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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二少 ...

  •   夜幕降临,长空如墨,洒下点点星光。
      裴明渊和楚昭野在外用过晚膳后又回到了杨府,两人径直走到案发现场里。
      “这不像是杨家人的作风。”楚昭野用手指拂过桌面。
      裴明渊蹲下身捡起在铜盆里的白色碎纸片:“杨家人要是能‘聪明’到用这些道术来杀害自己家的人,那么这个家族就活不久了。”
      “狗咬狗骨,兔子吃窝边草,好事。”楚昭野嗤笑一声。
      “话也不能这么说。”裴明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道,“毕竟杨太后还在一日,那么杨家就倒不了。”
      “你跟皇帝认识?”楚昭野忽然问道,毕竟当周耀明知道楚昭野并没有保护好裴明渊时,把他召进宫里训斥了一顿,可见交情不小。
      “认识。”裴明渊头也没抬,继续研究手中的纸片。
      楚昭野微微挑眉,等待着他的下文。
      “父亲与先帝是故交,小时候父亲带着我进宫里见过他。”
      “交情不错。”楚昭野眼睛看向别处,漫不经心地说道。
      裴明渊微微抬眸看着楚昭野那英朗的侧脸,轻声说道:“我跟他交情不深。”
      楚昭野的指尖在刀把上敲出毫无节奏的响动:“是啊,谁人不知圣上对裴少卿关爱有加?”
      裴明渊轻笑一声,他放下手中的纸片,捏起折扇用扇面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楚指挥使这是羡慕本官?”
      楚昭野的语气依旧没变:“不过是见过几次面,情谊就好成这样了?”
      裴明渊无奈地笑了笑看着楚昭野那瘪嘴的样子:“裴家虽说与周家有交情,但是两位有深交的父辈都已去世,皇帝为了稳固与裴家的交往,所以在外表现出对裴少卿好,对裴家好。”他忽然凑近楚昭野耳边轻声说道,“周耀明再好,也比不过闻锋哥哥。”
      楚昭野闻言,耳尖瞬间通红,裴明渊以扇掩唇,只留下一双微微弯起的桃花眼。
      楚昭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人拉到跟前:“当真?你可莫要骗我。”
      “骗你做什么?”裴明渊合起折扇在楚昭野的鼻尖一点,然后迅速挣脱开他的束缚。
      正当楚昭野想要把人再拽回来的时候,裴明渊忽然用折扇按住他靠近的肩膀,眉头微蹙,声音压低:“你听。”
      楚昭野立即警惕起来,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听觉上,在空气中捕捉着异常的声音。
      “屋檐上有人。”裴明渊和楚昭野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同时行动起来。
      裴明渊把折扇藏在袖袍中,推开房门,楚昭野走在前面手握着绣春刀的刀把,像是时刻准备拔刀出鞘的架势。
      两人一个轻功跃上房顶,房上是一个身着黑袍的人,黑衣人的面部被黑布遮挡,手中正拿着一把短刃。
      “何人?”楚昭野出声质问道。
      黑衣人没有说话,转身就跑。
      “追!”裴明渊和楚昭野踩着青瓦去追那黑衣人。
      月光爬上树梢,给大地和屋檐上镀上了一层银色。裴明渊一身青白色长袍,在月光下像是一只银白色的蝴蝶翩舞,楚昭野一身玄色劲装,两人都脚步轻盈,踏在青瓦上只有轻微的“哒哒”声,两人一左一右包抄。
      裴明渊从扇骨里射出三根银针,黑衣人一个跃起侧身躲过,落地后也不敢停留继续跑。
      楚昭野用脚尖勾起一片瓦片踢向黑衣人的后背,那黑衣人就像是背后长了一双眼似的,头也没回,一个弯腰就躲过了攻击。
      “有点东西。”楚昭野挑眉。
      那黑衣人忽然转身,手拿几张黄符纸,上面用朱砂写满了奇形怪状的咒符,黄符纸脱离手指的束缚,向两人冲去。
      “是摄魂符!不能让它贴在身上!”裴明渊一个侧身躲过了几张符纸,折扇里射出几根银针将符纸钉在了青瓦上。
      楚昭野拔出绣春刀,三两下砍断了冲来的符纸。
      可就是这一愣神的空隙,那黑衣人就跑不见了。
      楚昭野正要发作,裴明渊一把拉住他往另一个方向跑,楚昭野有些不解:“怎么往这边走?”
      “他的目的是回案发现场,我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他要去拿什么?”楚昭野疑惑。
      “摄贴在纸人身后的魂符。”裴明渊认真道,“那铜盆里有残留的黄符纸。”
      “你怎知......”
      裴明渊从袖袋里拿住半张被烧的看不清样貌的纸片说道:“因为我找到了。”
      两人一个轻跃稳稳落地,楚昭野一脚踹开紧闭的房门,屋内,还真就像是裴明渊说的那样,那黑衣人正蹲在铜盆前翻找着什么。
      楚昭野二话不说拔刀刺去,黑衣人急忙侧身躲过,二人在案发现场里来回周旋。
      黑衣人见进屋的只有一人,便撒开手反击,从手袖里甩出几个飞镖,飞镖划过夜色,直直向楚昭野飞去,楚昭野一个抬手便把所有飞镖打落在地:“雕虫小技。”
      话音未落,那黑衣人便从窗口逃出:“抓我?你还早两万年呢!”
      黑衣人刚一落地,只见一柄银白折扇朝喉咙刺去,黑衣人抬手就要挡,裴明渊手腕一翻侧身一脚将人踹进墙内。
      “咳咳咳......”墙上的灰尘散落,裴明渊打开扇子把灰尘划开,忽然一把匕首朝面门袭来。
      躲不掉,太快了。
      裴明渊抬扇硬扛住匕首的攻击,扇骨和匕首划出刺耳的摩擦声和零碎的火花。
      “有点东西。”黑衣人把楚昭野的话又奉还给了他。
      忽然一阵从背后冷风袭来,绣春刀划过夜风直取后心。
      黑衣人反手飞出几个飞镖,楚昭野不得不闪开躲过,他扭身伸腿使出一个扫堂腿。
      黑衣人一吃痛,单手撑着地一个翻身,成功借力跃起,裴明渊的银针直戳面门,黑衣人从腰间又拔出一把短刃将银针打落在地。
      “你别告诉我这是燕清澜的徒弟。”楚昭野微微喘着气对裴明渊说道。
      “他可比燕清澜要强一些。”裴明渊合起折扇。
      “这双刀很流行吗?”楚昭野看着对面同样也是气喘吁吁的黑衣人说道。
      “你以为燕凛云的双刀在京城影响力有多小?”裴明渊瞥了一眼楚昭野。
      黑衣人见两人似乎并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有些恼怒:“喂,打架哪有你们这样不尊重对手的?”
      裴明渊和楚昭野置若罔闻,楚昭野继续反驳道:“虽说燕前辈的双刀名震京城,但双刀的起源还是燕家,准确来说应该是燕家的双刀对京城有很大的影响力。”
      “燕家作为百年名门望族,双刀代代相传,直到燕前辈这一代才彻底发扬光大,这不是燕前辈带来的影响力,难道还是燕家不成?”裴明渊的语气罕见有些急促。
      “那也不能说是燕前辈才让双刀具有影响力,那是整个燕家的技艺,名头在这,不能随便下定论。”
      “你对燕前辈的双刀技艺有何偏见?”
      “我没偏见。”
      “那你在这里跟我较什么劲?”
      “你就不能这么说,燕前辈也是燕家人,怎么就不算是燕家的双刀对京城有很大影响力?”
      “那是两码事,燕家是燕家,燕前辈是燕前辈,燕家姊妹居多,而燕前辈既是大公子,也是唯一燕家的公子,自然给燕家双刀带来了很大的影响力。”
      夹在两人中间的黑衣人:“......”
      “你对我的看法有什么偏见?”
      “我没偏见。”
      “那你怼我做什么?你对燕家就这么不满吗?”
      “我不是对燕家不满,是我对燕家不熟悉。”
      “那你的看法太片面了。”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你不要强词夺理。”
      “谁强词夺理了?!”
      “说的就是你,怎么样?要打架?”
      两人说着就掏出家伙要打起来,黑衣人见状,连忙劝道:“诶诶诶,别介啊,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两人同时转头喊道:“闭嘴!”
      黑衣人的手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刀光剑影映照在黑衣人的脸上,银针和绣春刀相互摩擦的声音传遍整个院子。
      黑衣人上前将两人推开,恼怒道:“你们两个什么意思?不把我当人了是吧!”
      楚昭野伸手抓住黑衣人的手臂,一个扫堂腿将人掀翻在地,用膝盖抵住他的后背。
      裴明渊用折扇轻轻扫掉身上的灰尘:“啧啧啧,楚指挥使下手可真狠。”
      楚昭野嗤笑一声:“不用点功夫,怎么抓得住这只泥鳅?”
      黑衣人这才反应过来,这两个混蛋刚才是在演戏!
      他刚准备开口骂人,却被楚昭野用抹布堵住了嘴:“大半夜的少说话。”
      “呜呜呜呜!”黑衣人扭动着身子抗拒着。
      裴明渊朝楚昭野丢去一捆麻绳:“捆结实点,免得又跑了。”
      楚昭野接过麻绳,三两下就把人捆成了粽子,裴明渊走在前头,楚昭野扛着人跟在后面,几人跃上屋顶朝裴府走去。

      裴府,裴明渊的房间——墨尘居。
      裴明渊坐在太师椅上悠闲地接过明昌递来的茶盏,轻轻拨弄着茶盖,茶香袅袅。
      楚昭野将人摁在地上把嘴里的抹布给拿出来,露出了黑衣人的真实面目——忽然是杨二公子。
      “哦哟,稀客啊。”裴明渊挑起眉梢,抿了口茶。
      “杨含哲?”楚昭野站在裴明渊身旁问道。
      杨含哲冷笑一声:“是,是我杨舒杰。”
      “别那么着急自报家门姓名嘛,还有事想问问杨二公子呢。”裴明渊展开折扇遮住了自己薄唇。
      “哪有这样问事情的?你们两个联合起来算计我!”杨含哲梗着脖子骂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裴明渊轻摇折扇,“你我之间似乎并没有任何瓜葛,何来的算计一说?”
      “你穿成这样说要干什么?”楚昭野问道。
      杨含哲眼睛撇向一边,憋出一句:“你管的着?”
      “本官当然管的着,就因为本官是圣上钦点的协查官。”楚昭野上前一步亮出腰牌,他把“圣上钦点”这四个字故意拖长声音。
      杨含哲一时语塞,眼神里依旧是那一副不服的样子。
      烛光映照在几人身上,衬得气氛越发凝重。
      “本官再问你一遍,你在房顶上有何意图?”楚昭野收起腰牌居高临下地看着杨含哲,烛光映照在他的侧脸,轮廓硬朗分明,下颚线锋利,宛如刀刻。
      “怎么?我就不能上去看看?”杨含哲依旧倔强。
      “闻锋。”裴明渊薄唇微启,放下手中的茶盏,发出清脆“哒”声,折扇合起。
      这声音就像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原本心里有些烦躁的楚昭野顿时就回过神来,轻哼一声回到裴明渊身旁。
      杨含哲见这裴明渊居然就靠喊出楚昭野的表字就能镇的住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不禁有些惊讶,毕竟这楚昭野在宫里的“战绩”可不输裴明渊。
      当年有一个皇亲国戚贪了几百万两银子,在一个深夜准备逃出京城时,楚昭野带着人把整个府围了起来,警告三次无果,直接下令用火烧,就当贪官准备要烧毁账单证据时,楚昭野冲进去一脚把人踹得断了两根肋骨,后面那贪官的后脑撞在了墙上晕了过去。
      说到手段可就不得不提那一年皇宫里发生的政变了,这场政变是失败的,也是这次政变才让楚昭野和裴明渊这个两个名字响遍整个京城。当年周耀明刚被扶上皇位,周氏的几个兄弟合起来算计周耀明,从里到外安排了几十支军队准备进攻皇宫,当时京城里的老百姓都不敢出门看一眼。作为裴家的家主以及尚书令,不接受任何一方贿赂的裴既白只能去往北疆回避此事,裴家的一切事务都交给了裴明渊处理。为保皇帝,裴明渊把远在北疆的裴凝夜调回了京城,但裴凝夜不止带来了自己的军队,还带来了其他地区的八十万军队围在京城外,只要那几个周氏兄弟敢动手,裴凝夜一声令下就能让那几个造反的人原地蒸发,楚昭野先是带着周耀明去到安全的地窖里,然后自己带着几百名精兵镇守皇宫。
      就当双方僵持之时,作为掌握大安七成粮草运输通道要塞的楚家果断切断了给这些叛军的粮草运输通道,后面叛军被逼得没办法,只能被迫进攻。楚昭野就带着几百名精兵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抵挡住了比自己人数多几十倍的叛军。
      可这叛军精明,知道裴家只剩下一人,便分了两支队伍去围剿裴家,裴凝夜在城外不能抽身回府救援,裴明渊带着府中的侍卫反击,也就是那一次裴明渊提起刀杀红了眼。城外的军队杀入京城,铁骑踏过京城的青石板上,所到之处皆是血流成河。
      杀戮、喊杀声、血流成河、百姓的惊恐,充斥着整个京城的上空。
      从政变到结束打扫战场,中间过去了半个月。
      周耀明当时也是很惊恐,在地窖里提心吊胆的度过了半个月,出来后精神也一直不是很好;楚昭野从战场下来了后还能护送着皇帝回寝宫休息;叛军的血液染红了裴明渊的白袍,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处理这些叛军尸体的,也没有人知道自那以后裴明渊再也不碰刀,出门也只会带一把短刃以防万一,但几乎都用不上。
      裴明渊带着一身血气就进宫见了周耀明,周耀明被他这一副样子给吓了一跳,他刚准备开口,裴明渊就说了一句话。
      “臣请求,本次的叛军将领臣亲自审问。”
      周耀明答应裴明渊后,才听一旁的太监说叛军跑到裴明渊母亲的坟地给挖了个底朝天,里面的陪葬品一件没剩。
      周耀明诧异地看着裴明渊离去的背影,眼里满是愧疚和心疼。裴明渊走得并不稳,似乎是腿上有些伤,周耀明张了张唇,最后还是闭上嘴,没说些什么。
      他愧疚,自己这个做朋友的没能去安慰一下;他心疼,裴明渊内心的痛却不肯说出来。
      但他理解裴明渊的倔强,那是刻在骨子里的倔劲,也只有他自己才懂得倔强后的代价。
      自那以后,裴明渊就更加少出门了,心理状况更是一团糟,在自己房间砸东西都是家常便饭,甚至还有自伤的风险,本就事务繁多的裴既白在一夜之间多出了几根白发。
      楚昭野刚回到府中就传来噩耗,就在政变开始的第四天,他的母亲去世了。姐弟俩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收拾着母亲留下来的遗物,虽说当时的楚昭平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家主,但背后一直有母亲的支持和协助。可现在,楚昭平面对的是整个楚家的事务,面对大安七成的粮草运输通道要塞管理,这粮草运输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要担起国家的重担,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楚昭野至今都记得姐姐一个人在母亲房间里哭成泪人的样子,他没有进去打扰,只是在门外默默擦眼泪。
      楚昭野就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这场政变,让世人知道了京中有一位英勇无畏的锦衣卫指挥使和一位冷血无情的大理寺少卿,知道了裴家和楚家的实力,也知道了皇权的不容侵犯。
      可谁又知这政变给他们带来的伤害。
      或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回想到这里,杨含哲不禁浑身颤了颤。
      据说那些叛军将领没有一个活过三天,都是在痛苦中死去,大理寺青石板缝里的血迹直到现在依旧是洗不干净。
      他抬头看面前的这两位“活阎王”,一位坐在太师椅上惬意地喝着茶,一位正抱着刀冷眼看着自己。
      杨含哲忽然觉得后背发凉,他微微垂首,头顶感觉到那个如同毒蛇般的大理寺少卿正在暗中注视着自己,他连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你方才在案发现场里找什么?”裴明渊的语气里听不出有任何情绪。
      杨含哲如实回答:“找......找那张符纸。”
      “哪张?”裴明渊挑眉。
      杨含哲一愣,回答不上来。
      楚昭野顿时就明白了过来,这杨含哲就是个傀儡,如果那符纸真的是他使用过的,那他肯定对这东西极为熟悉,不可能连名字都答不上来。
      “说吧,是谁指使你干的?”裴明渊轻轻拨弄茶盖,抿了口早已没了热气的酽茶。
      杨含哲仰着头想了想,然后说道:“我哥。”
      “咳咳咳......”裴明渊差点就被茶水呛到,他摆了摆手示意楚昭野不用给自己顺气,“你哥?你哪个哥?”
      “我亲哥啊,杨弘远。”杨含哲一脸疑惑的样子。
      楚昭野不动声色地走过去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裴明渊喝过的茶盏——凉的。
      裴明渊顿时就觉得楚昭野的目光钉在了自己身上,他心虚地别过头不看他,继续问道:“你知道这次案件的受害者是谁吗?”
      “我知道啊,我哥和我大嫂。”杨含哲见裴明渊和楚昭野一脸疑惑的样子,又补充道,“在我哥成婚前一天,他跟我说让我在他和大嫂洞房后把铜盆里的黄符纸拿出来烧掉。”
      “好弱智的供词。”楚昭野忍不住低声吐槽。
      过堂风裹着夜里的冷气拂过,裴明渊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在桌底下借着衣袍的遮掩悄悄伸手勾住了楚昭野的小指,楚昭野感觉到了裴明渊指尖冷意,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给他取暖。
      “我说的是事实啊,别不信我啊!”杨含哲想要通过肢体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无辜,奈何自己被捆住根本动不了。
      “有证据能证明吗?”裴明渊依旧是面不改色,楚昭野吩咐一旁的明昌去端杯热茶进来。
      “我这......”杨含哲语塞,他确实拿不出证据。
      “如此说来,杨公子的证词不过是无稽之谈。”裴明渊面若寒霜,青白色袖袍下的指尖却悄悄划过楚昭野的掌心,像片羽毛般轻盈。
      楚昭野剑眉微挑,骤然收紧五指,将那作乱的指尖牢牢扣住。裴明渊面上不显,只从鼻间逸出一声轻哼——也不知是针对堂下杨含哲漏洞百出的供词,还是对某人指尖惩罚性的揉捏。
      端着茶盏的明昌僵在廊柱旁,热气氤氲中目睹全程,他默默把茶盏放在了案桌上,恨不能自戳双目。
      这哪是审案,分明是......
      杨含哲欲哭无泪:“我就是拿不出证据啊,我总不能把我哥弄活再来跟您说吧?”
      “那么你现在就是这场案件里的唯一嫌疑人。”裴明渊拨弄了一下茶盖,觉得有些烫,于是又放了回去,“只是缺少了作案动机和证据,但这些都不重要,毕竟只要有了线索,一切就能编出来了。”
      楚昭野轻笑一声,开始唬人了。
      果不其然,这杨含哲顿时就慌了:“别啊别啊,我是无辜的!”
      “你真的是无辜的?”裴明渊挑起眉梢。
      杨含哲疯狂点头。
      “你房间的那个贴身丫鬟——”裴明渊故意拉长声音,看着杨含哲脸上精彩的表情,“那丫头是你买进来了的?”
      “是......”杨含哲低着头承认了。
      “正规?”裴明渊抬眸。
      杨含哲咬了咬嘴唇,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完整。
      “怕什么,都是君子,有什么不能说的?”楚昭野嗤笑一声,指尖在刀鞘上敲出有节奏的声音。
      “那......那丫鬟......是我从青楼里......买的。”杨含哲越说越小声,眼睛也不敢看他面前的两位活阎王。
      一提这个裴明渊就来气,那次楚昭野直接把人摁在杨府就欺负,真的是先给棍棒再给蜜饯。
      他不动声色地揪住楚昭野掌心的一块软肉就掐了一下,楚昭野吃痛,使坏松开了手,但裴明渊不吃这一套,他把手收了回去,不再让楚昭野碰了。
      不给暖手就不暖,看你后面会不会心软。
      “那丫鬟出自青楼?还请杨二公子细说。”楚昭野面不改色地说道。
      杨含哲梗着头思索了片刻,说道:“那日......我去朱雀大街的烟花楼里消遣喝酒,就......玩了一会儿......”
      “真的是一会儿?”楚昭野微微眯起眼。
      “我这......”杨含哲顿时满脸通红,一下子就结巴了。
      “你在烟花楼里待了一夜,点了小姐,然后第二天就把人赎回家了。”裴明渊轻轻抿了口茶,不慌不忙地说道,“我看你脸上的气色,血气充足,不可能只有一会儿。”
      被戳中心事,杨含哲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楚昭野在案桌底下轻轻扯了扯裴明渊的衣袖试图请求原谅,裴明渊只是瞥了一眼,并没有理会他。
      “不过这个丫鬟倒是胆子大,不在婚房外守夜伺候,反倒是跑到了杨二公子的房间里陪睡。”裴明渊故意把最后面两个字咬的很重。
      “那......那晚我喝了点酒......然后就有些醉了,我......我也没想到那丫头会这么大胆......直接就趴上了床。”杨含哲浑身颤抖,之前在外面骂人的气势早已不见。
      裴明渊冷着眼看向楚昭野,像是在说:你看,我说了我那是在审问,你还不信我。
      楚昭野心虚地别过头,裴明渊的目光依旧没有松开他。
      杨含哲似乎看出了两人之间的微妙关系,忽然出声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两人同时回头,杀意写在了眼睛里,杨含哲顿时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明昌。”裴明渊伸手将茶盏推远了些,明昌立即上前,“把杨二公子送去休息,明日继续问话。”
      明昌领命带着杨含哲离去。
      房间里恢复了往日的寂静,烛火摇曳,时不时发出几声烛爆。
      裴明渊面无表情,内心默念三个数:三,二,一。
      楚昭野俯下身趴在椅子的扶手上,伸手拿起裴明渊的手就往自己脸上贴,不停地蹭他的掌心:“雨澄~”
      裴明渊故意不理他,想抽回手奈何楚昭野的力气实在是大,自己根本就抽不回来,只好认命任由他蹭。
      楚昭野继续变本加厉往前凑:“雨澄的手都是冰的,闻锋哥哥给你暖手好不好?”
      裴明渊的耳尖泛起一层薄红,他别过脸说道:“不好。”
      “我错了还不行吗?闻锋哥哥知道错怪雨澄了,雨澄就原谅闻锋哥哥好不好?嗯?”楚昭野见裴明渊不反抗,继续往前凑,把脸埋进裴明渊的颈窝里蹭。
      “楚昭野,你......”裴明渊叹了口气伸手按住他的头不让他蹭,“别闹。”
      “我没闹,我这是在给雨澄暖手。”楚昭野抓着他的手就往脸上蹭。
      “你怎么......”裴明渊欲言又止。
      “我怎么样?嗯?”
      “能不能别动不动就说那个称呼?好尴尬。”裴明渊耳尖染上绯色。
      “哪个称呼?”楚昭野故意问道。
      “你明明知道的。”裴明渊见他装傻,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
      “我可不知道,雨澄告诉闻锋哥哥好不好?”
      裴明渊顿时觉得浑身一颤,他抿了抿唇说道:“就......就是......‘闻锋哥哥’那个称呼。”
      “雨澄不喜欢?”楚昭野轻笑一声。
      裴明渊轻轻点了点头。
      “可雨澄小时候可喜欢这样叫我了,怎么现在就不喜欢了呢?”楚昭野趁裴明渊还没反应过来,伸手将人抱起,坐在椅子上,把人抱在腿上。
      裴明渊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那......那是小时候......现在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雨澄还是像以前那样可爱。”楚昭野凑过去,鼻尖蹭了蹭裴明渊的,裴明渊的脸顿时就红了起来,他羞得把头埋进了楚昭野的脖颈里。
      “反......反正你就不许这样叫......我不习惯......”裴明渊的声音闷里闷气。
      “不叫‘闻锋哥哥’,那要怎样叫?”楚昭野故意凑近他耳边,轻声问道,“难道雨澄想要叫‘夫君’?”
      “谁要叫你夫君?!”裴明渊抬起脸,伸手就要打楚昭野。
      楚昭野就这样抱着他,也不躲,因为他知道裴明渊舍不得打他。
      裴明渊的手悬在半空,又落下,最后搂着楚昭野的脖子把脸埋进他的脖颈里,半天蹦出一句:“羞死人了......丢人丢到家了......”
      楚昭野轻轻拍着他的背,哄着怀里的人渐渐入睡,烛光依旧发亮,二人交叠的身影映照在墙上,明灭可见。
      楚昭野此刻似乎明白了佛教里常说的“缘分”。
      缘分也许是而是躲在兄长身后远远望着自己的小团子,也许是学堂里躲在自己身后让自己帮忙挡桃花的小少年,也许是海棠树下带着自己温习功课的裴家二公子,再也许是靠在自己怀里睡得香甜的少卿大人。
      无论怎么样,他还是那个天真的裴明渊,那个闹市上好奇的左顾右盼的裴雨澄。
      虽分别有十年,但回忆里的颜色依旧鲜艳。
      虽各自有故事,但缘分依旧能让两人在茫茫人海之中相望。
      裴明渊身边从来不缺光鲜亮丽的人物,缺少的是能真正理解和陪伴他的人。

      好的故事从来不缺主角,缺少的是能真正理解故事内心主旨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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