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兽医站 ...
-
夜雨滂沱，庞大的车队在泥泞道路上艰难前行。
林叶裹着厚实的被褥，蜷缩在帆布隔断的角落里，背靠着那口沉默的巨棺，自车尾舱门的缝隙处，闻着冰凉的雨腥味。
然而，就在这传来外面气息的缝隙上方，一道微弱却纯净的银白色光芒，斜斜地投射进来。
是月光。
尽管被厚重的云层和灰黄色的雨幕层层过滤，又被狭窄的门缝切割得只剩一缕。
但这缕微光依旧执着地穿透了连日来的阴霾，恰好落在了林叶所在的角落，也浸润了金丝楠木棺椁一角。
林叶心中微动，他调整姿势，让自己和棺椁尽可能多地承接住这缕吝啬的月华。
微凉的月光触及皮肤，带着种奇异的安抚感。
他闭上眼睛，放空心神，不再刻意去想那流动的雨丝，只是静静地感受着月华与棺椁之间那无声的共鸣。
微弱却熟悉的清流，自棺木深处溢出，混合着月光的清冷，缓缓沁入他的四肢百骸，涤荡着白日的疲惫和紧绷。
意识渐渐沉入空灵的半睡半醒状态。
仿若被人轻轻拥入怀中。
一夜无梦，唯有车行轰鸣与雨打装甲的单调乐章。
清晨，当林叶从那种玄妙的沉静中醒来时，首先感受到的是覆盖在眼睫、发梢和裸露皮肤上的一层熟悉的，带着微凉触感的薄霜。
淡淡的金色光点如最细腻的粉尘，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他轻轻拂去脸上的金粉，感受着那提神醒脑的清冽感直冲脑海。然而与初临此世，在单元楼的窗户旁沉睡那晚相比，这次凝结的金霜明显稀薄了许多。
看来，月华的质量和数量，直接决定了这修行的反馈，车门缝隙这缕残月，终究太过微薄。
林叶缓慢坐起身，动了动睡得有些发麻的身子，目光第一时间投向角落那个小小的铁丝鸟笼。
三只麻雀的状态，比昨天濒死的模样好了多了。羽毛虽然依旧凌乱，但不再湿冷地紧贴身体，稍微蓬松了一些，显露出原本的灰褐色。
其中一只，应该就是昨天状态最好，勉强能喝水那只，现在已经能微微抬起头。
乌黑的小眼睛半睁着，虽然依旧充满疲惫和惊恐，但看到林叶靠近时，竟然极其微弱地“啾”了一声。
声音细若蚊呐，却充满了生的气息。
另外两只也不再是僵硬的蜷缩，它们应该是在夜晚的时候稍微舒展了一下身体，胸脯的起伏虽然微弱，但清晰可见。
只是，当林叶小心地将它们取出笼子仔细观察时，心又沉了下去。
昨天它们羽毛过湿，紧贴在身上，看不清情况，现下已经干透了，可以看到三只小家伙的翅膀根部，都有明显的已经结痂但依旧狰狞的伤口。
像是被什么东西粗暴地抓伤或撕裂过。
尤其是状态最差的那一只，靠近翅膀根部的羽毛下，骨头呈现出不正常的弯曲，摸上去微微发烫——它在发烧。
林叶低叹一声，外伤加感染，在这缺医少药的末世，对脆弱的生命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他再次拿出瓦罐和折叠水囊。这次，他滴入的金酒更多，稀释的水则更少，确保浓度比昨天有所升高。
又从包裹里摸出几颗相对完好的黑刺李果实，小心捏碎，混入水中。他将这碗混合了微弱金霜生机和果肉汁液的食物用勺尖放到笼口，又放了几颗捏碎的果肉。
那只状态最好的麻雀立刻凑过来，小口小口地啜饮着，甚至尝试啄食了一点果肉碎屑。
另外两只反应稍慢，但也开始本能地缓慢靠近水源。
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只能看天意，靠这些小生命自身的顽强了。
林叶草草用背包里剩下的压缩饼干和一点肉干对付了早餐。填饱肚子后，当务之急还是了解周围情况，顺便获取积分。
他仔细回忆着昨天那个发传单的后勤人员的话。
“除了第一天需要安顿例外之外，车厢管理极其严格，禁止私自进入他人地盘，哪怕是巡逻队员也不行，违者动刑或驱逐……”
这里的规则虽然严苛，但也提供了某种程度的安全保障，至少，这表明哪怕他是一个人，在他离开自己的隔断时，自己的物资，勉强能得到相对安全。
想来这车上也不止他一个散客，独行者又大部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要是真有不长眼的，因为偷东西这点小事得罪哪个强大的异存者，对方拼着你死我亡的目的，想必也能在这疲于奔命的车队里闹个天翻地覆，鸡犬不宁。
林叶照例跟他的棺兄诚恳诉求一番，无非是“照看好'家中'，我去去就回”那些话，便将帆布帘在身前仔细拢好，确认从外面无法轻易窥视内部后，这才小心地爬下金属平台。
穿过下层堆放的杂物，踏上狭窄的中央通道，朝着车厢前部，据说设有“告示板”的方向走去。
通道依旧拥挤混乱，两侧的包厢形态各异，帆布或木板的隔断后，透出警惕窥探的目光和压抑的私语。
空气污浊，林叶目不斜视，快步前行。
很快，在靠近车厢中部，一处相对开阔的墙壁前，他看到了这次的目标——
一块用厚金属板临时焊接而成的巨大告示板。
上面用粗大的油性笔写着各种任务信息，旁边还钉着几张更详细的说明。
此刻，告示板前围拢着不少人，大多是异存者，低声议论着，气氛看起来轻松，实在暗流涌动。
林叶挤到近前，目光迅速扫过。
最新公告：预计抵达下一临时补给点
目标侦察区域：废弃“丰源”林场（编号：FY-7）
预计抵达时间：明日正午。
任务（积分结算截止至本日晚18:00）：
1.外围轮值警戒：负责车厢顶部及侧翼瞭望哨警戒，需自备武器。报酬：15积分。（名额剩余：2人）
2. 协助引擎组检修（需机械基础）：协助车队技师进行例行检修。报酬：20积分。（名额已满）
3.水源采集小队：随护卫队前往前方已知溪流点取水（车队提供容器）。报酬：10积分+可自留采集容器容量10%的净水。（名额剩余：1人）
......
林叶的目光在警戒任务和水源采集上停留片刻，而就在他观看的这片刻功夫，水源采集的名额也变成了满员。
他不为所动，继续往下看，很快就看到了自己想找的信息。
1.特殊任务（FY-7林场侦察/搜集）：
（1）区域：外围灌木区。估危险等级：C级。
......
（5）区域：原种大型畜牧繁育中心。预估危险等级：A级。
任务：侦察内部情况，搜寻可用物资。报酬：基础30积分+全部上缴物资价值5%折算积分。名额：剩余50人（小队或个人皆可，生死自负）。
A级危险度。
哪怕心理已经有了准备，林叶还是心中一惊，所有的搜集任务都没有门槛，只有冷冰冰的“名额宽松”和“生死自负”。
这意味着那里很可能盘踞着强大的诡异或怪物，绝非善类，车队根本没指望能完全清理，只是用高积分引诱人们去探路和捡漏。
林叶得承认自己确实心动了一瞬，不过想到自己的处境，他暂时不缺食物，背包里还有些存货，加上金霜对植物的催熟，贸然去闯A级区域风险太大。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谨慎些。
先观望观望，到时候看看明天接了搜集任务的人回来时的状态，听听风声，或许能侧面了解养殖场的真实情况。
他默默退到告示板外围的阴影里，修理机械和警戒防守之类的任务名额也很快被抢光。
不少人的脸上带着对积分的渴望和对未知的忧虑。
林叶看到特殊任务中，搜集林场的其他区域的任务也基本被接下，唯有那个“大型畜牧繁育中心”过了许久，才有两三个团队接下，也不过十几人报名。
林叶没有在原地停留多久，很快又回到了车门旁的杂物上层。
之前没感觉到，这会儿逐渐安定下来，林叶才发现这个位置的神奇之处。
因为靠近车门，底下又是一堆杂物遮掩，上层隔板较高，在他将一些物资箱推到边缘后，如果不是专门管理居住场地的人，根本看不见角落里还有个人。
有些守门的门卫甚至还会专门跑到下层杂物堆里偶尔偷懒，林叶想到昨天他听到小声交谈的那两个守卫。
下午，换班的时间到了。
说曹操，曹操到。
两个穿着深灰色制服，浑身沾满泥点和疲惫的男人，骂骂咧咧地从车厢前部通道走来，显然是要来进行警戒换班。
他们在外面站了会儿后，便熟门熟路的挪动到杂物角落，背靠着冰冷的车厢壁，掏出水壶灌了几口，开始低声交谈。
林叶本来在思考怎么安排现在手头的植物种植，听到熟悉的声音，立马竖起耳朵，轻手轻脚地趴下，隔着地板，凝神倾听。
“妈的，站了一班，腿都僵了，这鬼天气！”一个声音粗犷的抱怨道。
“知足吧，比今天被派出外勤，去那鬼养殖场强。”另一个声音明显年轻些，带着一丝后怕。
“我舅舅可是管后勤的王主管，他之前偷偷告诉我说，那个区域标A级都是保守了，听说之前聚集地的C区那边，上个月就派了支拾荒队进去，就出来一个半疯的，嘴里一直念叨‘药……好多肉……都活了……’”
“有肉正常，药？不是养殖场吗？哪来好多药？”粗犷声音疑惑。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年轻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掌握内幕的得意。
“我舅舅偷偷告诉我的，那养殖场规模大，配套全！所谓的不止A级，其实也就里面几个养了大畜生的棚子危险，其他地方，都是各种生活区，甚至还藏着一个中型兽医站！”
“里面据说存了不少旧世界的兽药，还有小型手术设备呢。密封得好，说不定还能用。”
“兽医站？兽药有个屁用。”粗犷声音嗤笑。
“你懂什么！”年轻声音反驳，“兽药也是药，很多成分跟人用的差不多，处理外伤、消炎退烧，关键时候能救命。不比黑市那些掺了面粉的假药强百倍？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这消息知道的人少，上面任务故意把整个区域都标成A级，只放出里面最危险的地方不止A级，还特意写‘搜寻可用物资’含糊其辞，就是不想让人盯上那个兽医站。”
“大的团队看不上这点兽药，又顾及内幕危险等级可能不止A，觉得风险收益不成正比。”
“小的团队和独狼，看到A级危险，又听说里面全是诡怪，第一天任务都求稳，谁愿意去拼命？所以啊，现在那任务，看着吓人，名额多得很，其实油水……嘿嘿。”
“有这种好事，你还愿意告诉我？”
“这不是，我想到陈哥你一个人辛辛苦苦看这个车门，还没多少积分......”
“呵，你倒是会心疼人......”
随即两人之间便响起一阵奇怪的水声，林叶赶忙爬起身，离开地板。
没想到这俩居然是这种关系，这是让他大开耳界。
过了会儿，林叶便觉得哪怕站着，都嫌地板有些烫脚，随即他环顾一圈，看到旁边安安静静地巨棺。
“不好意思，得罪您嘞。”
心中默念，毫无诚意地道歉着，他一个跨步，就轻盈地跳跃到巨棺的棺盖上坐下来。
双脚离地后，刚刚的信息才后知后觉地重新进入他的大脑。
兽医站！兽药！
不光动物能用，人也能用。
他手头只有一盒消炎药，碘酒绷带之类的，他之前摔下悬崖，刚穿过来的时候就用的差不多了，也没有任何其他药物，金霜或许能提供生机，但对炎症和感染，看还在发烧的小麻雀，就知道效果可能并不太好。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兽医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