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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骤雨前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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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窗在狂风中震颤，沈延抱紧膝盖蜷缩在飘窗角落。第三道闪电劈开夜幕时，锈蚀的窗栓终于不堪重负，骤然洞开的窗扉卷进潮湿的槐花香。他隔着浅蓝色窗帘被雨丝扑了满脸，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像极了童年时少年恶作剧塞进他后背的冰镇汽水。
蝉鸣声从记忆深处漫上来。
七岁的沈延踮脚去够梧桐枝桠间漏下的光斑，白色帆布鞋在鹅卵石小径上碾出细碎声响。垂落的青藤拂过后颈，他咯咯笑着转身，正撞进少年敞开的浅色衬衫里。对方校服第二颗纽扣蹭过他额头，带着洗衣粉的柠檬香。
"抓到你了。"十四岁的少年举起两片合欢树叶，叶脉在他掌心拼成蝴蝶翅膀的形状。沈延记得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虎口处有道月牙状疤痕，此刻正夹着片半透明的糖纸对着阳光，"延延你看，像不像彩虹碎了？"
他们花整个下午搭建秘密基地。少年用梧桐叶铺成地毯，沈延将捡来的玻璃珠埋进树根处的蚁穴。当最后一块鹅卵石垒成城堡外墙时，暮色正顺着合欢树的羽状叶片流淌下来。少年突然扯下校徽塞进他掌心，金属徽章被体温焐得发烫："这个给你护身，等集齐七个年份的硬币——"
惊雷碾碎未尽的话语。
沈延在梦境中皱起眉头。他看见少年张合的嘴唇凝出白雾，那些飘散的水汽突然有了重量，化作冰粒砸在额角。原本金灿灿的合欢树叶开始褪色，叶脉间渗出暗红汁液，顺着少年垂落的手指滴在白色衬衫上。
"哥、哥哥？"小沈延伸手去拉对方衣摆，却摸到某种粘稠液体。他惊恐地发现那些红色斑痕正在吞噬少年的轮廓，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般晕染开来。少年教他折的纸船在积水潭打转，水面不知何时泛起油亮的黑，像是父亲白大褂口袋里漏出的造影剂。
消毒水的气味刺破梦境屏障。
冷硬的诊疗椅取代了梧桐树洞，父亲的白大褂在走廊尽头翻卷如浪。散落的病历单被穿堂风掀起，纸页拍打墙壁的声响像是无数苍白的手在鼓掌。小沈延追着飘向窗外的CT胶片，听见自己带着哭腔的呼喊撞碎在玻璃幕墙上。
"别看。"少年从背后捂住他眼睛的手在颤抖。沈延透过指缝看见银杏叶的脉络变成CT影像的灰白色，救护车的鸣笛声里，少年手背的月牙疤痕正渗出细小的血珠。那些血珠落地瞬间化作黑色甲虫，顺着他的裤脚往上爬。
"你爸的病历..."少年猛地推开他后退，蓝白灯光掠过苍白的唇，"是他们说的传染病对不对？"雨衣兜帽投下的阴影里，校徽别针在领口泛着冷光，"我妈说...说你会带来灾祸。"
梦境在此刻撕裂。
沈延在飘窗上蜷成胎儿的姿势，冷汗将睡衣黏在后背。沈延猛地一睁眼，电子钟猩红数字显示03:47，他盯着窗帘缝隙里闪烁的紫红闪电，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枕边的铁盒——那里躺着六枚牡丹纹硬币，最新找到的1997年版还沾着今晨雾气。
暴雨冲刷着记忆的沟壑。
楼下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与十年前那个午后重叠——少年摔碎存钱罐时，硬币在瓷砖上弹跳着滚到他脚边。"戴着这个。"少年用创可贴缠好他划破的手指，血色在纱布上晕成枫叶形状。
沈延将1997年硬币按在胸口，金属冷意顺着肋骨游走。穿衣镜映出他扣纽扣的手，与记忆里为他别校徽的那双手微妙重叠。第二颗纽扣依旧有些松动，他想起少年曾说："等它掉了，我就带你去后山看萤火虫。"
沈延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双腿因为长时间蜷缩而有些麻木，他晃了晃身子，才勉强站稳。睡衣紧紧贴在身上，黏腻又难受，他伸手扯了扯，将它从后背一点点揭开。
走到衣柜前，他拉开柜门，目光在一件件衣服间游走，最终挑了一件素色的衬衫和一条深色的长裤。穿衣服的时候，他的动作依旧带着刚睡醒的迟缓，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被放慢了镜头。扣第二颗纽扣时，他的手停了一下，脑海中又浮现出少年的那句话。他轻轻摇了摇头，像是要把那些回忆甩出脑海。
他走到梳妆台前，镜子里的自己，眼神有些疲惫，黑眼圈浓重，脸色也略显苍白。他用冷水洗了把脸，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带走了些许困意。
整理好书包后，沈延拿起放在枕边的铁盒，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里，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他又看了一眼窗外，暴雨已经小了许多，闪电也不再那么频繁，只有偶尔的雷声还在远处隐隐作响。
穿上鞋子，他走到门口，打开门，一阵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他微微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然后迈出家门，顺手带上了门。
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灯光昏黄而黯淡。沈延一步一步地下着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走到楼下，他看了一眼地上破碎的瓷器残渣，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后抬脚绕过。
外面的街道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偶尔有车辆驶过，溅起一朵朵水花。沈延撑起伞，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雨滴打在伞面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像是一首催眠曲。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在丈量着过去与现在的距离。路边的槐树在风雨中轻轻摇曳，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他深吸一口气，那股熟悉的槐花香让他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
路过巷口早餐铺时，蒸笼腾起的热气模糊了玻璃倒影。沈延低头避开老板娘递豆浆的手，却在转身瞬间撞进一片深灰色衣角。松木混着雨水的冷香扑面而来，他踉跄后退时听见硬币落地的清脆声响。
"抱歉。"低沉的声线擦过耳际。抬头只看到挺拔背影穿过晨雾，黑色书包侧袋别着枚反光的金属徽章。沈延蹲下身，指尖触到那枚带着余温的硬币——牡丹纹路间卡着片合欢树叶的碎屑，与他铁盒里珍藏的那枚如出一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