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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落幕的年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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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过去,长儡迎来了第无数个夜晚。
鞠小然被何子绫按着向成兔欠了欠身说:“谢谢店长关照这个傻女人。”
他说的一本正经,被他按着的鞠小然也绷不住笑了:“你有病啊。”
“你有病。”
成兔靠在店门前笑了一下:“老板应该做的,不用客气。”
聊完,何子绫走之前看了眼鞠小然:“真不用我送你回去?这个时间公交地铁都没了。”
“哎呀我打过车啦就在路上,你先回去吧,我到家了和你说一声就行。”鞠小然把他推走:“赶紧回去。”
“行,你一个人注意点。”何子绫戴上墨镜,遮住那双富含光彩的眼睛对成兔点了下头就转身了。
布兰兔已经过了营业时间,鞠小然也准备关门走人,却见从巷尾走来了另一个人影。
那个身影高挑挺拔,即使在昏暗中也能看到那两条长腿的轮廓。鞠小然忙推了把成兔:“店长,你看那边,好像是要来我们店。”
成兔头也没回:“和客人说,本店打烊了。”
“是吗?可是店长还没走,不如请我去店里坐坐?”
是一个非常意外的声音。
成兔要关门的手顿了顿,转头迎着昏暗的灯光看到江沅一的笑脸。
五分钟后。
成兔按下店门旁边的总开关,没关多久的灯又再度亮了起来。
江沅一跟在他身后进去,看到店里的奶牛猫上来蹭他的裤脚便蹲下来揉了把它耳朵,转眼看见男孩子打开放置在柜台后面的小冰箱:“喝什么?只有橙汁和可乐。”
“橙汁,谢谢。”
成兔折返回来,在江沅一面前坐下,把那罐橙汁推过去:“你的。说说吧,你们学校出了什么事。”
江沅一将邓涵因无法忍受校园暴力跳楼以及牵扯到八年前夏凝因为类似的详细经过简要的讲述了一遍,省略了很多,但很详细。
他说完,成兔许久没有开口。
江沅一继续说:“——很多我们想不到的事,都在这个城市发生了。”
“我更没想到的是,你八年前的占卜游戏还能成真。”成兔笑了笑。
江沅一目光转向他,右手转了转手里的罐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方便听吗?”
成兔懒懒的用手撑脸:“洗耳恭听。”
“很多年前,有个女孩因为病情恶化离世,在他的父母要将她下葬的时候,女孩的哥哥拿着一张同意书走出来对他们说‘她说她还想用另一种方式留在我们身边’,而这也是这位哥哥笑的很轻松的一次。”
成兔眼睛依旧盯着手里的玻璃杯,棕褐色的水里,映出了另一个人的脸。
“那封同意书是器官捐献协议书,在临死前,女孩和哥哥单独聊到了这件事,她笑的很开心,说‘我知道,我希望我以另一种形象留在这里陪着你们’,母亲知道以后,哭着签下了字。”
他记忆里回到了那个冬天。
那年已经是很遥远了,可他偏偏能记得那么清晰。
病床上的女孩戴着氧气罩,苍白清丽的面容带着十几年来第一次的死气。
随着仪器上传出很长的“滴——”,生命停止。
那天下的雪很大,医院周围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白,如同上帝派来人间带走她的精灵,美丽而孤独。
床头柜的抽屉里存放着一封器官捐献同意书。
黄昏落幕,黑夜降临。
“最后的结局,女孩的眼角膜和两颗肾脏被捐献给三位患者,其中拥有她眼角膜的则是一个女生患者。”江沅一说:“听完了,你想知道她还说了什么吗?”
成兔想了想,对上他的眼睛说道:“她还给另一个人留了话。”
江沅一轻笑一声。
“说的对,她说,‘下辈子见’。”
江沅沅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成兔喝完可乐,想到一件事问:“植入她眼角膜的人,你认识她是谁吗?”
时间静止。
“她不在长儡,在京城西侧,很远。”江沅一一下就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你想去见她?”
“既然不能见到她本人,那我就去找她在这个世上留下的所有痕迹。”
江沅一嗯了一声算是答应,环顾一圈店里的猫,声音低下来:“下午是碰到什么事了吗,这么晚还不回去。”
成兔想到了那具猫尸,也将事件经过完完整整讲了一遍。
江沅一听过后抬头看了眼店门口,又转回头来对他说:“你是不是该装摄像头了。”
“……?”
成兔果然又忘了这件事。
发布虐猫视频的那个人拥有孙灵和成兔的联系方式和邮箱,还知道他店铺的地址,对这一带地形很熟悉,除了他们认识的人就不会有别人了。
将店里的灯关闭,两人往巷口处走出去,江沅一问道:“为什么不报警?”
“报了应该没有用。”
“你还没报,怎么就知道没用?”江沅一拿着手机冲他晃了几下:“等我一会儿。”
说完他走出去几步拨去一个号码。
“吴警官,是我,江沅一。”他说着偏头看了成兔一眼:“您现在手上还有事情吗,我这里有件事可能需要你帮忙。”
原本吴验留下电话是为了之后处理案情方便。
成兔没听见江沅一和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什么,看着他挂断电话后走回来对他笑了笑:“可以了。”
这天成兔很晚才到家。
江沅一送他到小区门口,眼睛往小区名牌那里一瞥:“你现在住这?”
“嗯,和我妈一起。”成兔刚把门禁卡放在感应区上,回头看他:“进来坐坐?”
“不了,今天太晚,改天约吧。”
成兔没说话,在门打开后进了去,铁门再度合上,也将他们的什么东西一并隔开。
同一个时间。
李苗苗在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她看着屏幕上跳着的地址沉思几秒还是按下了接听:“喂?你好——”
“你好,是李苗苗吗?”出乎她意料的是,电话那头是个空灵澄澈的女声,年纪听着要比她小一岁。
李苗苗心里有疑,问:“有什么事吗?”
“你是江老师的女朋友吧?我想和他聊聊,可以吗?”这个女生的声音很小心,李苗苗想拒绝都难,但她没法不想多,于是说:“他现在不在家,等他回来了我会让他转接给你的。”
出于职业习惯她拿出纸笔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记一下吧。”
“我姓何,名小渔。”
她又补充:“渔是三点水的渔。”
李苗苗写完这三个字随即发现对面已经把电话挂了,不禁有些好奇。
更奇怪的是,她不认识她,对方却认识自己。
正在胡思乱想的李苗苗听到了玄关处门被打开的声响,冲过去看见江沅一欣喜万分,说出口的话还是带了些责备:“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别跟我说加班,今晚可没有开会和你的课。”
“我可没说这两个,是你自己说出来的。”江沅一朝她眨了眨眼,还是说了实话:“去找成兔同学又送他回家,所以晚了点。”
李苗苗酸溜溜的说:“八九年的好同学就是不一样——”
何止八九年,从江沅一把成兔自火场里救出来开始,他们的命运已经彼此交融在一起了。
——
“啊对了,刚有个女生打电话给我说找你,我就和她说你不在,你要不要打回去?”李苗苗欲把手机递给他。
江沅一皱了下眉:“谁?”
“她说她叫何小渔。”
江沅一眼睛微动,伸手接过:“我来吧。”
李苗苗退回房间里去了。
她并不是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因为在一起这么久,他从来不会骗自己。
时针指向凌晨三点十五。
江沅一走到阳台上拨过去那个号码,声音柔和了很多。
“何小渔。”
电话那头的女孩声音清脆,很开心的样子:“好久不见。”
两人只是随意聊了几句家常,却给人一种多年未见的一对兄妹的感觉。
女孩隔着手机屏幕听着男人低沉的声音,眼前慢慢浮现出很多年前的那一幕。
——
早年间的冬天,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席卷了整个京城,气象台发布了关于超□□风雪的红色预警。
外面雪花纷飞,寒风随意刮着人的脸,自来水管已经冻裂,马路上堆着厚厚的、还有脚印的积雪。
病房里明明开着暖气,江沅沅的手脚还是很冷,她在被子里把自己缩成一团,胸腔处不断传来的刺痛一遍遍折磨她的神经。
没过几秒,床旁边的仪器发出滴的长鸣,屏幕上显示各项指标已归零。
世间万物归零。
-“江小姐很久之前已经签订了健康器官移植手术同意书,接下来只需要江夫人和江先生签字。”
——“我们同意。”
在门外他们签字的同时,江沅一在病房里坐在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的旁边。
白布下露出一只苍白的手挂在床沿边,江沅一撩开一角,轻轻握住这只手掌将它放了回去。
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打乱了他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