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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最初章 藻与菇的地基(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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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篷已经搭好了。
灰绿色幕布和底布。每一个的一角掏了个洞,一束雪松枝插进土里。从蓝树驿站带来的雪松。
还有一块简陋的木板,挂在最大的那个的入口处。它是从蓝树驿站带来的日历。
最大的帐篷里,地上摆着火盆和绵绵藤团,火盆边摆着水壶。
像火炉厅一样。
很好,这地方已经有蓝树驿站的感觉了。
倾楸和滩涂仍然蹲在行李包前翻翻找找。
看见徙倚和淅舟走进来,他就恶声恶气地叫唤,“过来!”
徙倚走上前蹲下。
倾楸说,“检查一下这些能压死人的雨垂凝晶和枣睡,再数一数!穆榛说要分装,之后打地基用!”
徙倚毫无怨言地拆开袋子,拿起一块雨垂凝晶,又将一整个沉重的袋子提起来晃了晃。
干脆利落的晶体剐蹭声。没受潮,也没碎掉。
冬去春来,雨垂会由水晶般透明坚硬的枝桠萎缩成灰扑扑的石头状物质。
但如果趁它们还没枯萎的时候就成枝地砍下来,各切断一到两次,先用剪影草汁洗,再用烧热的清光金化成的水烫,它们就会变成现在这样不透明的晶体碎枝。
只要不被刻意损毁,它们能这样待个好几百年。
至于枣睡,那在蓝树驿站的时候徙倚就看不懂的灰色东西。徙倚现在还是看不太懂。
明明就只是灰色的小石头。
雨垂凝晶和枣睡,这两样就占了带来的材料的大半。
只凭这些褐色枝杈和灰石头,是不可能建起一个完整的有三方塔、核心院落、水塘环带和兔苏地的驿站的。
正如出发时所料想的。
建诗神湖驿站所需的大部分材料都要取自诗神湖一带。
午后,徙倚跟在穆榛身后,沿着湖边草地漫步。
大部分人都跟来了。还有两三个在营地睡觉。
“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比蓝树驿站暖和?”穆榛问徙倚。
“暖和多了,而且挺湿润的。”徙倚答。
“我去找村子里的人确认过。终年暖和。”穆榛低着头,打卷的头发盖着脸,不知怎的看上去很愁苦,“听他们描述,我感觉这里的雨比蓝树驿站的多。”
即便是此时,徙倚也不知道将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她还是很乐观。或许有点盲目乐观。
“雨多,那雾也多。雾蜡封固的原料将会很充足嘛!”
建驿站的材料里也包括从雾中得来的雾蜡。
“这个倒是。”穆榛苦笑。
倾楸他们跑得靠前几步,已经一个拉着一个的腿,最后一个悬在湖里。
是晨梁在湖里。一整条胳膊淹在不停地掏。
徙倚望着她出神,心想,她不是西尔芙吗。不能悬浮在那儿吗?还要让别人拉着?
“这里索拉斯草很丰富。”淅舟说,“霜旦标出来的那个地方的土也不错。就是还缺一些碎石头。”
“碎石头只能去山上炸了。”穆榛面朝灰绿覆灰白的山脉,“炸之前得祭祀。祭品,必须用从蓝树驿站带来的,而不是就地取材的。”
倾楸他们大喊大叫。
徙倚、淅舟和穆榛就不谈话了。稍快些步,追他们。
晨梁手里摊着一堆浅蓝色的粉末。
“是史缇薇泥藻吧?”他们还在大喊大叫,“放下水道用的?”
“是。”穆榛点头。
徙倚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一点点。
它们是活物。
挖好下水道之后糊在里面。保证下水道是畅通的。
之后还要放两种别的活物进去,保证史缇薇泥藻能一直活着,一直糊住下水道。
徙倚现在有点不敢想这个过程。
“没找到莲花巨泥藻。照理说浅滩里面应该就有的。”晨梁自言自语,“或者先去见识一下松石隐菇。去山上炸块石头就能见着……”
倾楸和江葭都在欢呼。
蓝涡也一样。
徙倚和淅舟面面相觑。
穆榛不置可否,但在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坚定地摇了摇头。
终于,他们作为驿站施工的第一批截道者,要和村子里的人们正式见面了。
这是快要吃晚饭的时候。穆榛跟江葭早些时候探访他们的时候已经和他们约好了。
出发前往村落的时候,他们甚至动用了漫牛背着干粮、从蓝树驿站带来的食物特产以及从过路的驿站带来的美味。
“都赶好了!”倾楸拍着漫牛的背,神气活现地瞻前顾后,像是把自己当成了商队的人,而且是商队头子。
况且今天他还穿上了那件有五色花刺绣花边的绿坎肩。
特别漂亮的那一件——来的时候,刚翻过雨泽山的,他嘴巴就咧到了耳朵根,因为气候变得暖和,他就可以穿上这件老早就做好的薄衣裳了。
这一行人赶着三头牛拉的食物,通通穿着自己能力范围内的节日盛装,去赴诗神湖聚落的人办的接风宴。
聚落的人将筵席设在山脚下。
背靠悬崖的地上摆着木头椅子,椅子上端放着被凿成提灯形状的暖岩。丁香紫与橙红色的。还有水灯笼,透明,微微散出点银蓝色。
数个小推车上放大锅,锅檐搁碗碟。
徙倚早上换来的那黄玫瑰碟子还真不算多见。多数都是青不青褐不褐的。有点像四季瓷质地,但比四季瓷更喇手一些。
锅里是小鱼小虾煮的汤。或许煮了很久,已经看不见肉了,但汤味还是鲜的。
汤里有清凌凌的豆腐丝和白花花的面片。
蓝涡、晨梁和石榴手挽着手站在锅边眼巴巴地看着。穆榛却对推来食物和灯火的人们说,“我们也带来了食物,今晚与你们一起享用。有蓝树驿站的特产,有干粮当中较为美味的几种,还有从雨泽驿站席卷来的美食——我们半路曾在那里落脚歇息。”
倾楸和江葭就忙前忙后地将食物从牲畜背上的口袋里掏出来。
徙倚也在这么干。但她觉得有点面红耳赤。
特产带的都是风干易保存的。干粮就更不必说了。
一闻到这里的河鲜汤,她就觉得他们带的食物和村人的款待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
果不其然。
从徙倚面熟的那几个——湖边晒草的女人,湖上划船的鲛人女孩,早上和她换东西的母女二人,到她不认识的大多数人。
都嫌弃地瞅着江葭和倾楸拿出来的辣段、肉干、豆腐干和豆腐面饼,从漫牛旁边绕过去,径直拿碗盛鱼汤。
只有两个人吃了。一个是少不更事的小孩,一个是有礼貌的中年女人。
小孩随口吐了。
妇女面露惧色地逃走了。
有个老太太问穆榛,“你们在这里都怎么吃饭?”
“就吃这些!”穆榛本是个话语爽朗但性情本分的大人,“还有些更普通的,今天没拿来。”
穿深蓝靴子的老头笑了,“就这些玩意?”
“啊,”穆榛垂头,挠头,“对。”
老头和老太太都不吭气了。
“我们还有更一点好吃的饼子!”倾楸神采昂扬,“那个可以和你们换吗!”
“行倒是行,”刚才跑走去就着水咽掉干粮的妇女笑得很意味深长,“最好比这个好吃一些。”
“我们会快点埋兔苏的。”江葭积极地保证,“不拿这些给你们添麻烦。”
“没事,你们是来帮我们建驿站,”老太太听上去有点咬牙切齿的。“和我们交换食物是对的。但最好比今晚这些玩意顺口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