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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你混账 ...

  •   正好好说话,砸门算什么回事,不就问了一句,还没怎么着呢。
      霍北第一次在除了老太太以外的人面前吃瘪,他有点儿搓火。

      李东东晃晃手上的弹弓,又听见院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他蹑手蹑脚上前,耳朵贴在门缝上。

      “......嘛呢?”霍北问。

      李东东伸出食指竖在嘴唇中间,一脸严肃,趴了半分多钟,再回头,身后已经没人了。
      他跑到街角张望,霍北都快走出胡同了,只能迅速一路小跑跟上。

      霍北:“偷听完了?”

      李东东佝偻起身子,捏着腔调说:“哎唷!少爷回了~渴了?饿了?先吃饭还是先洗澡啊?”
      说完瞬间变脸,他不屑道:“人这是真贵族子弟啊,里头那弄暖气片的男的原来是个管家。好家伙......管家!不知道还以为在演京华烟云呢!”

      年纪不小,架子挺大,个头也才够上他俩的下巴。
      大杂院和8号四合院也就隔了一条胡同,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让他们逮到。

      他们这帮人家庭条件都差,缺爹少妈,管教不严,没少被人嫌弃。虽然心思不坏,但性格都直,李东东尤其瞧不上这种娇生惯养的。

      霍北没说话,他自己是个野惯了的,七岁以前在遭人白眼,七岁以后被老太太收养,有口饭吃就行。像8号院那种家庭他不了解,也不想了解,他对这种人没兴趣。

      李东东仍在说个不停:“别看这些人有资本,那跟有文化有素养是俩码事。就我们班上那几个、胸前画大雕的孙子,家里有俩臭钱恨不得眼睛长在脑袋顶上。”

      霍北当了一路的吐槽听众,然后绕过这个转角,没往大杂院的方向去,直接上了街。

      “欸......欸?!”李东东又没跟上,折返回去,“上哪儿啊?”
      霍北见他还跟着,便说:“你不回家?”
      “回家干嘛,我这是逃课,回去杵我爷爷跟前儿找骂啊。”李东东说。
      霍北笑了,“还挺有自知之明。”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去给老太太抓个药。”
      “前两个星期不是才抓过一回,吃那么快!”李东东说。
      “你以为呢。”霍北说。

      李东东琢磨了会儿,放低声音,心思难得细腻一回,“老大,钱够么。不够我管我爷爷要点。”

      霍北不咸不淡看他一眼,“得了吧。几个子儿啊,够我买二两西洋参的么。”
      “......也是。”李东东握着弹弓,弹上面的皮筋儿。

      霍北比李东东大一岁,提早进入社会,很多事还是比同龄人知道的更清楚些。
      “别瞎操那心,”霍北说,“今天先买几贴,城西的那几个单子明天就到账。”

      赚钱的门路不是只有一种,网吧兼职算副业,霍北的主要收入源于卖消息,说白了就是情报贩子。
      他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路子野,脸皮厚,跟谁都能打交道。哪里做生意好,铺面划算,哪家出了什么事,谁出轨,谁包二奶,他门儿清。

      “哎,你要不说我差点忘了!”李东东随手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往弹弓的皮筋儿一套,“城西那边又丢东西了,好像……是个手串,警察前两天看见我还问知不知道这事,就差没搜身了。”

      说完,他瞄准空地处的一棵白玉兰,“嗖”一下,石子飞出去,打落几个树枝。

      “城西丢的让他们上城西找去,”霍北说,“城东不参战。”

      东西城两边的不良少年帮派常年不对付,本身年纪都差不多,学也不好好上,经常一个照眼儿就能干起来,也是公安局常客,相互都是老熟人了。

      至于“丢东西”,那大概率就是有人在搞小偷小摸,纵然霍北也是个浑不吝,但不干这没逼格的事。

      “就是,咱城东可不一样。”李东东又射了几发,除了掉树杈子就是空靶,玉兰花依旧傲立枝头,好一个描边战神。
      他颓丧的叹口气,放下弹弓,不玩了。

      霍北从他手心抠了块没用的小石子,夹在中指和拇指间,手腕轻震,石子飞出。

      簌簌地,花掉了。

      院子里,宋岑如盯着飞入掌心的一朵小黄花出神,长得跟铃铛似的。

      他抬起头,头顶掀起绿浪,原来柿子树的花这么小。四处看了看,也就这朵没扛住风的摧残掉了下来。

      宋岑如把它放到树根底下,靠着树干,希望它不要太孤单。

      厨房那头刚熄火,丝丝甜香溢出。
      华叔端了碗糖水出来,放在院里的石桌上,转头问:“一路上都还安全吧?”

      安……全?
      眼前浮现出现两个身影,一个鬼鬼祟祟的大嗓门儿。
      另一个,个头挺高,语气轻佻,再搭上那懒散劲儿看着就不像好人。

      “华叔,这附近的人都认识咱们吗?”宋岑如没有直接回答问题。
      华叔说:“认识啊。街道办早上才来过,问了点基本情况。”说罢,动作一顿,“是出什么事了?”

      宋岑如走回桌前,道:“没。”家里够忙了,他不想给谁添麻烦,“安全的。”
      至于那箱东西就先搁着吧,不一定就是他们的,而且也没人来要。

      糖水的温度刚刚好,宋岑如一瞧,是鸡头米,他小口小口的尝,里头加了桂花,喝下去燥气都褪了一半。

      离晚饭时间还有三四个小时,华叔想着正好出去买趟菜,便问:“晚上想吃什么?”

      “都行。”宋岑如随口一答,又拐了个弯,“嗯......骨汤?”

      “好。排骨,萝卜,牛肉和番茄,其他的我就看着买了。”华叔说。

      喝过茶点,华叔出了门,宋岑如则回到后厅,角落立着一座灵龛。
      他过去点上香,看着照片发呆,又跑到院子里,捡起刚刚的柿子花摆上贡台,然后才去了书房。

      平时他的日程表被塞得很满,学校作业只占一小部分,大头是母亲和父亲给他布置的功课,只有练字是宋岑如自己的兴趣。

      宣纸一展,笔墨一沾,什么功课、家业、继承人都与他无关。

      晚饭前,他立在案前写了两个多小时,无人打扰,只有窗外的鸟雀声。

      餐桌上,华叔问:“再来一碗?”

      宋岑如摇摇头,钙量摄入差不多了,补太多也不行。

      华叔从厨房端了盘切好的水果,“明天去学校我送你。”
      “不用了,以后都不用。我自己去,走过去也就二十分钟。”宋岑如说。
      “个么二十分钟也要走好久的嘞。”华叔说。

      今天只是办理入学流言就传的没边了,他不喜欢大张旗鼓。

      宋岑如没吭声,华叔倒是看出来了,小声道:“怕被人说?”
      “也不是。”宋岑如表现得很淡然,桌底下的手却攥着袖子。
      华叔瞧他这模样,突然感叹一句,“阿竹少爷长大了......”
      宋岑如忸怩道:“别老这么喊,我都十四了。”
      放筷,下桌,从果盘里叉了块猕猴桃,回房看功课去了。

      正式报到这天,宋岑如可谓备受瞩目。
      课间休息时间桌前围满了人,他长得灵,家世好,说话也不摆架子,有人看不惯这种富二代,也有人喜欢。

      “咱俩能加个联系方式不?听说你书法写的特好,想找你请教一下。”某同学问道。
      宋岑如回了个略带歉意的笑,说:“抱歉……我没有。”
      “啊?”同学不解。
      “家里管的严,一直不让用。而且绝对算不上请教,我刚来懂的不多,还请大家多多包涵。”宋岑如说得特别诚恳,就算真有人看不惯也不好再说什么。

      放学铃响,宋岑如走出学校七八百米,进了小巷,这才摸出手机,联系人列表只有家人和各种老师。

      家教确实严,和不必要的人保持距离是母亲教他的第一课,而且他又总在搬家,久而久之也就不和谁走得近了。

      他爸的消息弹出来,说今晚八点前验收功课,措辞不带一点情面,有种交不上来等着挨罚的架势。
      昨天的宋岑如偷了半小时的懒,今天的宋岑如多承担半小时多作业,他边走边自省,一路小跑起来。

      阴天的云层很厚,刚过六点天就黑了,离到家还有两条街的距离。心下着急,他转头进了另一条更逼仄的巷子,抄近路。

      刚走一半,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吼:“欸!那初中生,站着别动!”

      宋岑如肩膀陡然被人扣住,硬生生扳了过去。他第一反应不是抬头,而是盯着肩上那只肥胖的手——好、脏。
      指甲缝里全是泥。
      再冷眼看去,是两个五官极其相似的人。

      一胖一瘦,黄毛鸡窝头,十七八岁的样子,他俩前后站着把宋岑如夹在当中,让人进退两难。

      胖子掏掏耳朵,“没见过你啊,新来的?”

      宋岑如本来就着急,现在心情更差。眼下这场景,这开场白,再看这俩人打扮,比昨天下午的意外更像抢劫。

      瘦子冲着地面狠戳了两下:“这片地,我俩管。以后你要是想过安生日子,就交点儿——”

      “钱?”宋岑如打断他,“要多少。”

      二人一愣。

      宋岑如见过低年级学生被高年级勒索,那帮人抽烟喝酒,聚众斗殴,什么都干。但他没这经验,更没跟人打过架,所以跑肯定跑不掉,不如花钱消灾,用最快的方式解决问题。

      宋岑如:“我赶时间,你们要多少。”

      “你这兔崽子!看不起我是不是!”瘦子撸起袖子就要干,被胖子拦住了,对方冲他使了个眼色,只得先按兵不动。

      胖子:“你有多少。”

      华叔那天塞过来钱还在。
      “两千。”宋岑如看着胖子,“你先把手松开。”

      “嚯,你还敢谈条件?”瘦子说着就靠近了宋岑如,继续用眼神和胖子交流着什么,突然话锋一转,煞有介事道:“钱搁哪儿了!包里是吧?”

      “不在......”
      没等宋岑如把话说完,瘦子一把扯下他的书包,“我给你找!”

      这人急什么,不知道还以为是抢包的。
      宋岑如觉得奇怪,但这会儿没工夫思考这些,那胖手掐得他浑身难受……

      正是吃晚饭的时候,饺子馆里座无虚席。

      霍北放下筷子,从桌上随手拿走一沓餐巾纸,分了一张擦嘴,剩下的揣兜里。

      走出店门,华灯初上,沿街店铺的光越亮,巷子就越黑。在两条小巷之间犹豫半秒,霍北选了更窄的那条,离着大杂院近。

      没走两步,远远瞧见一团影子在晃。
      他眯起眼,看见有人用火机点了根烟,微弱的火光中,雪豆腐的脸一闪而过。

      唷,这不那小少爷么。

      接着,霍北听见城西那帮孙子在鬼叫。

      少爷被城西的人堵了?

      东西两头的势力状态一直很微妙。西边的人喜欢挑衅,碰上就非得干两下。东边懒得搭理,但对面要是太过分,那就是一场大战。

      霍北轻声走近,看清了人,城西的卧龙凤雏,一筒和二条。这名儿起的也好笑,胖成筒,瘦成条,不过他觉得那俩直接叫傻逼更合适。

      “钱呢?”二条在包里到处摸,“你这兔崽子不是诓我呢吧?”
      “我没说在包里啊……”宋岑如从兜里掏出一沓厚票子。

      啧,摔门的气焰呢,这不纯傻大款么。

      霍北没什么见义勇为的高尚情操,属于看热闹不嫌事大,主要是特别想看看他怎么应对社会不良分子,于是挑了个位置,轻松一跃,翻身上墙。

      “整两千,要再数数吗。”宋岑如把钱往前递了递。
      一筒迅速夺过来,“用不着!”

      话音刚落,墙头的黑影从天而降。

      “我操!”一筒嘴里的烟被吓掉,差点连钱也没拿住。

      二条看清人后陡然一个激灵,“姓、姓霍的?”

      霍北抻抻衣服,笑道:“巧了么不是。”

      宋岑如跟着看过去,在漆黑的夜里勉强辨认出来是昨天下午那个混混。
      有路不走从墙上飞,挺有想法。

      二条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姿态,看看手里的包,又看看初中生,“我警告你别多管闲事。”
      “唉,这话说的,我就是来遛弯儿的,”霍北单手插兜,好整以暇地站定,“你们继续。”

      宋岑如人生地不熟,还没弄明白里头的门道,这混混到底来看戏还是来干架的,看气氛,好像又和俩人不是一伙。

      霍北说完话,没人再开口。

      一筒有点宕机,撞见谁不好偏偏撞见霍北。

      “不是,有你什么事儿啊!”人一紧张就容易露怯,二条攥着书包往身后藏,手咕蛹了一下。

      目光游扫,霍北的视线在二条的手上停顿了半秒,这傻逼往包里塞东西的小动作挺明显的。
      他很快反应过来,李东东早上说城西丢了的那个手串,八成被这些人偷了。

      勒索是障眼法,栽赃才是真,俩人上这儿抓冤大头来的。

      霍北笑笑,“我又不妨碍你们,这么紧张干什么。”

      这叫不妨碍?!
      二条气得胸闷,往这儿一杵,啥也不干,等于侮辱他俩是怂货。

      “你丫走不走?”二条说。
      霍北:“不走。”

      场面僵持不下,宋岑如看了眼天色,心绪越发焦躁。本来这次上京他就想安安定定读个书,哪知道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他皱着眉,酝酿了下,说:“要不你们打,我先回去,我真赶时间……”

      光线不清,在霍北的视角里,宋岑如目光怯怯,神情瞧着特委屈。

      啧,麻烦。
      就见不得人哭。

      伸手,上提,顺着二条碰过的地方摸了进去,霍北的速度快到根本看不清,再等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书包已经被甩进宋岑如怀里。

      二条和一筒都不敢动,只能望着霍北干瞪眼,“......操!”

      宋岑如抱着包,跟突然转性的霍北对上视线,又看向一筒手里的钱。

      霍北掌心朝天,手指向上抬了抬,“钱。”

      一筒挺不情愿,但他干不过,还觉得没面子,一时半会儿没动。

      霍北伸手过去,向上一抽,那沓钱便到了手里,“还不散?那咱再聊两分钟?”

      两人欲骂还休,二条忍着脾气跟一筒使了个眼色,嘴里逼逼叨叨的走了。

      巷子重新安静下来,宋岑如抱着书包没言语,不明白这人到底是好是坏。

      霍北跟他眼前打了个响指,“撒癔症呢,醒醒。”又亲手把钱塞进了少爷兜里。

      宋岑如:“……”
      霍北:“别发呆了,赶紧家去。”

      宋岑如拎着书包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软声道,“谢谢。”

      谢?
      霍北笑了,谢不谢的......现在不好说。他端着副轻浮的姿态,轻飘飘回了句“客气。”

      少爷顺着小路回去了,霍北仍站在原地,左兜揣着手串,右兜是两千块钱。

      一码归一码,摔门的仇,得报。

      宋岑如比平时到家晚了十五分钟,他怕华叔操心,便说自己在巷子里迷了路。
      简单吃了几口饭就回了房间,等弄完功课,他爸验收结束,才算真的松了口气。

      暖气烘得人昏昏欲睡,宋岑如开窗留了个小缝,往躺椅上一卧,又噌一下站起来!

      校服没洗!

      急匆匆跑到洗衣间,拽下拉链,脱了外套,正要把钱掏出来,他捏捏衣服兜,里头鼓囊囊的。

      宋岑如一怔,手感不对。

      软的。
      很软,很多层。这不是纸币的触感。

      宋岑如皱着眉,把东西拿了出来——一沓餐巾纸。
      怎么会?!
      他眼睁睁看着那人把钱塞进来的!
      宋岑如想起临走前,“姓霍的”轻飘飘的语意……
      他个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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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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