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血色(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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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9
于辰远后脑枕在座椅上，整个人显得没有一点精神。
七年前，他通过阮岱接近阮回源，一步步从无名小卒做到了亲信。“罗老板”手下的人行事谨慎，平日里想要对他们下手难于登天，对一心记着于夜歌的仇的于辰远而言，靠近阮回源意味着他终于能有机会抓到他致命的把柄，然后为这场自毁式复仇画上句号。
可惜世事难料，他还是晚了一步。就在不久前，一次伪造身份销货的任务中，阮回源无意发现，一直忠心耿耿跟在身边的荃赫连，真实身份其实是当年阮岱的那个朋友、他派手下要挟过的于辰远。
阮回源震惊之外，也很难不怀疑于辰远长达七年的接近是别有用心。在那天之后，阮回源找到于辰远，把两个选择摆在了他面前：要么马上去死，要么把当年那个卧底领过来见自己。
复仇还未终结，于辰远无法，只能选择后者。
阮回源不知道的是，于辰远在提出深入警探腹地“钓鱼”，并与自己约定好在新区高架桥的见面时，心里已然成型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计划。
于辰远知道自己在警方和在阮回源那里变换着双面说辞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若是算错一步，便会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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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朔荫坐在电脑前，一边目不转睛盯着监控画面，一边留心听着耳机里窃听设备传回来的信息。
“他们进河东新开发区了，那一片监控设施不完备，我没有办法实时掌握他们的动向，”林朔荫面露难色，手指摩挲着对讲机粗糙的纹理，“现在情况怎么样？”
“在往立交桥的方向上。”骆然汇报道，瞥了眼反光镜，时时观察着车辆周围环境。
奎子鉴远远跟着付昀廷的车，眉宇紧锁，一句话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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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警官，”车程过半，于辰远第一次主动开了口。他抬抬手，铐在腕上的金属镣铐当啷作响，“能把这个解开吗？阮回源可没理由认为我和他约定的见面是以这种方式。”
付昀廷偏头看了他一眼。
“可以，”不消多时耳机里便传来林朔荫的声音，“但只要出现可疑举动必须马上控制。”
付昀廷一脚刹车停在了路口红灯前，从口袋摸出一片钥匙来。
“别想耍花招，”他晃晃钥匙，朝于辰远示意一下，“我会一直盯着你。”
于辰远伸着手，扭开头：“付警官，你真是擅长杞人忧天。”
后来，一直到付昀廷撤走了整副手铐，于辰远都没有什么多余动作。
虽然他说的话仍不饶人，但不知为何，付昀廷明显可以感觉到于辰远今天确乎像是被挫了锐气，举止中褪去不少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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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驶上了一个高架桥，”骆然眯起眼睛，“是个未完工的断桥，上面有人在等，应该就是阮回源。”
林朔荫：“很好，你们停下来盯住了，切记不要让对方发现，以免打草惊蛇。”
“明白。”骆然看向奎子鉴。
奎子鉴动作没有犹豫，在目之所及处扫视一周，然后果断靠边，将车停在了一处不引人注目、靠近干道、又能清楚观察到高架的地方。
驾驶座的奎子鉴保持缄默，副驾的骆然架着望远镜，后座的祁贤他们屏息凝神。
“目标已经上车。”半晌，骆然扶了一下贴在脖颈上的喉麦，“现在行动吗？”
奎子鉴手搭上换挡杆，等候林朔荫一声令下。
然而只听林朔荫吸了口气——“先等等。”
SUV上的一众人：“？”
“刚才付队敲了暗号，让我们暂时不要行动，”林朔荫马上解释道，飞快操作起键盘来，“我把他们车内的录音共享给你们，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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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前，灰色轿车停稳，副驾驶一侧正对阮回源降下车窗。
“老大。”于辰远招呼一声。
阮回源低下头撑住窗沿往驾驶位看去，轻笑道：“没想到你还真能把人领过来。之前是我低看你了，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大本事。”
“老大你有话直说吧，”于辰远瞥了一眼付昀廷，“他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你想哪儿去了，”阮回源又是一笑，“我是看找了他这么多年，这一下子顺利起来，挺不习惯的。”
付昀廷稍稍侧目，虽然心里困惑，但并没有给他们任何反应。
“话说回来，你不也是心知肚明，”于辰远耸肩，一脸不知是麻木还是淡然，“找不找得到，从来不在他想不想，而是我想不想的问题。”
话说到这个份上，有点要着火的架势。
“这倒也是。”阮回源意味深长点点头，然后松了手，扭身准备去拉后座门。
就在这个当口，于辰远转向付昀廷，轻声道：“付警官，能麻烦你先下车吗，我要跟老大单独说点事。”
付昀廷没有料到他这个时候会提这种要求，显得有些诧异。想来也不知于辰远是猜到车上有监听还是不希望阮回源听到，其耳语般大小的音量并未叫林朔荫听到。
简言之，现在如何做，全由他决断。
付昀廷正犹豫着，阮回源已经拉开门钻进车厢中。
于辰远见付昀廷还没反应，于是伸手示意一下汽车显示屏上的时间：“就两分钟。”他盯着付昀廷的眼睛，好像在说：放心，不会耽误你们行动。
……
车门敞开，付昀廷敲下暗号熄了火，跨出车厢。
不太好的预感在他心中升腾。
他甚至拿不准自己究竟该做出什么决定……不过暂时看来，静观其变也未尝不可。
“怎么？让人家下车……”阮回源还在后面迷糊，问着于辰远。
凭着警探不愿事情完全脱离掌控的本能，他把车窗降了下来，这样就算在车外也至少能实时看到车内的情况。
……感觉乱糟糟的。
付昀廷心一横——两分钟就两分钟吧，至少，不论阮回源和于辰远在车内聊什么，林朔荫他们总能听到。再者，车前是断桥，车后高架桥下奎子鉴他们都在，除非他们长了翅膀，否则肯定是跑不了的，谅他们两分钟也闹不出什么大动静。
他正想着，手扶上门框……
说时迟那时快，根本不待付昀廷反应，于辰远已然从副驾扑了过来！
这是闹哪出？！
付昀廷只觉脑袋撞上了什么东西，甚至阮回源在后座发出的一声国骂于他都是脱节的——可就是在这样的瞬间，一股巨力已然将他送向了几米开外！
付昀廷在地上翻滚几周，不顾头晕眼花心脏狂跳，迅速爬起身来。
可他刚来得及抬起头，映入瞳孔的画面却叫他大脑蓦地宕了机——
“于辰远！！”
大敞的车门还因方才的动作而微微扇动着，车内于辰远已然翻坐上了驾驶位，一键启动、踩制动、挂档、放手刹一气呵成，全程看都没看车下的警探一眼。
付昀廷的嘶吼因风变了调，无形中将局势点燃。
——“什么情况？！”
林朔荫吼道。
可是没有人来得及回应她。
——“奎队！”
后座一个队员惊呼一声，连忙抓住扶手，身体还是因惯性拍到了皮椅上。
此时黑色SUV已一甩车尾拐上主路，如离弦之箭般冲向高架桥！
耳麦里芜杂的响动使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突如其来的变故更是令人措手不及。
——“荃赫连你要干什么？！”阮回源失控的咆哮通过监听器在每个警探耳中回响，“停车！我叫你停车！！”
“您说呢，阮哥？”只听于辰远这样答道，语调中似有一丝亡命徒的戏谑。
此话一出，祁贤在后座发出尖锐的吸气声。
同一时间，于辰远在说出这句话时，脸上漠然而讽刺的笑容，也随着话音的落下在奎子鉴脑海中浮现。
奎子鉴咬紧牙，将油门踩到底。
求你了，于辰远，千万别做傻事。
SUV以百迈时速飙上高架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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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姓付的警官声嘶力竭的叫喊埋没在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中，身旁原本敞开的车门“嘭”地扇了回来……
于辰远手持方向盘，感觉真正到了关键时刻，心里好像确实也没那么多杂念了。
身后，是飞奔的警探。
眼前，是断桥的尽头。
——不对，那不是尽头，是开端，是他七年隐忍只为一朝复仇的开端。
于辰远咧了咧嘴。
我虽无缘见证，但愿一切顺利。
裸露的边缘在视野中愈拓愈宽……
倏地，噗呲一声，肩上一阵钻心剧痛狠狠将他拖回现实！
于辰远双目一睁，接着便感到削进肩膀的匕首被人拔出——阮回源从后面扑上前来，顺势又将其直直刺入他的大腿——
“阮回源你他妈……”于辰远痛得脸都白了，他腾出一只手击向阮回源，另一只手却还不忘稳住方向盘——阮回源勉强阻挡着于辰远的胳膊，趁隙一发力，终于整个人从后座翻到了前面。
他撒开匕首，趁着于辰远因疼痛而卸力的瞬间扳住方向盘向右猛打！
“想拖着老子一块儿死？”阮回源阴毒的吼声响起，“门都没有！！”
车轮在转向中剧烈摩擦着地面，不堪重负的阵阵噪声与阮回源的咆哮混杂在一起，几乎要将气氛引爆。
轿车内两人扭打在一起争夺着方向盘，混战中车身虽行迹古怪，前进速度却明显降了下来——轿车外，付昀廷奔上前来，不顾一口气还没喘匀，直接找准时机，一鼓作气抓住了驾驶室的窗沿！
“于辰远！”他沙哑着嗓子冲车里吼，“停车！！”
轿车左冲右撞，付昀廷悬在车沿，强忍不适，一手伸臂攀上车顶努力维持平稳，一手扣住车门把手向外拉拽……
“姓付的你下去！”于辰远余光看见付昀廷攀上来，气得都顾不及腿上的刀子了，“你他妈不要命……啊！”
阮回源一手用力将匕首下摁，一手猛然拽住方向盘——
车身遽然漂移。
毫无征兆、猝不及防，付昀廷瞳孔巨震。
他来不及扣住任何足以支撑这般冲力的着手点，直接被甩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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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V驶上高架，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便是付昀廷被甩开的一幕。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比他们所有人资历都深的警探，像只破败的木偶一样被重重掀飞，再狠狠落地。
“付队！！！”
祁贤惊惧的叫喊声回荡在窄小的车厢……一时所有人竟都无法思考了。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付昀廷伤得很重，爬不起来，灰色轿车却向着他倒地的方向横移了过去！
“付队！付队有危险！！！”不知是谁在嘶吼。
“奎队……”骆然双目圆睁，面色苍白，侧头去看驾驶位，“我们撞，撞开它……来得及吗？”
奎子鉴唇线抿紧，面如寒冰，死死踩住早已触底的油门。
SUV飞驰而去，一骑绝尘。
车身迅速逼近，车窗降下，后座祁贤几个探出车窗，对着轿车开枪。
砰砰砰。
剧烈的噪声中，数枚子弹不辨先后射向灰色轿车，在车身上留下凹痕。
砰砰。
警探声嘶力竭地呐喊着，车轮在地上扬起阵阵尘土，留得一抹残影……
……
“你疯了！”于辰远含着满口血沫，一肘砸向阮回源，“那是个警探……啊！”
阮回源拧动扎在于辰远大腿里的匕首，迫使他踩刹车的脚一松。
“我疯了？可笑，老子我什么时候怕过条子了？！你不是要拉上老子去死吗，带上那个卧底吧，恕老子不奉陪了！”
说罢，阮回源伸手去扳住副驾门把，准备跳车——
咔嗒。
阮回源脸色瞬变。
“他不是那个卧底。”
于辰远在摁下中控锁按钮后抬起了手指。
“哦还有，你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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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队！”
付昀廷好似听到了队员熟悉的呼唤声，而与这声音并存的记忆也被一点一点唤醒……
“付队，我买了你最爱吃的掌中宝！”
“付队，还是你好，隔壁小邱吐槽说他们奎队不准在办公室里吃烤串！”
“付队，快看，我们队被表彰了！”
“付队付队，朔荫姐叫你。”
“付队，行动一队全员到齐！”
“付队，好样的！”
“付队……”
……
付昀廷抬起头，阳光刺目使他睁不开眼，还有耳畔那令人心悸的车轮打滑的声音，听来分外刺耳。
——“付队！快闪开……”
不会……这是他生命中最后一次听到这个称呼吧。
真可惜啊。
……
“付队！！！”
付昀廷被抛向了空中。
时间似乎在一瞬间停止了流逝。
图画破裂成朵朵碎片。
他就像折断了翅膀的鹰，腾凌于空中，却无法再抓住气流，振翅回天。
那么不甘，那么无可奈何。
时间又似乎在一瞬间恢复了流逝。
碎片重新拼凑成图画。
付昀廷的身影和轿车一同坠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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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刺啦”一声，SUV在桥沿猛地刹住车，五个警探一跃而下，奔了过去……
“付队！！！”
祁贤跪倒在地，行动一队的两个弟兄连忙搀住他。
奎子鉴和骆然停在断桥边。
火光升腾，映在他们眼底。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血色(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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