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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日薄西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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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来年时,沈乐栖依旧在那日的困境中逃不出来,每每梦见害怕的精神不振。
韩元江一开始说可以与他谈谈,可自己却听不进去,之后,也不知怎么了对方也不来寻自己,甚至是在朝中也不见。
问了同行官员才知:“安国公世子,去为其守灵了,这友谊真真叫人羡慕。”
桃花盛开,一片盎然,转眼间从秋日里北风萧瑟到了春日里花挂枝头。
乐平二十二年三月。
上个月贺令言过了生辰,已经十八岁了,皇上想着给他择亲,但适合的不是出嫁了,便是年纪小,因此便先放下了。
沈乐栖也跟着松了口气,他实在是离不开贺令言,一旦离开远了,自己如同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那滋味太难受了。
“哥哥,怎么又盯着我走神。”
“你不要成亲,好不好。”鬼使神差,沈乐栖也未细想,自己说了出来,呆呆地坐在那里,不敢往下说。
“若哥哥,亲口告诉我,你是真心喜欢我,可以不择亲,只有你一个人。”
“你以后是太子,是皇上,怎么可能只此一人,而且我还是个男子。”自然是想独占,可哪有如此好的事。
“沈安阳,你在怕什么,一个人若不能护住自己的心爱之人,还算什么。”抱住沈乐栖,捧起他的脸亲上。
对嘴轻轻一碰,“沈安阳,我最后一次任性了。”起身走出门。
沈乐栖一想,自己只有他了,只有他能依靠了,若没了他,该怎么活呀。
起身跑了出去,见还未出大门,“贺令言!”从后面抱住他,“我也喜欢你。”
贺令言想终于到自己手里了,精心准备的网,可以收了。
乐平二十四年四月十七,皇上病重。
自打前两年与贺令言在一起后,沈乐栖便常常住在豫王府,被御史中丞一顿上谏。
皇上虽病着,但也不傻,只教训了几句,降了一品级官。
沈乐栖也知道自己做得有失规格,不过降一级也好,自己在其位谋,谋成其事,不如让有能力之人担当。
沈乐栖就这样过了两年,平时里都是在国子监里教书,这也适合于他。
“皇上驾崩了。”汾阳偷偷来国子监找到他,“事还未传,太子让我接您先入宫。”
贺令言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已经断了气,“把废后叫进来。”
林氏本应巫蛊之祸而死,让贺令言拦下来,毕竟怎么允许她死得如此痛快。
“你可真是狠毒,连皇上都敢杀了。”
“狠毒?我不那么觉得,他逼死我母后,又想弄死我时,怎么无人言狠毒?未碰到自己的利益,别人做事再狠也与自己无关,利益若纠缠,则不一样,你说对不对。”
“你个贱人!”这话刚落,良宁便给了一巴掌,“林氏,注意自己的身份,竟敢辱骂当今圣上。”
“良宁,这报仇雪恨的机会,就给你了,千万别忘了林氏那些年的所作所为。”
落日熔金,余晖交映在阶前谢汉白玉栏杆上,宫里的金砖也映射出光彩,正是初夏时节水木清华。
贺令言出了寝宫殿门,就看见了这幅景色,他一阶一阶走下去,回首往事如烟,自己终于得到所有。
沈乐栖从远处而来,两人相对而行,贺令言站在原地等着他,“来了。”
“皇上他?”
“父皇遗诏传位于我,一切都尘埃落定,你愿意一直陪我吗?”
历数多少王朝,这皇位是至高无上的,也是人人望之,这位子上有太多的无奈与欲望,可沈乐栖想一直陪着,这世上早已无他如此牵挂之人,自己只能靠他了。
“令言,你会对我好一辈子吗,会吗?”
“会。”只要你容颜未衰,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乾元元年八月十七日,满一年守孝期,新皇正式登基。
月华看着正在沉思的沈乐栖,犹豫片刻后才开口:“安国公世子请您去一趟,您去吗?”
上次见面已是两年前了,只记得他最后出言不逊,被贺令言说了回去,之前两人关系也是不错的,也不知怎么变成这样。
沈乐栖去了安国公府,被小厮领着去了韩元江的院子。
韩元江原先就喜素,穿着也不张扬,倒是徐云嵘与他相反,两人性子也恰是如此,这次回来,应是为表纪念,穿着到华丽些。
韩元江还是原先那样,清冷不可方物,见沈乐栖到了:“还以为你不愿见我了。”
“叫我来有什么事吗?”沈乐栖见他这样不停地心虚。
“你跟豫王殿下,噢,不对是当圣上在一起了?”
沈乐栖听他语气平淡,无生气之意,琢磨不清,究竟是干什么。
“那又能如何?”
韩元江起身,绕到他身后,把那个箭尾拿了出来,过了四年,那点红,几乎瞧不出来了。
沈乐栖自认的此物,贺令言每年秋猎时用的箭,但显然不是最近的。
“你猜猜是什么时候的。”
沈乐栖立刻想起乐平二十一年的秋猎,可不是贺令仪做的此事吗,这是?
“京城中人人夸赞的‘文曲星’真的不知道吗?”韩元江手扶上沈乐栖的肩,脸贴近他的耳边。
“其实贺令仪,当时说不算错,真要想杀贺令言挑这个时候?而且偏偏中宫又查出来巫蛊之祸。”
“你有证据吗?”沈乐栖声音都在发抖。
“你知道杀乐清干什么,因为首先是阻止你有机会想明白,二是徐韩两家为子报仇心切,就没有精力,也不敢等着细细查。”
沈乐栖想起了,徐云嵘当时一个劲地,在暗示他,在其位谋其事,以及那句豫王殿下不是真心喜欢。
“不可能,贺令言疯了吗!”沈乐栖宁愿被蒙在鼓里一辈子,现在也不想知道,那自己这些年的情与爱是何。
“你有什么值得,贺令言真心爱你,长相之出色世间有,才华之横溢世间有,除了这两样,还有什么!”
沈乐栖挣扎起来,韩元江按住他:“你现在看清他,还有机会!”
“只凭个箭尾,便诬蔑新皇,韩元江你居心何在!”沈乐栖已经动摇,但那是自己看大的孩子,下一秒猛地被韩元江揪起来。
“不好奇,今日怎么穿成这样吗?”他把衣领往下一拽,颈间微红。
“你家陛下碰的,所以你真认为他爱你!”
沈乐栖愣在原地,看着韩元江眼圈泛红,泪水流了下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与贺令言认识了十年,真的只是脸吗?
他为什么只选了你,因为你是他身边最好控制的。
沈乐栖想是啊,怪不得贺令言突然跟韩元江走得近,但他惹不起,发现身边这个最好控制。
“ 你现在去找他,与他划清界限,我带你离开,回栎川那里是徐韩两族的地方,你可以继续读书,你妹妹也在,父母也会在,听我的,这是最后一次了。”韩元江说完,便转身哭了。
沈乐栖刚要开口,贺令言便着人闯了进来,“朕听闻世子有不满呀。”
韩元江走到他面前:“正好你也来了,安阳有话想对你说。”
“沈安阳,你信他了?”沈乐栖不知,现在的一切都太沉重,怎么办他也不知道。
韩元江见沈乐栖那样,就知道自己是劝不回他了,拔出佩剑:“陛下若真的觉得我有谋逆之心,可以现在杀了我。”
“汾阳,送沈大人回府。”
“沈乐栖!”韩元江把剑架在颈上,“我宁愿死,也不会苟活,居于人下!”
血溅到贺令言身上,他知道韩元江骨气硬,亲眼见他死还是不敢相信。
安国公挤了进来,见自己儿子自刎,直接跪下,强忍着悲伤:“臣不知小儿有何罪过。”
“厚葬他。”贺令言搁下这话,带着沈乐栖直接回了宫。
“你到底干什么,真让韩雪松寻了死!”沈乐栖把他推到一边,大声斥道,自己认识了七年的人,瞒着干那么多罔为人伦之事。
“哥哥,他若真的无罪,干什么自裁,不就是怕我追查嘛,凭个箭尾就哄住你?”
“他们骂我骂得对,空有脑子,实则算不上,都到这份上了,你还在骗我!”
“若是真可以逃,韩元江会死来吓我?他赌输了,你也想试试?可你有什么底气?”贺令言见状,也不屑于伪装,直接出言讽刺。
正因为只能靠贺令言,才事事依赖,那承想那会儿便骗上自己,一切都晚了,都晚了。
一开始的头两年,只有他一个人,也建了那袅衣台,但渐渐地也懒得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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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乐栖坐在床榻上,想起前两年,贺令言逼死了韩诗研,只因他与韩元江一样硬气,可之后又逼着自己妹妹入宫,韩诗研用死也没有保住。
记得前几日妹妹来见自己,她说她有了身孕,皇上很喜欢她。
可是脸上的忧伤与口气中的无奈,却是与那句话截然相反。
沈乐栖起身,跑到了袅衣台上,余晖渐暗,分外悲凉,高台是如此之大,能眺望远方,但就是个供鸟玩耍的台子。
从始至终自己都是一个长得漂亮的鸟儿,又机灵又懂事,现在有新的了,他这个老鸟早该死了。
他对不起徐云嵘与韩元江,光风霁月毁于自己的痴心妄想,对不起妹妹,早应猜到哥哥如此美,妹妹也不差的含义,让夫妻两人分离,毁了那安稳人生。
对不起自己十几年的寒窗苦读,轻轻松松放弃了前程似锦的仕途,成了依附于人的战利品,早明白,但早也晚了。
他这枚棋子苟且偷生那么多年,也该有结局了。
沈乐栖把外衫毁破,拧成一股绳,搭在了旁边暖阁楼的梁上,随着日薄西山而亡。
月华从远处瞧见兰芷宫的高台上,有什么东西,叫了人跑了回来,上了台发现了是人吊死了。
贺令言听闻,毫不意外,只是嘱咐了几句便散了,甚至都没有说一句,按官品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