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血色(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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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3
念头一经产生，就一发不可收拾。骆然不禁想起来一年前在偿林抓捕潘过的行动……奎子鉴在死士车前将他救下的那次。
那次生死相拥。
想到这儿，一层薄红飞上了骆然灰扑扑的面颊，心脏在胸腔里没出息地重重跳了几跳。他缩缩脖子，手臂交叉着攀上奎子鉴双肩，半张脸埋在了他颈间。
奎子鉴并未察觉骆然复杂的心理活动。他神经紧绷着，听见那两人的动静越来越近，眯眼从树木缝隙间看去……
——“阿冥？”
一个身着黑色皮衣、身形高挑的男子进入视野，手插在口袋里，率先开了口。他的音色低沉，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峻气质。
听到这个声音，骆然触电一样抖了一下，睁大眼睛……又是那无从说起却分外不可思议的熟悉感，让他窒住呼吸。
“阿陌哥。”
另一个男子也出现了，一身黑夹克衫，头上还戴着顶黑色鸭舌帽。
阿陌站住了，四下打量一遭：“罗哥交代的办好了？”
阿冥：“当然，山都要被炸平了。就算有活口，再蠢也该明白这是罗哥的意思，谅他不敢造次。”
阿陌闻言点点头。
“那……阿陌哥，”阿冥好奇道，“罗哥究竟为何动怒，要把这些村民全处理了？本来等这阵风头过去，金璃村业务也还可以继续做……”
“那些不知死活的村民目无规矩，放肆得很，固然该杀。罗哥即将出境，这个关键时候容不得差错。”阿陌冷冷道，“多一个金璃村不多，少一个不少。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阿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阿陌便直接打断他：“行了，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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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渐褪，夜幕降临。
树林里，黑夜来得更快。
残砖断瓦下，一片黢黑。土石崩坏，地动山摇后，死亡般的寂静浸润了这里的每一丝空气，蔓延扩散，掩埋一切。
黎灼野在废墟中突然睁开了眼睛。
视线还在游离，目之所及的事物也裹着一层重影。黎灼野怔愣半晌，揉揉眼睛，努力去回忆昏迷前的种种……
接着他猛地一下坐起来！脑袋“咣”一声撞上头顶垮塌的横梁。
“嗷……”他一手捂住头，一手往头顶旁边探。终于摸到了出路，他便再也顾不上皮肉的痛楚，手脚并用爬出斜亘横梁恰好为他制造的三角庇护区。
“文钦？”黎灼野脑袋很晕，但这并不妨碍他认清现状。他现在越想越怕，无瑕关注任何事情。
好在事故发生前程文钦和他关在一起，人不会离太远。
“文钦！”
喊了两声黎灼野已经脸色苍白。肌松剂的药效还没完全过去，他踉踉跄跄，力不从心。
黎灼野不敢懈怠，蹲下去喘了几口粗气，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又开始叫喊：“文钦？程文钦！！！”
……
迷迷糊糊地，听不真切。
程文钦只觉得脑袋死沉，唯有耳朵漏风般钻进些许动静——
“文钦？！”
“程文钦？”
“程文钦你死哪里去了？！”
程文钦眼皮动了动，干裂的嘴唇蠕动着：“我……我在这……”
“程文钦！”
“灼……灼野……”程文钦有气无力地叫了两声，旋即“咳咳咳”地剧烈咳嗽起来，只觉得肺都快被挤出来了。
黎灼野这会儿终于听到他的动静：“文钦？文钦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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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野林中的夜晚一定不会是浪漫的。
目光所及处皆是黑黢黢的树影，枝杈纵横交错纠缠不断。白天还能漏进几丝日光的阔叶乔木间已然全无亮色，每个罅隙都仿佛可以窥见黑洞一隅，带着吞噬一切的力量。
奎子鉴打着探照灯，感觉脚下的路有些难辨了。起先他以为只是景物太黑的缘故，后来才发现其实是自己眼前发黑。
他用了很大毅力才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疲累。白天简单处理过的伤口如同火烧，先前掩藏的痛苦似乎都在这个时候被一并放大了。
“奎队，奎队？”
奎子鉴蓦然抬头。骆然本来走在前面，这时已经快步回来，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奎队你没事吧？”
“我……没事，”奎子鉴直起腰，“不用管我。”
后来，夜色愈发厚重，连骆然都觉得有些吃力了，踌躇着是继续赶路还是休息一会儿等天亮再说。他又想到奎子鉴还带着伤，于是不再犹豫，马马虎虎找了个落脚点便停下来。
“奎队，就先到这儿吧。”他转过身，“我先守，你赶紧休息一下。”
奎子鉴确实快不行了，于是没再坚持。他们席地而坐，倚着山石和粗木，奎子鉴嘱咐骆然半夜让他来换班，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骆然敷衍地应下来。
……
夜深了，林中寒冷。骆然紧紧靠着奎子鉴。
一天奔波下来，骆然自也是疲乏不堪，一直以来积攒的的劳累变本加厉偿还回来。骆然眼皮有些打架，强撑着不睡过去。
迷迷糊糊间，一丝凉意在脸颊滚落。
很快，夜雨淅淅沥沥打在了骆然脸上，使他渐渐恢复知觉。
接着他就发现，紧贴着奎子鉴的皮肤传来阵阵烫意。
瞬间，骆然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
奎子鉴已经发烧了，天上又下起了凉飕飕的雨。骆然一急瞌睡全没了，把人架起来马上要转移。
奎子鉴身高腿长，哪里是轻轻松松能背得动的。骆然四肢发软，咬紧牙关，硬是扛起了男人绝大部分的重量，一路走着，毫无怨言。
雨越下越大，乔木快要遮不住，幸而老天开眼，骆然终于找到一个阴冷潮湿的小洞穴。
他连忙架着奎子鉴走进去。
洞穴里，骆然将奎子鉴平放在地上，借着探照灯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发现果然已经感染发炎了。
骆然后悔耽搁了时间。他想，他当初哪怕就是一直扛着奎子鉴走，也要早点找到邱震霖。
环境又冷又湿，骆然环视一圈。
运气不错，洞穴边有些地方还存有干燥的枯木断枝。他手脚麻利地生了一小堆火，唯恐奎子鉴再受凉。
只是骆然小同志一时没有注意，他这番捣鼓已经把奎子鉴惊动了。
……
也许是发烧的缘故，奎子鉴只觉得脑袋混沌不堪。恍惚间，光影在他视野中被扭曲，成了斑驳陆离的一片片。
一切那么叫人摸不着头脑：黑色像墨汁一样搅得到处都是，焰火的颜色掺在里面，似是被人随意地泼在了画布上，又似是一开始就被人跟墨汁混在了一起，怎么都纠缠不清。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好像看到了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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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深渊中，那个模糊的身影镀上金边。他许是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身影顿了顿，走到他面前，倏而低了身子，出现在他眼中。
骆然是发现奎子鉴醒了，连忙来看他怎么样。但这幅景象在奎子鉴眼中全变成了浓稠的颜色，迷离得不像真实，却叫人如何也舍不得移开眼。
“奎队……”火光点亮了漆黑的洞穴，骆然双膝跪地，“睡一会儿吧，我在这里。”
骆然声音太轻，被风声雨声和焰火声混合着，意外地有些暧昧。
奎子鉴似乎是听到了，又似乎是没听清。他沉默片刻，终了缓缓开口，轻声说：“你，不要走……”
骆然心里像被什么击中，眼眶一下红了。
奎子鉴难受得垂下眼，意识模糊。
山里的夜很冷，骆然盯着他下垂的眼睑，半晌，他下意识展开双臂抱住了他。怀里的人体温很烫，却因为寒冷而瑟瑟发抖。
“我不走，”骆然抱紧他，“相信我，再坚持一下，很快就会没事了。”
骆然的怀抱很单薄，却足够温暖；不啻雪地里一束炬光，虽然微不足道，却足够耀眼。
奎子鉴眼里没有焦距，只知道那一束从来可望而不可即的光芒，穿破黑夜，向他而来，将他一人笼罩。
光怪陆离之间，他真的，真的看见了他。
奎子鉴情不自禁，双唇微启：
“阿……然……”
骆然猛地哆嗦一下，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这时，奎子鉴却把脑袋重重磕在他的肩头，全身遏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似乎在说出那个名字后，他的冷静自持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碎，令隐藏在背后的情绪瞬间崩盘。
“阿然……”他近乎病态地发着抖，一遍遍重复着这个名字，“阿然……
“阿然……对不起……”
骆然再次怔住了。
阿然是谁？对不起阿然什么？
“……对不起……阿然……”低垂的面庞上，奎子鉴眼睛都烧红了。他又一次重重磕上他的肩头：“求求你原谅我……”
骆然喉头滚动，抽回一只手来扣住他的下巴，却没有接下来的勇气迫使他抬头看向自己。
他在害怕，亦在期待，却说不清是害怕超过了期待，还是期待淹没了害怕。
“奎队，”骆然焦急地想得到一个确认，“阿然……是不是骆然？”
奎子鉴周身一震。
骆然手上的力度加了些许，眼神固执：“阿然，是不是骆然？”
反复无常的夜里，一阵阵风窜入洞穴，盘旋而出，留下了摇曳不止的火苗，和挥之不去的寒意。
奎子鉴抓住了扣在下巴上的手，下一刻，刺骨的风刮在他伤痕累累的心上，也没再令他颤栗。
——“是。”
他的声音很轻，骆然却听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阿然……是骆然……”
骆然只觉手腕上的那只手抓得更紧了，他甚至可以清晰感受到他指腹上的枪茧。
“阿然……”奎子鉴喃喃自语，“就是骆然……”
接着，他居然笑了。
光芒带来的力量似乎阻挡了他对痛苦的感知，整个世界只剩下无尽的温暖和满溢的幸运。
“骆然……”
奎子鉴抬起头来看向身前，虽然他的眼中仍旧涣散，却因为在竭力聚焦那个朝思暮想的人，而显得认真滚烫。
“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血色(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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