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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夜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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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的侵袭下,白云也会被染成黑色。
学校死了人,但我们并不会因此多放几天假。
一条生命的逝去就好似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我们都是他人生命中的过客,来来往往,没有人会因此停下脚步。我们都还有自己的生活要好好过,还有自己的生命要继续延续。所有人都像往常一样过着程序一般枯燥的生活,平凡,忙碌。
好像没有人记得身边消失了一个曾经存在过的人,亦或者,她从未存在过。
师筝请了假。我猜她现在应该已经在殡仪馆了。
今天是个阴天,空气比昨天干燥很多。火烧得应该会很旺盛,给师颖潮湿的一生做一个绚烂的结尾。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响了两声。我合上习题,转身走出了教室。
学校是不管学生带手机的,还总是会在班级群里发相关通知。我的手机昨天不小心沾了雨水,晚上开机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死机,今早匆匆拿去学校附近的修理店修复,借了楚老师的备用手机才没错过班级的通知。
已经到了快要放学的点,赤红的斜阳被远处黑漆漆的矮楼夹在中间,分不清是要往上攀爬,还是朝下坠落。
太阳被吞噬掉一半的时候,我走到了楚老师的办公室前。
楚老师是年级主任,独自占用一个办公室。我敲门进去的时候,她正靠在椅背上打电话,看见我,她招了招手,并没有对我说话。
我轻轻地关上门,确保动静不会传到电话另一头,然后安静地站在门边,安静地听楚老师打电话。
“哎呦,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也只是个打工人,要听上边的安排,校长的要求我总不能忤逆您说是吧……”
他们说的是南楼监控的事情。南楼,就是师颖跳楼的那栋楼。
学校师源匮乏,大部分琐碎杂事都分到了不同的老师头上管理,管理监控就是楚老师被分配到的任务之一。
南楼最开始是实验楼,每一层楼每一间教室都是有监控的。后来因为实验事故死了十几个学生,校长为了销毁证据拆除了整栋楼的监控。校长也因此取消了任何科目的实验课,这栋楼也渐渐荒废了下来。
楚老师身后的窗户正好能看见南楼的一角。绿油油的爬山虎沿着墙体向上疯狂生长,无拘无束。
晃神中,楚老师终于打完了电话。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金框眼镜,用和平日里一样和善的笑容看着我,“昨天和肖天泽补习到哪里了?”
我拿出早已在心中排练了无数遍的话回答她:“昨天都被吓到了,几乎没什么进度,也才刚刚复习完第一章而已。”
“是吗?那你们可得抓紧点,这马上就要高考了。”
我点了点头。
楚老师忽然坐直了身子,双手交握放在光滑得反光的桌面上。“准备什么时候来我家跟小愿好好谈谈,小孩子之间鸡毛蒜皮的小矛盾还得拖这么久不解决,再等等就快毕业了。”
我低下头,避开了楚老师的眼睛,“再等两天吧,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她也不一定想见我。”
“也是,那就后天吧,晚上来我家里吃饭,那时候师颖这件事也就差不多过去了。”
我想了想,说:“好。”
“对了,你去找一下肖天泽,让那小子做完我给他布置的作业就赶紧滚过来找我。”
我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我没有在教室里看到肖天泽,我也没有看见魏寒。所以我放弃了去男厕所门口大喊肖天泽名字的变态行为,转头走进了楼梯间。
我喜欢天空,而天台是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所以我经常和师颖去天台,总觉得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天空。师颖喜欢鸟,喜欢它们在空中飞翔的模样。她总是说,如果自己是一只鸟就好了,那样就可以自由。不知道她从哪里学到的中二方法,说只要站在高处冲着天空大喊,那么愿望就可以实现。
最后她也真的如她所说一般,像鸟儿一样在空中轻盈地飞。
南楼的天台已经被封锁,所以这次我只能来北楼的天台。这里几乎没什么人回来,连保洁都不会光临。没有人打扫,地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不知道经历了几年亦或是几十年的更迭。
校服是昨天刚换的,我不想弄脏,在角落里堆的杂物里精挑细选出了一张压在最低下的垫子。我靠在墙边,在铁门处看不见的另一侧,仰望着,已经被染黑一半的,橘红色的天空。
还没等我看多久,我又听见铁门嘎吱一声被打开的声音。两个人一边争执着,一边推搡着,朝另一边走出。
是肖天泽和魏寒。
“我今天已经跟你解释了很多遍了我没有和褚清上.床,你怎么就是不信我呢?就因为邹向善给你发的那一条短信?所以你就怀疑我?”这是肖天泽的声音。
“你之前就和我说过你觉得邹向善身材好,谁知道你现在是不是又看上褚清哪里了。你要是给足我安全感了,我至于怀疑你吗?”这是魏寒带着哭腔的声音。
“而且,你今天一天都萎靡不振的,一看就是昨晚纵欲过度了。以前你跟我结束后,第二天都是蔫了吧唧的,你让我怎么能不相信邹向善的话啊。”
“不是,昨天死人了啊大姐,我吓得连知识点都没听进去多少,你觉得我还能那啥得起来?我今天状态不好是因为我昨天吓得睡不着觉,失眠了,所以今天才困。你怎么不看邹向善今天都没来学校,你给她发多少信息她都没回你,这不是心虚不敢见你是什么?她就是为了挑拨我们俩的关系。”
“她、她为什么要挑拨我们的关系?”
“她喜欢我啊,你不知道吗?她之前有一次堵我,亲口跟我说她喜欢我,让我跟你分手。但是我没同意。所以宝宝,我还是爱你的,而且只爱你一个。”
“我就说、我就说这种穷酸家庭里出来的破烂女的没一个好东西,亏我、亏我那么把她当成好朋友,什么好的都给她,她竟然、竟然能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是啊是啊,所以宝宝,我们不哭了,不哭了好不好,为这种人生气没有必要,生气是会长皱纹的,你不是最怕长皱纹了吗?所以不哭了好不好,来,抱抱。”
从没有见过肖天泽还有这样的一面,我听着他黏黏腻腻的嗓音,恶心得差点呕出来。
“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来,擦擦眼泪,还有十分钟就要放学了,我们赶紧下去吧。”
“阿泽。”
“怎么了。”
“反正马上就放学了,咱们也不差这一会儿了。我想和你做一次。”
“什么?在哪?”
“就在这。”
我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
“不是,宝宝,你等一会儿。”
“快点!你是不是真的不爱我了。”
“不是,我爱你啊,但是……”
“但是什么,你爱我为什么不和我做?”
“因为……”
“因为什么,你不和我做就是不爱我。”
“……好,我和你做。”
我听见墙的背后乱七八糟的声响。在交错的喘息声响起来的那一瞬,我按下了拍摄键。
斜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渐渐沉入地平线,天彻底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