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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晨光步伐 ...

  •   清晨五点半,城市尚未完全苏醒。宁远系紧跑鞋鞋带,做了几个简单的拉伸动作。晨跑是他七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从大学延续至今。刚开始是为了发泄失恋的痛苦,后来变成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他戴上耳机,推开公寓楼门。初夏的晨风带着微凉,拂过他的运动短袖。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路灯还亮着,在柏油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宁远沿着河滨步道开始慢跑,呼吸逐渐与步伐同步。耳机里播放着轻快的摇滚乐,但他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昨天在仓库里的那个拥抱——季沉在他怀中颤抖的样子,以及那句"我画了无数个你,怎么可能没爱过"。
      转过一个弯道,宁远突然刹住脚步。前方不远处的长椅上,坐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弓着背,双手撑在膝盖上,深色运动服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单薄。
      "季沉?"
      那人抬起头,果然是季沉。他的脸色比昨天好一些,但眼睛下方仍有淡淡的青色阴影,额头上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早。"季沉的声音有些喘,"我猜你会经过这里。"
      宁远摘下耳机,走到他面前:"你在等我?"
      季沉点点头,从长椅上拿起一瓶水喝了一口:"昨天...之后,我觉得我们应该谈谈。"他的手腕随着动作露出,那些疤痕在晨光中格外刺眼。
      宁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些伤痕上,记忆突然闪回到大二那年——那天突然下起大雨,他们都没带伞。季沉脱下外套举在两人头顶,拉着他在雨中狂奔。路过一个水坑时,宁远差点滑倒,季沉用力拉了他一把,自己却摔在地上,手腕被路边的铁丝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你流血了!"当时的宁远惊慌失措。
      季沉却满不在乎地笑着:"没事,小伤。你没事就好。"
      那时的季沉,可以为了一道小小的划伤笑得那么灿烂。而现在...
      "你开始跑步了?"宁远强迫自己回到当下,指了指季沉的运动鞋。
      季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医生说运动对病情有帮助。我一直...没坚持下来。"他停顿了一下,"药物副作用让我总是很累。"
      宁远在他身边坐下:"为什么选今天开始?"
      "因为昨天你抱了我。"季沉直视前方,声音很轻,"我意识到,如果我想...重新站在你身边,就不能一直是个需要被照顾的病人。"
      宁远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你想和我一起跑?"
      "可以吗?"季沉转过头,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不确定,"虽然我可能跟不上你的速度。"
      阳光在这一刻穿过云层,落在季沉的侧脸上,勾勒出他精致的轮廓。宁远突然发现,尽管七年过去,季沉眼中那种专注的神情一点都没变——无论是看着画布,还是现在这样看着他。
      "当然可以。"宁远站起身,做了个拉伸动作,"我们先热身,然后慢跑。按你的节奏来。"
      季沉学着他的样子伸展手臂,但动作明显僵硬。宁远注意到他皱眉忍痛的表情,想起那些药物会导致肌肉酸痛。
      "疼?"
      "有点。"季沉承认,"太久没运动了。"
      "慢慢来。"宁远不自觉地用上了当年季沉教他画画时的语气,"最开始的几笔不需要完美,重要的是找回感觉。"
      季沉愣了一下,随即微笑:"你还记得。"
      "我记得很多事。"宁远轻声说,然后转移话题,"好了,我们开始吧。跟着我的节奏呼吸。"
      最初的几百米很艰难。季沉的呼吸又急又浅,脚步沉重。宁远放慢速度与他并肩,时不时提醒他调整呼吸方式。
      "用腹部呼吸,像这样。"宁远示范着,"吸气,2、3、4;呼气,2、3、4。"
      季沉试着模仿,但很快又乱了节奏:"我不行了..."他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宁远停下来轻拍他的背:"已经很好了一开始都这样。我们走一会儿?"
      季沉点点头,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他们改为快走,沿着河边的小路前行。随着呼吸逐渐平稳,季沉的脸色也好转了些。
      "你每天都这么早跑步?"季沉问。
      "嗯,除了下雨天。"宁远说,"刚开始是为了...不去想你。后来就成了习惯。"
      季沉沉默了一会儿:"我停药的那段时间,曾经试过跑步。但每次一加速,就感觉心脏要跳出来,恐慌发作。"他自嘲地笑了笑,"很可笑吧?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了。"
      "不可笑。"宁远认真地说,"你能再次尝试,很勇敢。"
      季沉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宁远,你真的变了很多。"
      "是吗?"
      "大学时的你,遇到困难第一反应是逃避。"季沉回忆道,"记得那次素描课吗?你觉得画不好静物,差点撕了画板。"
      宁远笑了:"然后你抓住我的手,说'看着,再试一次'。"他顿了顿,"你倒是没变,还是那么固执。"
      "我们都保留了一些对方的东西。"季沉轻声说。
      阳光渐渐强烈起来,照在河面上,碎成千万片金色的光斑。他们走了一段,又开始尝试慢跑。这一次,季沉找到了些节奏,能够连续跑上几分钟才需要停下休息。
      "进步很快嘛。"宁远鼓励道。
      季沉擦了擦汗:"好歹大学时也是跑过马拉松的人。"
      "对啊!"宁远突然想起,"你还得过校运会长跑第三名。"
      "你居然记得。"
      "我记得关于你的所有事。"这句话脱口而出,宁远立刻感到耳根发热,赶紧加快步伐,"再来一圈?"
      跑完步,他们坐在河边的长椅上休息。季沉的T恤已经被汗水浸湿,贴在背上,呼吸仍有些急促,但眼神比之前明亮许多。
      "感觉怎么样?"宁远问。
      "累。"季沉诚实地说,"但...很好。像是找回了身体的一部分。"
      宁远递给他一瓶水:"明天还来吗?"
      季沉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你想我再来?"
      "如果你愿意的话。"宁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反正我每天都会跑。"
      季沉的嘴角微微上扬:"好。"
      他们约定第二天同一时间见面。分别时,季沉突然说:"谢谢你,小远。"
      这个昵称让宁远愣在原地。大学时,只有季沉会这么叫他。七年了,他再没听别人这样称呼过自己。
      "不客气...沉沉。"他试着用当年的回应方式。
      季沉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被点亮的琥珀。他们相视一笑,仿佛回到了那段最简单快乐的时光。
      接下来的几天,晨跑成了他们的固定节目。季沉的进步很快,从最初只能跑几分钟,到能够连续跑完一公里。他的气色明显好转,眼下的青黑也淡了许多。
      周五早晨,他们跑完步后去了附近的一家早餐店。这是大学时常去的那种小店,塑料桌椅,墙上贴着泛黄的菜单,老板是个嗓门很大的中年男人。
      "你常来这儿?"季沉接过宁远递来的豆浆。
      "嗯,跑步后会来。"宁远咬了一口油条,"味道和大学时差不多。"
      季沉环顾四周:"连装修都没变。"
      "老板还记得你。"宁远笑着说,"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他问'那个总和你一起的高个子小伙呢?'"
      季沉惊讶地挑眉:"真的?"
      "嗯。他说'那小伙吃面总要加三勺辣椒,把我这儿的辣酱都快吃完了'。"
      季沉笑出声:"我有那么能吃辣吗?"
      "有。"宁远肯定地点头,"你还记得那次你挑战超级辣翅吗?结果辣得眼泪直流,喝了三瓶牛奶都没用。"
      "然后你跑去买了冰淇淋给我。"季沉接上回忆,"香草味的。"
      他们相视而笑,气氛轻松得仿佛七年时光从未存在。宁远发现,每当谈起过去的美好回忆,季沉整个人都会明亮起来,像是被阳光照透的琥珀。
      "对了,"季沉搅动着碗里的粥,"明天画就到了,你要去仓库验收吗?"
      "嗯,上午九点。"宁远说,"你要一起来?"
      "当然。"季沉点头,"然后...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
      季沉犹豫了一下:"我的新系列还差最后一幅,但一直找不到感觉。也许...你能来工作室给我些建议?"
      宁远心跳加速:"你是说,让我看你画画?"
      "就像以前那样。"季沉轻声说,"你总是能给我最好的建议。"
      宁远想起大学时,他常常坐在季沉身边看他作画,有时会提出一些构图或色彩上的想法。季沉总说他的眼光独特,能看到别人忽略的细节。
      "好啊。"他答应道,"不过我已经很久没碰绘画了,可能给不出什么专业意见。"
      "没关系。"季沉微笑,"只要你在那里就好。"
      这句话让宁远心头一热。他低头喝豆浆,掩饰自己泛红的脸颊。
      早餐后,他们各自去上班。宁远走进公司大楼时,嘴角还挂着微笑。小张看到他,惊讶地挑眉:"宁助理遇到什么好事了?这么开心。"
      "没什么。"宁远收敛笑容,"只是今天天气好。"
      小张狐疑地看了看窗外阴沉的天空,但没有多问。
      一整天,宁远都沉浸在一种奇妙的期待感中。他提前完成了手头的工作,甚至主动帮同事处理了一些文件。下班时,陈总监叫住他:"季沉的展览准备得怎么样了?"
      "很顺利。"宁远回答,"明天画作全部到齐,下周可以开始布展。"
      "很好。"陈总监满意地点头,"对了,季沉刚才打电话来,问能不能把开幕式提前一周。"
      "提前?为什么?"
      "他说灵感来了,想尽快完成新作品加入展览。"陈总监意味深长地看着宁远,"他说这要感谢你。"
      宁远愣住了:"我?"
      "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陈总监拍拍他的肩,"看来是好事。"
      回到家,宁远翻出了尘封已久的素描本和铅笔。他坐在窗前,试着画下晨跑时看到的景象——河面上的阳光,飞鸟的剪影,以及...季沉跑步时专注的侧脸。
      笔触起初生涩,但渐渐地,手感回来了。当他完成最后一笔时,惊讶地发现画中的季沉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转过头对他微笑。
      宁远轻轻抚过纸面,突然明白了季沉说的"只要你在那里就好"是什么意思。有些连接,一旦建立就永远不会真正断开,即使经过七年时光的冲刷。
      第二天早晨,他们在仓库如期见面。季沉看起来精神很好,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头发还有些湿,像是刚洗过澡。
      "你晨跑了?"宁远问。
      "嗯,自己试了试。"季沉有些自豪地说,"跑了三公里才停下。"
      "进步神速啊。"宁远由衷地赞叹。
      验收工作很顺利。季沉仔细检查了每一幅画,偶尔做些小的调整。宁远则负责记录和协调后续的运输安排。中午时分,工作告一段落。
      "去工作室吗?"季沉问,"我准备了午餐。"
      宁远点点头。他们一起上了季沉的车——一辆低调的深蓝色轿车。车内干净整洁,后座上放着几本画册和一个药盒。宁远刻意移开视线,不想让季沉觉得他在监视。
      季沉的工作室位于城郊的一栋老房子里,远离喧嚣,周围是郁郁葱葱的树木。一进门,宁远就闻到了熟悉的颜料和松节油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咖啡香。
      "和以前一样乱。"季沉自嘲地说,随手收起沙发上散落的素描纸,"随便坐。"
      宁远环顾四周,墙上钉满了速写和照片,工作台上摆着各种颜料和画笔。角落里立着几幅完成的作品,都用白布盖着。最引人注目的是画架上一幅未完成的画,被一块布半遮着。
      "那就是新系列的最后一张?"宁远指向画架。
      季沉点点头,但没有掀开布的意思:"还没准备好给你看。"他转移话题,"饿了吗?我做了三明治。"
      午餐很简单,但味道不错。季沉还煮了咖啡,严格按照宁远喜欢的比例加了奶和糖。他们聊着展览的细节,气氛轻松愉快。
      饭后,季沉终于走向画架:"我想完成这幅画,但总觉得少了什么。"他深吸一口气,掀开了遮布。
      宁远屏住了呼吸。画布上是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晨光中奔跑,笔触狂放而充满力量,仿佛能感受到作画者倾注其中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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