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意外的暖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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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雨依然在下。
车内的空间温暖而干燥，顶级皮革散发出沉稳的香气，高级空调悄无声息地送来暖风，与车窗外依旧肆虐的风雨形成了两个世界。刚才的狂风骤雨和险象环生仿佛一场隔世的噩梦。
何薇迅速坐进副驾，递过来两条崭新的厚绒毛巾。“靳总，林小姐，擦一下。”
林溪蜷缩在宽大的皮质座椅角落，身上湿透的衣物紧紧贴着皮肤，冰凉黏腻。她抱着毛巾，却只是僵硬地坐在那里，牙齿还在微微打颤。冷意仿佛浸入了骨头缝里。
靳言坐在另一侧，沉默地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和脸上的雨水。他的姿态依旧挺拔，侧脸线条在昏暗的车厢灯光下显得更加冷硬深刻。
他没有看她，只是对前座的司机沉声道：“先去精研会议地。通知事故处理中心去清理现场，车主信息稍后处理。”指令清晰简洁。
司机应声启动车子，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只是个小插曲。
车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空调风声、雨刮器规律摆动的声音，以及林溪无法抑制的细微牙齿磕碰声。两人间隔着一个宽敞的中央扶手台，像隔着一条无形的鸿沟。
靳言将擦过头发的毛巾随意丢在一旁，终于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角落里的她。
她的样子狼狈极了。几绺湿透的黑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微微颤抖着。深色的套装湿漉漉地裹在身上，更显得单薄无助。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身体下意识地微微蜷缩着，像是在努力保存最后一点热量。全然没有了在办公室时与他针锋相对、怒目而视的那股锋锐倔强。
莫名的烦躁感再次浮上靳言的心头，夹杂着一种更为陌生的、难以分辨的情绪。
他看着何薇递过的那条她根本没用过的毛巾，眉头又习惯性地微皱。
他想开口说什么，可能是“为什么不擦干”之类的命令句式，但话到嘴边，看着她那副仿佛下一刻就会碎裂的脆弱模样，却硬生生地卡住了喉间。最终只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擦干。”
林溪被这声音惊动，有些迟钝地抬起头，茫然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空蒙，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脆弱感，像迷失在风暴中的小鹿。
这眼神让靳言心中那点异样的情绪翻腾得更厉害。他移开视线，有些烦躁地扯了扯束缚感更强的领带结，尽管早已被雨水浸湿松垮，然后再次转回视线。
这次，他的目光落在她放在膝盖上的手，那只刚刚被他拽出来时紧紧抓着的手。
那双手，沾满了颜料和灰尘是常态，此刻在冷光灯下却异常苍白纤细。但靳言的目光却骤然一凝！
在她左手食指靠近虎口的位置，一道新鲜的、细长的划伤赫然在目！殷红的血迹正丝丝缕缕地渗出，显然是被事故车内的金属碎片所伤！
不知为何，靳言的呼吸窒了一下。他想起自己办公室里那几滴疑似血渍的暗红痕迹…似乎正是同样的位置？
一种极其复杂的感觉攫（jué）住了他。是对弱者的怜悯？是看到了对手脆弱一面的莫名烦乱？还是单纯对某种他不习惯的、超越纯粹商业行为的存在而困惑？他说不清。
他猛地偏过头，看向窗外急速流淌的雨夜。车厢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林溪细微的打颤声和压抑的呼吸。
雨水疯狂冲刷着车窗，外面模糊的城市灯光扭曲成一片迷离的光带。
不知道过了多久，靳言低沉的声音忽然打破了寂静，没有看她，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比之前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
“先送林小姐去‘精研’厂区的客户休息区。那里有干衣设备。” 他对司机补充道，“把暖气再调高点。”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雨夜中，朝着目的地驶去。
抵达精研材料公司后，靳言在何薇和对方高管团队的簇拥下，立刻投入了紧张的会议。林溪则被助理引到了干净整洁的VIP客户休息区。那里有便捷的洗衣烘干一体机。
洗去一身狼狈泥泞，换上了烘干后皱巴巴但总算干爽的衣物，林溪坐在休息区的单人沙发上，捧着一杯工作人员送来的热茶。身体的寒意被驱散了不少，但精神上的惊悸和巨大的疲惫感却如同潮水般重新涌上。
她看着窗外依旧淅沥的雨丝，脑中一片混乱。那惊魂未定的一拽、那被强按在冰冷胸膛的瞬间、那低沉命令她“擦干”的声音、以及最后那道仿佛洞悉她伤痛的目光…
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
三天后 – “溪涧”工作室
勉强从事故惊魂中恢复过来的林溪，在巨大的时间压力和沉郁心情的双重挤压下，并没有停止她微弱的挣扎。
她摒弃了所有非金属材料，将全部精力集中到《浪起潮汐》方案中表盘“海浪呼吸”视觉动态的核心表现力上。没有了母贝和珐琅的点缀，她试图在数字海浪本身的形态、层次和色彩上做到极致。
夜深人静，工作室灯火通明。她正在进行最后一次“午夜蓝”基材叠加“雾霭蓝”动态层的试验。
高温珐琅釉料的融合是极其微妙的过程，需要绝对的专注和运气。林溪穿着沾满颜料的工装围裙，鼻尖渗出汗珠，全神贯注地盯着高温火焰中那一小片蓝色区域，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温度和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她即将宣告又一次失败时！
那片蓝色釉料在高温的极致淬炼下，忽然流动起来！两种不同层次的蓝仿佛拥有了生命，相互渗透、晕染、追逐！最终融合、沉淀，形成了一种如同深海冰洋深处自然孕育而生的、渐变层叠的、梦幻朦胧的“冰钻蓝”！
比单纯的蓝深邃，又蕴含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幽绿光华，在特制灯光下折射出令人心碎的、星空尘埃般的光芒！
成功了！
林溪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双手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将那片冷却下来、流光溢彩的珐琅片举到灯光下！如同捧着稀世珍宝！
那梦幻般的色彩如同寒夜里的星光，瞬间点亮了她连日被阴霾笼罩的双眸！一种纯粹的、如同孩童发现新大陆般的巨大喜悦和激动涌上心头！连日来的挫败和绝望被这微小但真实的成功狠狠冲散！她唇角控制不住地扬起灿烂的弧度，眼角眉梢都飞扬着被灵感与技艺浇灌后的熠熠光彩！
就在这时！
休息室虚掩的门缝外，一道颀长挺拔、穿着熨帖灰色高定西装的身影，不知何时停驻在昏暗的走廊光影里。
靳言是来拿最终方案的。何薇被另一个会议拖住了几分钟，他决定亲自来取，顺便看看这个女人是否真能创造出一点“价值”。
然而，当他正要推门时，目光却被门缝内投射出的画面牢牢吸引住。
他看到林溪背对着门，纤细的身影半跪在工作台前，灯光温柔地洒在她的头发和肩膀上。他看到她小心地捧着一片小小的、反射着梦幻迷离蓝绿色泽的物体，是珐琅吗？。
他看不清那具体是什么颜色，却清晰地捕捉到了她脸上那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和巨大惊喜！那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商业杂质、仅仅是因为“创造出了美”而油然而生的、难以言喻的喜悦光辉，让她整个人如同在发光！
那光芒，如此陌生，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灼热感。
靳言的脚步定住了。没有推门。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门外幽暗的光影里，仿佛成了角落里一座静默的雕塑。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他深邃的眼眸，在那片刻的凝滞中，清晰地映照着门内那片如幻似梦的蓝绿流光，以及光芒映衬下那张专注而动人的、洋溢着纯粹喜悦的侧脸。冰冷的眼底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一角，短暂地迷失在那片纯粹的光影之中。
他忘了此行的目的，忘了催要方案，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
直到林溪激动地起身想要去找工具固定这片珍贵的样品，无意中转身时瞥见了门外的人影轮廓，那光芒瞬间破碎，惊呼了一声：“谁？！”
靳言猛地回神！
门外的光影里，高大的身影轮廓似乎僵硬了一瞬。随即，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甚至带着一点…被骤然抓包的狼狈？迅速地转过身，一言不发，大步流星地、近乎仓促地退入了走廊更深处的黑暗中。
那高大而挺拔的身影如同幽魂般，转眼便消失在走廊尽头，快得让林溪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
门内，灯光下，林溪捧着那片珍贵的“冰钻蓝”珐琅片，脸上的喜悦尚未完全褪去，却已染上了一层惊愕和困惑，呆呆地望着那空无一人的门缝光影。
他…刚才在干嘛？
几分钟后，工作室的门被礼貌地敲响。门外是恢复了平时一丝不苟、面无表情的何薇：“林小姐，靳总让我来取最终定稿方案。”
林溪将装着方案的文件夹和硬盘递给何薇时，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条昏暗的走廊。
什么都没有。
她的眼神复杂地收回。
……
当晚 –靳言车内
处理完所有事务，时间已近午夜。城市依旧喧嚣，但车厢内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何薇坐在副驾，司机专注地看着前方道路。
靳言疲惫地靠在后座的真皮座椅上，闭目养神。连日高强度的工作和董事会的拉锯战让他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就在车辆驶过一个路口，等红灯的间隙。
副驾上，何薇的手机屏幕亮起，伴随着一声轻微的低电量提示音。屏幕亮起的瞬间，在昏暗车厢的光线下，靳言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何薇低垂查看手机时亮起的屏幕。
只一眼！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几乎是本能地僵直了瞬间！
那屏幕上赫然是他的手机锁屏桌面——极其模糊的、仿佛偷拍的焦点：一片如同凝固的深海极光般的、蓝绿交织的梦幻色彩……正是刚才在“溪涧”工作室门外，从门缝里惊鸿一瞥的林溪手中那片珐琅的光芒！
他甚至…自己都忘了是什么时候、出于什么心态拍下的这个虚焦照片！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那在工作室门外感受到的、陌生而灼热的光芒，连同此刻被何薇无意“揭穿”的隐秘行为，像是一团滚烫的火，猝不及防地烫伤了他内心深处某个冰封的角落！
靳言猛地闭上眼！几乎是带着一种烦躁和想要抹去什么的冲动！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剧烈地颤动了几下。
过了好几秒，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启动。
何薇毫无所觉地按灭了手机屏幕，车厢内重新陷入昏暗。
靳言才缓缓、极其缓慢地再次睁开眼睛。
他沉默地将视线投向车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线条冷硬的侧脸轮廓在斑斓的光影交错中明明灭灭，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那道梦幻蓝绿的光，悄然撬动，裂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缝隙。
一丝从未有过的、名为“困惑”的涟漪，在这商业帝国掌控者的心湖最深处，悄无声息地荡漾开来。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意外的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