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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番外·冥火鉴篇(一) ...

  •   冥火鉴是一面宝镜,汲八位冥神之精魄,取瀛海幽火之灵力,法力无穷。它被呈放于一处三尺高的墨玉架子上。只窥上一眼,便教人寒从胆生。
      我忍着这股阴冷的不适,虔诚站在镜前,沉默又忐忑地看向镜中映出的景象。
      经由冥火鉴这么一照,映出来“赵玉”的模样,当真是身材秀拔,气质温雅,一举一动都流溢出雅士风范。
      镜中赵玉背对一面麒麟屏风坐下,他面前是一方小小的矮几。矮几上,搁有两盏茶水,还升腾着缕缕白雾,显然是刚沏出来的。
      我虽未身临其境,但仅仅是看着这风姿隽秀、白衣似雪的谪仙之人,都仿佛能闻出一股清雅袭人的茶香来。
      赵玉脸上的神色淡淡的,顺手拿起旁侧的一卷竹简细细捧读。
      蓦地,绢纱木门无风自开,一只铁扣皮靴无声无息踏进来。来人身形瘦削,可以看出内力极佳,敛息遁形之术出神入化。
      “武安侯,属下是特意来提醒您的,那两味药,在装茶匙的锦囊之内,您可别忘了。”
      来人这一句话点明了当前所处时间——正是赵玉在梁国为质的岁月里。但不好判别究竟是哪一世。
      一句话毕,皮靴的主人像是不放心,复又朝缄默不言的赵玉交代道:
      “一味药无色无味,有封喉剧毒。但凭借太子风的心智,想必能觉出蹊跷来,咱们不好下手,这毒大抵是用不上的。而另一味药,性温,香气旖旎,可催人情欲。属下能觉察出太子风对您……的心思,或许这一味药更合适些。再有一刻功夫,太子风便回来了。王上令你斟酌而后用。”
      “云鸦,我知道。”赵玉这才把视线从竹简上移开,看了看矮几上搁着的茶盏,“不必再催。”
      云鸦走后不多时,有宫人高声道:
      “太子到——”
      赵玉闻声站起身,垂首行拜礼。他余光之中,一抹玄色的身影风一般闪进来。来人步子微急,刚迈过门槛儿就扬起声问道:
      “咳疾,这两日可有好些了?”
      赵玉闻言有些意外地微微一怔,像是恍然想起自己之前撒过的谎,他急忙回道:
      “承蒙殿下挂念。殿下赏赐的那几味平喘的药,臣都一一服下了。今日已经好了许多。可以为殿下继续讲解北赵的风土了。”
      隋风一面整理着袖摆,一面轻点头,而后随意坐下来,顺手就把赵玉事先斟好的两盏热茶全倒了。他用那茶浇洗着茶匙、茶具。神态是那么自然。而后,又用热帕子揩了揩手,以眼神示意赵玉重新斟茶。
      赵玉在他的注目之下,重新洗茶斟茶,又将其中一盏奉给他。
      隋风面色游刃有余,他撇了撇茶沫,还是停住动作,定要等待赵玉先喝上一口。而赵玉对这些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他无言,自觉地先抿了一口茶。喉结滚动,隋风亲眼看见他是吞下去了。
      “上次讲到哪儿了。”隋风唇畔露出些微满意的笑。
      赵玉翻开手边竹简,淡声道:“回殿下,上回说到崇遥关地势险峻,乃兵家要地,是以……”
      隋风漫不经心地翻动手中的竹简——他对这些赵国的风土人情似乎根本没有兴趣,但也执意让赵玉每日都来。
      讲到“崇遥关设有馆驿,里头笙歌曼舞,是戍边将士消遣时的好去处”时,隋风似忽然来了劲,插话道:
      “你也去玩过那些歌女么?”
      赵玉闻言眼皮子微颤,他显然并不想提这个话题。在几番目光躲闪之后,不慎中流露出的无措在眨眼间便掩藏在无波无澜的伪装里:
      “臣下当时年龄尚幼,未蒙人事。只懂欣赏丝竹与歌喉,不懂得如何寻欢作乐。”
      隋风明显被勾起了兴趣,继续道:
      “听说你从邯郸带来一个婢子,名唤阿窈。”隋风的目光一直紧紧追随着赵玉的眼瞳,似乎想要从其中发觉出什么来。
      赵玉略一思索,随即脸上浮出淡淡的笑意:“回殿下,阿窈在战祸中痛丧双亲,机缘巧合下我收留了她,她便一直跟在我身边伺候。我原是要为她找一个好人家,让她留在邯郸……”
      隋风越听,脸色越是垮了下来,忍不住打断道:“那是你的侍婢,还是侍妾?”
      赵玉稍稍一愕,对隋风这失去了平素那股游刃有余的焦急语气感到些许诧异:“她……”
      赵玉显然不满于大梁太子过多干涉他的私事,眼神瞬间警惕起来。
      气氛凝滞,使得隋风也意识到自己略有失态,赶忙清了清喉咙,恢复了那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神色亦转变得玩味而狡黠,轻蔑地道:
      “你们同房过吗?”
      赵玉脸色果然一变:“这……”
      隋风是恶劣的,赵玉不答,他便不开启新的话题,一股尴尬的沉默便在两人之间蔓延开。作为下位者,赵玉不太敢忤逆他,无奈之下,只得小声且快速地道:
      “不曾。”
      隋风懒懒地掀起眼皮,在赵玉低头时候满意地挑起嘴角。在赵玉如获大释叹了口气的时候,他又不依不饶追问道:
      “为什么?是她出落得不算丰腴,才让你没有兴致么?”
      赵玉这回终于忍无可忍了,他嘴唇嗫嚅了下,轻咳一声,复展开手中的竹简,道:
      “殿下,时候不早了。崇遥关的地形地势,还未讲完。”
      隋风像个被长辈惯坏了的嫡子一般,脸上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不过他很快也收敛下来,将戏谑都藏进冷漠的语调里:
      “嗯,方才扯远了。你继续讲。”
      于是,赵玉清冷疏离的话语声再度响起。仿佛这一折戏唱完了一般,镜中的画面渐渐只剩一个淡淡的影,在彻底黯下来之前,定格在了隋风那少年人英气勃发的面容之上。
      他显得那样心不在焉。
      .
      冥火鉴像是一本语焉不详的载录,只有伶仃碎片,难窥全貌。
      画面再度亮起来时,刺目的白色映入我的眼睛——
      鸿毛大雪,漫天飞霜,俯仰之间一片银白。
      一小队人马疾驰在茫茫雪霰之间。这些劲装轻骑正追逐着什么,好似冬猎。
      少时,我才看清了他们的猎物并不是什么豺狼虎豹、雪鹿白兔,而是隋风。
      隋风很快就被他们逼上一处山崖尽头。狂风肆虐呼啸,将这大梁太子的玄色鎏金氅衣吹得猎猎翻飞。
      隋风并不是善于之辈,此番来刺杀他的不少骑者已经负伤在身,追逐的速度减弱下来,但仍呈包围的态势又逼上来。
      忽地,一声鹰鸣凄厉撕破雪天,刺客们闻声微微颔首,艰难扯动缰绳,驱赶马匹朝两侧有序地避开一条道路。
      一匹灰白良骏现了出来,轻刨前蹄,呼出的鼻息瞬间形成团团白雾。待那白雾愈渐散去,方看清马上端坐着一人,通身玄色衣裳都走了暗金蟠螭滚边,黑戾戾的,唯有脖颈上围着一条御寒用的雪狐毛领子,洁白如是。玄色是大梁皇族的御色,旁人若非得了赏赐,不可擅用。蟠螭更是太子玉令上的神兽……只需一眼之内,便能知晓此人有多受大梁太子的爱护抑或器重。
      肆虐的风雪稍停,来人那面容也终于明晰起来。白皙而清隽的小半张脸,在寒风中愈显冷漠无情,唯剩一双凤眼暗暗流波,静静看着崖边的隋风。
      他缓缓举起一把角弓,架箭,无情地拉开了弦。
      沿着箭头的方向看去,少年隋风两目猩红,死死握住手中缰绳,甚至已将指甲嵌入掌肉之中,啪嗒一下,有鲜血滴下来。
      隋风唇齿颤抖了下,忍住哽声后一字一顿道:
      “赵玉,你背叛我。”
      赵玉的身子到底抖了一下。
      瞬息之间,隋风狠夹马腹,猛地反身向赵玉暴冲而来。
      他像疯魔了一般,对自身安危不管不顾,速度之快,使得一干负伤的刺客都还来不及去阻拦。
      大梁太子的重剑骤然出鞘,连寒光都未曾闪烁过一下,便一举楔入赵玉的胸口中。
      噗呲——
      赵玉的身子随之僵硬而诡谲的定住了。
      三尺长的剑身从他前胸贯入,又从后胸透了出来,还挂着丝丝缕缕的殷红。也就眨眼的功夫,赵玉便在隋风的注目之中一点点要跌下马去。
      隋风也惊呆了,他万分不解地臆测着:对方为什么不躲?!
      他忙去扶,但对方仰面倒在他怀中的时候,已经断了气,只剩一双未阖的眼,无神望向天穹的方向。
      隋风的手臂僵住了,他痴痴望着怀里的人,望着那一双尚未阖上的凤眼。里头暗色的瞳仁再不复昔日的明亮与光彩,时下已经显出了几分浑浊之意……他这一剑,刺得太准了、太深了。赵玉甚至都没有任何痛苦,瞬息之下便丧了命。
      一条洁白的雪狐毛领子掉了下来,上面沾了点零星血痕。
      隋风□□的骏马对这掉落的物件显得极为不耐,躁动地来回轻踩前蹄,将那洁白之物踩踏得面目全非。
      宝镜黯了一瞬,再亮起时周遭刺客悉数倒在血泊里,隋风将重剑用力扎入积雪之中,旋即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他手中空空如也,面上也无表情,正跪在赵玉的尸首旁。
      天地阒寂,但闻少年嘶哑的嗓音轻轻发问:
      “你为什么不躲?”
      ……
      我在一阵微弱的风里醒了神,不觉之间,竟然摸到自己脸上一片冰湿。有一股强烈的悲抑情绪在我肺腑之内横冲直撞,牵动起心口一阵窒息的疼痛。
      太阴娘娘派传音仙鸟问我:
      “玉孤辰,你还要继续看吗?”
      闻声我大脑竟空白了须臾,才回过神来点点头:“看。”
      冥火鉴继续变幻着镜中景象,这回已是天宫。
      “凡人赵玉,功德圆满,今飞升紫府,天帝赐名玉孤辰,赐天机宫。居南斗第六,命主七杀,司掌神魔仙妖考功一事。”
      谄媚的仙官引着才飞升的赵玉穿梭于天庭之内,奉承道:
      “星君啊,南斗这处空缺,可真是天大的福分啊。您可要谨言慎行,与诸位仙家好好相处。”
      赵玉则是懵懵懂懂地答:
      “小仙何德何能……敢问仙官,上一任南斗第六星君,是怎么魂飞魄散的?”
      引路仙官脸上浮出一丝不自然来,他尴尬地笑了两声,才道:
      “啊,这……过去的事嘛,就过去了。总之,现在这个位置是您的没错了。”
      赵玉将信将疑间也未再问。
      忽然北天一亮,几颗耀目星闪一降而下。
      引路仙官敏锐得很,瞧见这道光亮,立马将身子躬成个虾米:
      “参见星君!星君别来无恙啊!”下等仙官最是懂得阿谀奉承,他赶忙悄声向玉孤辰道,“这道寒芒是北斗七君的神光。北斗七君,乃是天庭诸侯。与您这凡人飞升的神仙不同,他们都是天族后裔,您还需以礼相待。”
      玉孤辰闻言,毕恭毕敬揖道:“见过诸位星君。”
      玉孤辰也是好奇,他暗自数了数,不远处现出身形的只有六位丰神俊朗的仙家,便低声询问:
      “北斗七君,为何却只有六人?”
      引路小仙伸着脖子望了又望,疑道:“咦,武曲星君怎么不见了!”
      听到“武曲星君”四个字,玉孤辰的表情当即显出两分不自然来——他清楚地知晓,武曲星君开阳下凡渡劫时,正是梁太子隋风。算着时间,眼下也与他一同,刚刚重返天庭而已。
      诸仙都一一寒暄、道贺过后,为首的贪狼星君还告诉玉孤辰,弟弟开阳一向恣意妄为,在礼数上缺了些管教,叫他不必放在心上。玉孤辰眉头微微皱了下,仿佛已经对此人的印象坏到极点,嘴上却是温声道:“无妨。”
      不多时,玉孤辰要前往自己的天机宫安置。只是他还未走出太远,便有人追上来,叫住他:
      “玉孤辰,你在凡间的俗名,是不是叫赵玉?”
      玉孤辰听着这道声音耳熟,便回过头去,只见这正是方才的贪狼星君。只是这去又折返的贪狼星君,似乎与方才的有些许不同。
      他说不清楚到底是何处不同,只是隐隐有些微妙的感觉——这人仿佛失去了方才的那股落落知礼的性子,转而变得随性而恣意,直呼他人姓名。
      一瞬之间,玉孤辰有些茫然,他试探般地再问:
      “星君是……”
      对方眼睛亮了亮,负手朝前走了两步,微微仰着下巴,随后侧回小半张脸来看他,再度潇洒自报家门:
      “本君乃北斗之首,贪狼星,天枢。”
      这回玉孤辰愣住了。
      这个走姿,这个口气,与人间的大梁太子隋风实在太过相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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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本文攻受间隔了重重误会。但笔者不接受莫须有的指控。 1、双c。 2、没有女配,也没有第三者。 3、攻只爱受,受也只爱攻。 4、剧情有很多反转与伏笔,若追求开局即真相大白,或许本文与你相性不合。 5、祝阅读愉快。 以上。拒绝造谣。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