边歇脚,摇摇折扇,便开始了单方面的闲聊。
  “你也知道那只凤凰?”
  祸斗冷脸站在几步远的地方,一言不发。
  没人接话,白云歇也不觉得尴尬,继续絮絮叨叨。
  “她是不是没有弱点?怎么动不动就踹其他妖王一脚?好像许多妖怪都躲着她,没妖管管吗?”
  “负雪、负雪,你在看什么?怎么不理我?”
  蜂妖都没她聒噪。
  “啪!”一块石子被踢进水里。
  白负雪衣袂翻飞,几个呼吸间,尖利的指甲就抵上白云歇的脖颈,只差毫厘便可划破肌肤、迸出鲜红的血。
  她咧开嘴,藏在唇下的犬齿格外明显,“你这么闲你怎么不去管?”
  “我不去管,当然是因为......”
  折扇一合,白云歇悠悠用扇柄拨开她的手,温润眼眸里满是无辜,“我打不过她。”
  “别生气,”她不知从哪摸出准备好的草药包,“来,换药。”
  草药包用白布裹着,乖巧地躺在白云歇的手心里,四角叠得干净、整齐,只有些许苦味。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准备的。
  白负雪微怔,不自觉地活动了一下肩。
  痒痒麻麻,只有刺痛,伤势恢复得很好,好得有些不正常。
  她这才意识到,此处时间流逝的速度或许比外界快。
  沉默半响,白负雪还是接过了药包,但没有马上用。
  千百年来的敌对意识镌刻在血脉里,白云歇对她越好,她便越发警惕。
  她怀疑她的目的,挑剔她的行为,厌恶她的体贴。
  却不得不、与她形影不离。
  这种感觉太糟糕,像被蜂蜜糊满手,清甜与粘腻并存。
  以至于白负雪后半程路只肯埋头走,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这样走走停停许久,洞窟中照进一线光——
  刹那间清风扑面而来,裹挟着花香与溪流声响。
  近处是绵延无际的草场,而远处群山浩荡,绢蝶正翩然飞过雪线。
  抬头望,最高处矗立着一颗冰雪雕就的树,枝丫皎白,可比肩璀璨的日光。
  昆仑,传说中的神明居所、长生之地,此刻如画卷般在来访者面前徐徐展开。
  但她们并未受到欢迎。
  甫一踏入昆仑地界,白负雪就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敌意,如同针扎在皮肤上,刺痛。
  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过不来?”白云歇讶然地回头。
  “嗯,有标记和结界。”
  白负雪烦躁不已,凤凰是领地意识极强的妖怪,妄自踏入可能会被叨。
  她不怕打架,却也没心大到直接挑衅一只凤凰。
  这可怎么办?她下意识地看向白云歇。
  后者摇摇折扇,发自内心地建议道,“她的结界应该不会拦住幼崽,你——”
  白负雪瞬间炸毛,“闭嘴、休想!”
  只有失败的妖怪才会变成幼崽来苟命。
  她是(算上尾巴)九尺长的祸斗,怎么能轻易降低身段、委屈求全?
  将白负雪的反应看在眼里,白云歇压住上翘的嘴角,垂眸递过来一张小小的符咒。
  “传音符,连通后可以听见对面的声音。”
  接过东西,白负雪冷哼出声。
  她皱紧眉弓,狭长的眼尾往上一挑,勾出几分凶气来。
  “你别想骗我。”
  这声威胁过后,白云歇终于忍不住展颜,“不会骗你。 ”
  她把另一份收入袖中,挥挥手便踏入结界之中,还不忘叮嘱——
  “你乖乖等我回来呀。”
  “嗖”的一声,草叶擦过白云歇的侧脸,削断一缕鬓发。
  某只妖又开始气急败坏了。
  白云歇没回头、身子笑得直晃悠,几个起落消失在昆仑的花海里。
  ·
  白云歇隔老远就听见叮叮咚咚的敲击声,神木下隐约可见一白一红两道身影凑一块儿。
  披着华美羽毛的凤凰伸长脖子,“是坏掉了吗?”
  她身边坐着名女子,烟眉淡扫、双瞳剪水,放在妖族里都算数一数二的好容貌,却偏偏生了头白发。
  女子颔首,声音闷闷不乐,“机关卡住了。”
  于是凤凰用爪子捞起木匣,翻来覆去地摇晃,还铛铛砸了好几下。
  这样当然没什么反应,甚至肉眼可见的更烂了。
  她尴尬地松爪,歪头,“我再给你带个新的。”
  白发女子眼睫轻颤,乖乖地“嗯”了声,但视线根本没离开过木匣,显然是舍不得。
  在旁边看完全程,白云歇一撩衣袍,毫不见外地盘腿坐两妖身边。
  她纤长的手指点点木匣,出口便是轻嘲:“你这怎么修得好?”
  大凤凰拿翅膀扇过去,“你再说一遍!两脚没毛兽?!”
  白云歇偏头躲开,一边笑一边顺着匣子上的缝隙掰开暗扣、取下盒盖、露出内部精密复杂的机关。
  她将每一个齿轮、榫卯都摆出来,由大到小排列整齐。
  在阳光下吹去老旧零件上的薄灰,以灵力粘合裂纹。
  十指翻飞间榫卯契合、齿轮相接,就像一场缓慢优雅的表演,每一个动作都从容不迫。
  最后把成品推给白发女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修好了。”
  后者按下开关,一阵咔嗒声后,呆头呆脑的机关小鸟重新扑腾开翅膀,在匣子里滑稽地来回踱步。
  她捧着盒子许久,清透眼眸中有几分兴致勃勃,看得很投入。
  而后慢吞吞地道,“谢谢。”
  这个机关木匣子是她近来最喜欢的玩具,凤凰见状悄悄松了口气。
  她承认是自己技不如人,仰头睨着白云歇,“说吧,你这次又想要什么。”
  白云歇挑眉反问:“在你看来,我帮你就是有所求?”
  凤凰鸟脸上竟能看出几分鄙弃神色,嗤笑道:“有利益交换的关系才稳固,这是你们人族的说法。”
  她俩也没有避人,当着白发女子的面做起“交易”。
  白云歇俯身在草地上画出妖契的印记,与白负雪脖颈上的别无二致。
  “这是妖神元凤创造的契约,有印象吗?”
  凤凰凑过去端详许久,咂咂嘴,“知道。”
  刚说完,白云歇袖子里的符咒便疯狂乱动起来。
  她若无其事地按住,正了正神色继续道:“此契何解?”
  “没有。”
  白云歇顿了一下,“你是不知道该怎么解,还是说——”
  凤凰平静陈述,“元凤没有考虑过要解除契约,所以没有。”
  “......”
  沉默,沉默在昆仑山上无限蔓延,连袖子里的传音符都安静下来。
  白云歇目光放空,竟忘了如何提问。
  早该想到的,凤凰这么扭曲的种族,怎么可能放过与爱人锁死的机会。
  她不说话,凤凰也懒得起话头。
  只有白发女子眯眼打了个哈欠,趁机摸了把凤凰溜光水滑的背毛。
  “困了。”
  凤凰二话不说就点头,“我们回去休息。”
  眼见凤凰就要跟着女子走,白云歇立马叫住,“等等。”
  她藏在袖子的手早已掐完诀,将传音符屏蔽掉。
  凤凰用脑袋轻轻推了一下女子,意思是让她先走,然后不耐烦地乜向白云歇。
  “我有些好奇......”白云歇缓缓道:“元凤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她是真好奇,也是想从中获取一些线索。
  “结局?”凤凰语气平静地说:“他的爱人背叛了他,凤血炼丹、凤骨作伞。堂堂妖神,连具尸骨都没留下。”
  “而背叛者寿元无尽,永远活在被凤凰火灼烧的痛苦中。”
  白云歇哑然时,突然见凤凰神情一凛,“所有凤凰都该引以为戒。”
  她于是真诚地发问:“你悟到了什么?”
  凤凰昂头挺胸,“别想那么多歪门邪道的东西,求偶要用真心!”
  “......”
  沉默,沉默再次蔓延开来。
  白云歇说不出来一个字,她想起停云山那些流传甚广的爱情话本。
  人与凤凰的“不伦”恋中,十有八九的结局是囚/ 禁、强/ 制,以及不可说的禁书桥段。
  稍微正经一点的考据,也对凤凰的种族习性着重强调,以免后辈误入歧途。
  她只得连连点头,“啊、嗯,你说得对。”
  话也问完了,白云歇没有多呆,慢慢悠悠地走下山,回到了与白负雪分别的地方。
  清澈浅溪边,那只祸斗面无表情、嘴角抿直,浑身气息肃杀得像一柄刀,瞧着便不好相与。
  也是,哪有妖怪得知自己的余生将困于他人,还能有好脸色?
  见了白云歇,她从喉咙里挤出话来,“你——”
  “嘘。”白云歇以扇柄抵唇,眸光依旧温和,与来时别无二致。
  她继续往前走,一步、两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近,直至超过了警戒线。气息可闻,白负雪伸手就能掐住她的脖子。
  可白负雪没有那么做,拳头攥紧、又松了力气。
  或许是脖颈上的契印在发烫,或许是昆仑的风太轻柔,又或许是白云歇的承诺太郑重其事。
  “放心,我一定能找到办法。”
  明明给不出确切的答复,说出的话却莫名动人心魄。
  白负雪深呼吸,眉间一道浅痕,平添几分郁结。
  她还是有些焦躁,偏着头,避免与白云歇对视,“然后呢?我们要做什么?”
  “让我想想。”
  白云歇当真开始思考下一步要做什么,她摇开折扇,刷刷生起的风把头发吹散。
  此时已是暮春时节,凋败的野花自山巅一路飘摇而下,打着旋悠悠落在白负雪肩上。
  “有了!”白云歇眉眼含笑,忽地往前凑。
  被她突然的动作惊到,白负雪一时僵住了身体。就这样看着这女人伸手,指尖拈着抹褪色的红。
  白云歇呵了口气,气息吹走花瓣,也从白负雪耳边溜走。
  她在那时抬眸,“江南芳菲已尽,然北国春风晚到,沧州桃花或许尚在盛时。追春风北上,可再留春一日。”
  直来直去的祸斗脑瓜废了好多功夫,终于把这些文绉绉的句子翻译成人话。
  白负雪不敢相信,“你要去沧州看桃花?”
  她是不是被骗了?其实白云歇根本不想解契,毕竟这对白云歇来说没什么坏处。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去看花。
  她刷拉一下后退好几步,“有病不要带上我。”
  说完刚要转身,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往前走,直至在白云歇面前站定。
  那人笑得跟狐妖似的,连眼尾的弧度都娇媚得恰到好处。
  她勾勾手指,“忘了吗?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白负雪气极,这个疯女人!!
  想到还要和她绑一起那么久,胸口更是闷得快呕血。
  白云歇相当洒脱地甩袖,大步向前,“生气吗?别气,反正契约一时半会儿解不了,不如我们两个先互相了解一下。”
  “谁要了解你?!”
  暴躁的回怼惊起几只飞鸟,可那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是越挨越近了。
  当然,除了她们自己,没人知道这是否出于自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